- 回家-
文:雷靈香 / / 圖源:堆糖
今年春節(jié)期間,老家的天氣非常惡劣,日日下雨,陰雨連綿,又濕又冷,路上到處泥濘難行,家里熱水器是太陽能的,這樣的天氣根本沒熱水洗澡,感覺身上油膩膩臟兮兮,縱使每天爆竹聲聲歡,也沖不散內(nèi)心的郁悶與煩躁。
初四就急不可耐地收拾東西,準(zhǔn)備早早地返廣東,廣東天氣晴朗,氣溫舒適得穿單衣,更何況天天可洗熱水澡,室外也干凈整潔,春暖花開。
第二天一早接到老三電話,說老媽昨晚在老二家半夜上廁所摔倒,挺嚴(yán)重的,送醫(yī)院診斷髖部骨折。
與他把行李收好放在車尾箱,然后開車直奔醫(yī)院,母親痛得哼哼唧唧但人很清醒,我們與三姐與三姐夫在醫(yī)院輪流陪護并照顧,直到手術(shù)成功并康復(fù)有望,正月初十,把醫(yī)院所有事情交待好大姐二姐并請好了護工與二姐輪流照顧,然后再啟程回廣東工作。
一年之計在于春,初春開個好頭對我們生意人特別重要,何況,春節(jié)期間在淘寶賣的寶貝也要趕著發(fā)貨。
回家,回江西是回家,回廣東也是回家,母親在哪里,那里就是娘家,而公婆生活的地方是婆家,娘家已是物是人非,婆家雖然也是我們起的新樓,但心里仍然是疏疏離離不太自由。而廣東才是我心中真正意義上的家,是我們購置并親手布置的,有他有愛有歡笑,有書香花香有茶香,有WIFI有熱水有躺椅,溫馨得怎么呢呢??都行……
回廣東工作與生活都很順心,寶貝兒子也從美國回到學(xué)校,只是還牽掛母親,母親雖說手術(shù)成功,但卻吃不下東西,每天只能喝一點湯或粥……
每次只能打電話從二姐處了解情況,母親時好時壞,整天迷糊睡覺進食甚少,傷口卻愈合得可以,醫(yī)生說10天左右后可出院。
出院后住哪兒呢?卻是我心中難過得一直不敢去想的問題,母親出院后至少要躺20多天才可能起床慢慢行走,而二姐一個小女子是不夠力氣與精力照顧好的,大姐一家又特殊情況,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來大姐打電話來說,母親出院后先住雷家,畢竟大哥一個男子力氣還是大些,可以搬得動母親。
唉,媽,希望盡快好起來,能走路就好了。
我難過又無力地想。
母親出院沒幾天,婆家急電: 姚父親腦梗病危,已住入鄱陽人民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
姚第二天一早就與小姑子江嬌開車回家。
姚在醫(yī)院陪護他父親期間,有天中午,正在辦公室午休的我突然接到大姐電話,大姐哭得撕心裂肺,原來大姐夫被車撞斷了腰,正在醫(yī)院搶救……
我的淚水一下子涌出來,心也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大姐開一家小超市,長年累月地忙碌,家里二兒子又癱瘓,姐夫又出事……這個家怎么辦怎么辦?
……這樣,大姐更沒時間去看望母親了。
這2019年,怎么就一個傷悲接著一個悲傷?
幾天后,姚又打電話給我,要我?guī)е鴥鹤右黄鸹厝?,老爺子不行了,外面工作的所有兒女子孫都要回去見老爺子最后一面。
兒子連夜從深圳趕回佛山平洲的家,第二天一早與我一起坐他姑爹的車回江西。
雨,嘩嘩地下。
我在姐妹微信群發(fā)了個信息: 姚父病危,我已啟程回鄱陽。
約一小時車程后,接到三姐語音信息,聲音哽咽帶哭腔: 老四,哥嫂剛打電話給我,說老媽不行了,我也正與姐夫啟程回家。
眼淚,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流,母親一生勤勞并體貼兒女,都沒享什么福,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兒子擁了擁我的肩。
一路煙雨凄迷。
兒子的兩個姑爹輪流開車,當(dāng)晚就回到鄱陽縣城,姚把我與兒子接到酒店,讓我們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后好好休息,第二天一早我們開車回雷家看望母親。
姚父在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每天只許一個親人探訪,逗期半小時。
母親住在雷家從前她與父親住的陰暗的小磚房里,還好大姐在地上鋪了一層紅色皮紙,稍顯溫暖些。
母親無力地躺在床上,臉上瘦得骨骼突出,臉皮無法包住牙齒,頭發(fā)散亂……
一見,不由地心酸。
我忍不住拭淚,母親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知道母親的意思,點頭是:寶貝,你回來了;搖頭是:寶貝,別難過。
母親,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
我坐在床邊,伸進被窩握著母親瘦骨嶙峋的手。
三姐二姐在,姨媽也在。
姨媽這些天,天天步行來看媽,謝謝你的陪伴,謝謝。
中午飯后,與大哥一起幫母親換藥換紙尿褲,母親全身都干了,全是皮包骨,而且臀部都爛了……
心里一陣陣發(fā)冷,看來,母親是好不了了。
下午四點左右,必須與姚回婆家,去收拾好家里,姚父后天出院,家里姐妹都要來住并陪伴的。
三姐二姐說這幾天她們陪伴媽,叫我別擔(dān)心。
傍晚站在姚家二樓陽臺上,心里一邊掛念母親,一邊眺望茫茫四野,心緒空洞飄忽,突然一眼瞥到村外的土地廟,對呢,母親前年春節(jié)住在我家,曾經(jīng)讓我?guī)グ葸^這個小廟,母親邊拜邊念念有詞,出廟后我曾笑問母親念什么詞,母親說:我求菩薩保佑我好好回家。
那時笑母親好好的說這些干什么,現(xiàn)今突然心里一動:好好回家,就是希望好好地去了,不要受太多磨難,母親是個愛干凈的人,她受不了躺在床上大小便……
這與我的養(yǎng)老觀念一致: 不求長壽,但求潔凈健康而有尊嚴(yán)地活著。
暮色四合,微光中我再次把目光投向小廟,輕輕搓摸著手中的菩提手串,暗自祈禱: 神呀,你要么讓我母親健康的好起來,要么早早地讓她去了,不要讓她受盡折磨。
第三天一早,公公帶著氧氣出院,一回到家,剛抬上床,家人們?nèi)繃?yán)陣以待,圍在房中,老公與他妹妹細嬌小心翼翼地拿下氧氣管,公公一口痰噎著,差點上不來氣,細嬌嚎啕大哭,全家人跪下……一會兒,公公又上來氣了……一家人長吁一口氣……
我對公公沒什么好感,畢竟,他也是個挺折騰子女的長輩,但將死之人,所有的不滿都一筆勾銷,好在子女都孝順,老公為了他多次只身開車回家照料,白發(fā)也為他增添了不少。
但這時,我卻羨慕他,病重,子女輪翻照料直至痊愈;臨終,又是這么多子孫陪伴,連女婿都在。
而我媽,大女婿住院連著大女兒都沒法看望,二女婿又病逝,兒媳婦又不親近,四女婿女兒家里有事,現(xiàn)今只有三女婿三女兒可多陪伴些……
中午,細嬌在喝湯,幾天沒說話的公公突然說:給點湯我喝吧。
好像狀態(tài)好了些。
那明天去看我媽,永新點點頭。
第二天早飯后,三姐打電話來說她已去雷家看過老媽了,老媽還是老樣子,她明天有6節(jié)課,課多找不到人代,所以今天先回湖南,明天照常上課,后天又回來陪老媽。
好的,你去吧,我今天會抽空去看媽。
老爺子從昨晚就狀態(tài)差了,幾次差點去了。
中飯后,老爺子還那樣,永新就載我一同回去看望母親。
母親還是躺在床上呼呼地喘氣,氣粗又無力,二姐難過地說今天水都進不了。
今天姨媽沒來,可能是家中有事。
我喂一點水到母親嘴里,母親連吞水的反應(yīng)都沒有了。
但我與她說話,她還是會點點頭或搖搖頭。
坐在床沿與二姐聊起母親以前的往事,母親善良勤勞,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打理并操持,父親不懂疼她,連爺爺奶奶也總冤枉并欺負(fù)她,記得母親為了節(jié)省,總不上桌吃飯,躲在廚房吃咸菜并用開水伴飯,而爺爺卻說母親背著他們偷偷吃好的,我們姐妹幾個是知道母親受冤枉的,心里為她難受極了。
母親聽到我們的談話,一滴淚悄然從眼角滑下來。
我知道我不能在雷家逗留太久,婆家隨時會來電話。
可是,大哥去哪兒呢?好想幫母親換了紙尿褲再走。
大嫂說大哥打農(nóng)藥去了。
沒辦法,只能讓永新來幫忙,讓永新戴上眼罩幫母親側(cè)身,我們打開紙尿褲,發(fā)現(xiàn)母親大便了,而且?guī)а赣H差不多一個月沒吃東西,每天都只進少許湯湯水水,怎么會……?
二姐難過地說:母親真的不行了,去之前排盡體內(nèi)殘渣……你姐夫也是這樣后不久就去了。
心里一咯噔,母親不會挺不過今晚吧。
剛把母親擦干凈,細嬌來電話哭著說: 哥嫂快回來,爹爹不行了,在等你們。
我不得不跟母親說: 媽,我知道你是愛干凈的人,我與二姐把你擦干凈了,我現(xiàn)在得走,永新的爹不行了,我明天來看你。
母親點點頭。
一上車,我?guī)е耷话l(fā)了語音信息給三姐: 姐,老媽可能挺不過今晚。
回到婆家,所有家人都圍在公公房間,細嬌更是流著淚抱著公公的頭,老公也爬上公公的床喊: 爹爹,我回來了。
公公喉嚨扯了一會痰,就去了。
全家人跪著痛哭。
公公畢竟是有福之人,這么多子孫送他回家。
可我母親呢?三姐走了,大姐在醫(yī)院,二姐因為要幫大姐看店,晚上也不能陪伴媽,連姨媽今天也沒來……
(后來才知道,姨媽這天剛好感冒。)
母親,我希望你早走少點遭罪,卻更希望你在我們的陪伴下離去。
晚上,我左眼使勁地跳。
第二天一早,接到大嫂電話,母親昨晚走了,昨晚12點左右,大哥去看媽時,她就走了,撇開所有親人,走得安靜又悄然,正如她不折騰的一生。
母親,好好回家,天氣預(yù)報本說出殯那天下雨,可太陽神拼盡全力為你輔滿陽光的路,你的墓地,油菜花盛然開放。
2019年3月
版式設(shè)計 | 湛藍
作者簡介
菱香,外表安靜,內(nèi)心斑斕,超喜歡旅行。
香落塵外書齋——香落塵外平臺團隊
總編:湛藍
名譽總編:趙麗麗
總編助理:無兮 特邀顧問:喬延鳳 桑恒昌
顧問:劉向東\蔣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張建華\李國仁\楊秀武
策劃部:
總策劃:崔加榮 策劃:白曉輝
主編:煙花 編輯:蓮之愛 朱愛華
美編:無兮 ETA 玉麗 路人
編輯部:
總監(jiān):徐和生 主編:清歡
編輯: 風(fēng)碎倒影 連云雷
播音部:
部長:魏小裴
主播:自在花開 過往云煙 眉如遠山 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