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律《晚出左掖》讀記
（小河西）
此詩作于乾元元年（758）春。前篇《春宿左省》，寫在門下省值夜班。其末聯(lián)是“明朝有封事，數(shù)問夜如何?！倍鸥Π训诙斓某瘯戏馐驴吹煤苤?。本詩寫第二天退朝。此外，杜甫另有《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和《紫宸殿退朝口號》皆同一時期所作。這段時間，杜甫一定想重新獲得皇帝信任，對拾遺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從本詩看，杜甫信心滿滿。
晚出左掖（杜甫）
晝刻傳呼淺，春旗簇仗齊。退朝花底散，歸院柳邊迷。
樓雪融城濕，宮云去殿低。避人焚諫草，騎馬欲雞棲。
【注釋】晝刻：白天漏刻刻度。古時以漏壺為計時器，上有刻度?！?/span>《舊唐書-職官志二》：“漏刻之法，孔壺為漏，浮箭為刻。其箭四十有八，晝夜共百刻。冬夏之間有長短。冬至之日，晝漏四十刻，夜漏六十刻。夏至，晝漏六十刻，夜漏四十刻。春分秋分之時，晝夜各五十刻。秋分之后，減晝益夜，凡九日加一刻。春分已后，減夜益晝，九日減一刻。二至前后，加減遲，用日多。二分之間，加減速，用日少。候夜以為更點(diǎn)之節(jié)。每夜分為五更，每更分為五點(diǎn)。更以擊鼓為節(jié)，點(diǎn)以擊鐘為節(jié)也?！?/span>】《春日朝罷……》（唐-羊士諤）：“云披彩仗春風(fēng)度，日暖香階晝刻移?！?/span>
傳呼：傳聲呼喊?！丁^晉陽宮應(yīng)制》（唐-張說）：“傳呼大駕來，文物如云從?！薄抖∷仍铡罚ㄌ?司空圖）：“傳呼清御道，雪涕識臣誠?！?/span>
春旗：青旗?！度氯杖A林園馬射賦》（北周-庾信）：“落花與芝蓋同飛，楊柳共春旗一色?！?/span>
花底：花下，花邊，花前?！额}鄭縣亭子》(杜甫)：“巢邊野雀群欺燕，花底山蜂遠(yuǎn)趁人。”
歸院：《雍錄》卷8：“按《六典》，宣政殿前有兩廡（wǔ）。兩廡各自有門。其東曰日華。日華之東則門下省也。以其地居殿廡之左，故又曰左省也。凡兩省官系銜以左者，如左散騎、左諫議、給事中皆其屬也。西廊有門曰月華。月華之西即中書省也。凡系銜為右者，如右諫議、右常侍、中書舍人則其屬也?！?/span>
焚諫草：焚燒諫書草稿；喻為官謹(jǐn)慎。《晉書-羊祜傳》：“祜歷職二朝，任典樞要，政事?lián)p益，皆咨訪焉。勢利之求，無所關(guān)與。其嘉謀讜議，皆焚其草，故世莫聞?！薄端螘?謝弘微傳》：“（弘微）每有獻(xiàn)替及論時事，必手書焚草，人莫之知?！薄端土詈a(bǔ)闕歸朝》（唐-皮日休）：“朝衣正在天香里，諫草應(yīng)焚禁漏中?！?/span>
雞棲：多意：一、雞棲息。《向夕》（杜甫）：“鶴下云汀近，雞棲草屋同?！倍?、日已夕。《君子于役》（詩經(jīng)）：“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于塒（shí雞窩），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比?、雞棲車。喻失意者乘坐的小車?！逗鬂h書-陳蕃》：“震字伯厚，初為州從事，奏濟(jì)陰太守單匡臟罪，并連匡兄中常侍車騎將軍超。桓帝收匡下廷尉，以譴超，超詣獄謝。三府諺曰：'車如雞棲馬如狗，疾惡如風(fēng)朱伯厚?！薄洞簹w昌谷》（唐-李賀）：“獨(dú)乘雞棲車，自覺少風(fēng)調(diào)?！?/span>
【大意】白天的報時聲與夜深人靜時比傳聲很低，青青的旗幟簇?fù)韮x仗分外整齊。退朝時從花下朝兩邊分散，來到門下省院內(nèi)，被下垂的柳條遮迷。向上看，樓頂積雪融化，門下省垣墻盡濕?；仡^望，環(huán)繞宮殿的白云飛去，大殿似乎變低。找個沒人的地方，像羊祜一樣燒掉諫草。天色已晚，騎馬回到俺的雞棲之地。
【詩意串述】此詩寫宣政殿退朝。首句“晝刻傳聲淺”寫自己感覺。昨晚夜深人靜，自己對漏刻很專注，報時聲音很清楚。然而白天在朝會上，因全神貫注，“晝刻傳聲”是聽不見的。在七律《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中也有“晝漏希聞高閣報”之說。杜甫或是在長安首次參加這樣正式的朝會，對朝會儀仗之“齊”印象深刻。（鳳翔行在儀仗或沒這樣齊）?！?/span>春旗簇仗”即“春殿晴曛赤羽旗”。次聯(lián)寫退朝景。宣政殿有很多花。在七律中寫的是“花覆千官”，這兒是“花底散”。從宣政殿東門出來即門下省。這里有許多柳樹?；氐搅拢鸥θ悦悦院?。這樣的大朝會杜甫或是首次參加，昨晚就“數(shù)問夜如何”，今天又是全神貫注。但朝會就這樣結(jié)束了。像做夢一般。三聯(lián)還是退朝景。杜甫回過神來，看樓雪融化，宮云飛去。他覺得今天“上封事”或者參加朝會是成功的。他沒有感到皇帝對自己的不信任。反而覺得，他和皇帝間的隔閡似乎在“雪融”，他和皇帝之間的距離似乎在拉近。他對繼續(xù)當(dāng)好左拾遺有信心。末聯(lián)“避人焚諫草”是用典，不應(yīng)理解為杜甫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諫草燒了。杜甫是說作為諫臣向皇上拾遺，如真有“嘉謀”，也應(yīng)向羊祜一樣功歸皇上?？磥矶鸥σ裁靼琢艘恍楣僦?。“騎馬欲雞棲”是多意并用?！半u棲”首先是說天色已晚，也是說自己要騎著那個羸馬回那個雞棲之地。這首詩三聯(lián)寫景，融情于景，準(zhǔn)確表達(dá)了作者此時的心理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