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作為北宋的一代文宗,可謂是詩文書畫全才。尤其是他的詞作,橫絕近九百多年,開創(chuàng)了一代豪放派詞風。但當我們多讀蘇軾的一些詞作后會發(fā)現,他的作品不只有豪放雄渾一類,更有或曠達清健或婉約旖旎的,真可謂多姿多彩。
今天我們就讀一首蘇軾的《行香子.過七里瀨》,來體會體會蘇詞的那種充斥著對人生穎悟的清新暢達感。
《行香子·過七里瀨》
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魚翻藻鑒,鷺點煙汀。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
蘇軾自己曾評論過唐朝詩人王維的作品具有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特點,而蘇軾本人何嘗不是呢?他的許多詩詞都可以繪成一幅精美的畫圖,比如著名的《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花褪殘紅青杏小。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東坡見到令他動心的畫即能才思泉涌,比如知名題畫詩《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蘇東坡在波瀾壯闊的景象面前能心領神會到英雄豪杰們終究成為過去時空的一道幻境:“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而在清麗幽邃的溪山景象前,一樣體察到功名的終極之處。比如上面的那首《行香子》。
這首詞是蘇東坡在杭州任通判時在一次巡查途中的感悟之作。詞里的七里瀨也叫七里瀧,是錢塘江流經新城縣到桐廬縣的富春江上的一段。
七里瀧屬于峽谷水域,兩岸青山夾綠水,麗景如畫。蘇東坡當年在這江上經過,船上四顧,豈能不為之傾心?
這詞的上片寫七里瀨的江景:一葉舟輕,雙槳鴻驚。水天清、影湛波平。船在很寬的江上行進時,再大的船也會如一片樹葉在水面漂浮,特別是從遠處看的時候。
詩人所乘的雙槳船很顯然是首小舟。這小舟怎么會如受驚的飛鴻呢?驚鴻飛時的動作之快如嘗離弦之箭??梢娔切≈鄣男旭傊欤瑧撆c李白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勢態(tài)有得一拼。
原來七里瀨這里屬于富春江的小三峽,其間暗流洶涌,水勢湍急,盡管江面如蘇軾所寫“水天清、影湛波平”。他特別激賞眼前之景:魚翻藻鑒,鷺點煙汀。
船頭附近,魚兒忽然跳出水面,打破了如鏡子一般平靜的水面,正如杜工部詩中的“船尾跳魚潑拉鳴”。杜工部詩中所寫是夜景,蘇軾則寫的是白天江景,這里蘇軾著意在襯托江面環(huán)境的寧靜。遠處的汀洲煙波渺渺,白鷺時飛時駐,宛如一個個白點清晰地在水天之際漂。
接下來詩人在詞的一字領之處連用三個“溪”字: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詩人用這個一字領“過”字來照應詩的題目《過七里瀨》。
我們可以明白蘇軾寫的沙溪、霜溪、月溪,并不是當時的地名,而是幾種自然環(huán)境下的溪谷。白馬君認為這是蘇軾對人生如逆旅的一種不加明示的場景比喻。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間的旅途怎能是一帆風順?風風雨雨,兩肩霜花,急急匆匆,幾番冬夏。或在某一刻,頓悟開來,心境明如月華。所以,在上片的尾三句里詩人在暗示人有急忙的時候,有遭到冷遇的時候,也有云開月明的時候。
重重似化畫,曲曲如屏。蘇軾這首詞的下片著重于寫江岸的山景。兩岸青山依依,隨著船行而變化的著姿態(tài),所以蘇軾說它們如畫如屏。其實這里的山勢整體上來說沒有那么陡峭,線條趨近于柔和的曲線,完全透露著一種江南水鄉(xiāng)的迷人風光。
富春江岸上的富春山是東漢高士嚴光隱居之地,山上有嚴子陵釣臺。蘇軾蕩舟經過,仰物思人,由此想起嚴光嚴子陵:算當年、虛老嚴陵,君臣一夢,今古空名。
想著當年曾經輔助劉秀打拼江山的嚴子陵打算后半生就在這里虛度終老,到如今,縱然君臣曾經同心同德治理天下,而他們都早已不在,空負盛名。
蘇軾寫到嚴子陵的時候必然想起自己當下通判杭州,巡查州事,體恤民情,在杭州當地也算頗有一番作為。與嚴子零陵相比呢?自己早晚也會空有一名,或許什么都不會留下。想到這里,放眼遠方:但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
亙古江山,風吹雨打,還有誰能與之并立于今世、后世呢?人生如夢啊,只是一場虛無。這些山給予蘇軾的思考是對功名的淡泊,將生命與自然的和諧融合。因此整首詞讀起來清靈不失莊重,歡快中也透出圓悟。真可謂詞中有畫。
關于這首蘇詞,詩友們怎么看?歡迎大家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