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是北宋的大文豪,他在臨終時曾給兒子寫下一首詩,短短四句,卻道出人生大智慧。
《觀潮》 蘇軾
廬山煙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一開始看到這首詩時,以為是后人誤傳,第一句和第四句怎么一模一樣?
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是蘇軾故意為之,而這首詩也是脫胎于青原惟信禪師的“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晚年的蘇軾參禪悟道已登堂入室,他聽聞兒子蘇過中山府任通判,便寫下了這樣一首禪詩來提點兒子。
他不提自己的官場經(jīng)歷,而是從令無數(shù)人向往的兩處風(fēng)景說起。
朦朧美麗的廬山煙雨,波瀾壯闊的錢塘江大潮,是何等的神奇,令人心向往之,這一生若是無法親見,該是何等的遺憾!
可是當(dāng)看到了廬山蒙蒙煙雨,錢塘浩浩大潮,有人覺得不虛此行,有人卻覺得不過如此。
是廬山煙雨和錢塘大潮徒有其名嗎?
并不是的,只是當(dāng)你完成了心中的執(zhí)念,澎湃的心潮已平復(fù),那么自然就不會那般激動。
這是一種經(jīng)歷過世事滄桑后的淡然。
那么蘇軾為何會給兒子寫這樣一首詩呢?這得從他的官場經(jīng)歷說起。
他在21歲那年,便和弟弟蘇轍跟著父親蘇澈進京趕考。
在考場上,他寫下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當(dāng)時的文壇泰斗歐陽修讀后贊不絕口。
在歐陽修的極力推薦下,蘇軾一時聲名大噪。
但后來他的母親、父親相繼病逝,他和弟弟只能回鄉(xiāng)守孝。
一直到了1066年,他通過制科考試(科舉之外的非常規(guī)選拔人才的考試),開始步入官場。
此時的他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jì),本想著大干一番事業(yè),卻趕上了“王安石變法”。
因反對新法,和王安石政見不合,他自請離開京城,到外地為官。
雖然表面上是自愿,但其實他的內(nèi)心到底也是有幾分意難平的。
1079年,他由徐州調(diào)任湖州,按照慣例,向朝廷上書了一封謝表,而正是這份《湖州謝上表》改變了他后半生的命運。
當(dāng)時就有人說他目無朝廷,妄自尊大。
當(dāng)然單憑“新進”、“生事”這些反對新政的字眼,并不足以定蘇軾的罪。
那時御史臺有個叫“舒亶”的,早就看蘇軾不順眼,想搞垮他,于是花了整整四個月的時間,從蘇軾的詩詞中又找到了他反對新法的證據(jù),將這些證據(jù)上呈皇帝。
宋神宗看后大怒,當(dāng)即下令逮捕蘇軾,這便是歷史上有名的“烏臺詩案”。
對于御史臺的指控,蘇軾大都承認(rèn)了。
李定、舒亶這些人都是鉚足了勁兒要置蘇軾于死地,幸好還有很多正義之士為他求情,再加上宋太祖早有誓約,除非謀反,否則不殺大臣。
故而蘇軾逃了一命,最終被貶到了黃州,擔(dān)任團練副使。
那年他44歲,正值壯年,卻要在偏僻的黃州混日子,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
但他卻在這期間創(chuàng)作了大量膾炙人口的詩篇,《念奴嬌》、《定風(fēng)波》等等都是這段時間所寫的。
這也正是他為后人所欽佩之處,“一蓑煙雨任平生”。
而此時的他對于官場仕途是什么態(tài)度呢?
在黃州的時候,愛妾朝云曾給他生下一個兒子,在兒子的洗三宴上,他曾寫過這樣一句詩“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
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殷切希望,這兩句詩的大意就是:大官還是要做的,只是不要像他一樣經(jīng)受磨難。
其實,也很好理解,古代讀書人最好的出路就是科舉入仕,即使他遭受劫難,還是覺得應(yīng)該走仕途之路。
但是我們再來看看他臨終給蘇過的這首詩,這是在勸誡兒子不要過于執(zhí)迷官場,顯然這時他的心境又發(fā)生了變化。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被貶黃州后,蘇軾曾有過短暫的“東山再起”。
1085年,宋哲宗繼位,高太后垂簾聽政,重新起用以司馬光為首的保守派,而以王安石為首的改革派就被各種打壓。
蘇軾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召回朝廷。
但他又看不慣舊黨一味排擠新黨人員,于是舊黨的人就認(rèn)為他是“叛徒”,搞得是里外不是人。
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再次請求外調(diào)。
過了幾年高太后去世,宋哲宗親政,新黨又得到重用。
而蘇軾再次被貶至惠州,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嶺南一帶”。
嶺南在唐宋是令人聞風(fēng)色變的荒蠻之地,而蘇軾卻在嶺南高歌“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實在令人佩服。
然而嶺南還不是他被貶的終點,1097年,已經(jīng)62歲的蘇軾被一葉扁舟送到了儋州(海南島)。
據(jù)說在宋朝,流放海南島是僅比滿門抄斬輕一等的處罰,若換了其他人估計早就凄凄慘慘戚戚。
可是蘇軾卻樂呵呵地道:“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他將儋州當(dāng)成了第二故鄉(xiāng),在那里興辦學(xué)堂,開創(chuàng)教育,很多人都將他當(dāng)成了儋州文化的開拓者。
一直到了1100年,宋徽宗繼位,大赦天下,蘇軾才得以北歸。
而他在北歸的途中聽聞兒子蘇過出任中山府任通判,于是便有了這首《觀潮》。
他經(jīng)歷了東山再起,流落儋州,早已看透宦海的沉浮,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醉心功名,沉迷官場仕途,于是便以此詩來做警示。
這首詩表面上是說的“廬山煙雨”和“浙江潮”,但其實只是以此為喻,指代世間萬物。
在他看來,世間萬物不過如此。
每個人都是赤條條地來,又赤條條地去,從虛無中來,到虛無中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追求,執(zhí)迷不悟呢?
蘇軾這里不是不讓兒子追求功名利祿,只是不想他沉迷其中罷了。
叔本華曾說:“生命是一團欲望,欲望不能滿足便痛苦,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搖擺”。
雖然很悲觀,但也很有道理。
每個人的一生都該有所追求,方不負(fù)來這世上一遭,但是切莫讓這追求成了執(zhí)念,迷了你的雙眼,束縛了你的腳步。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人生無常,我們總是試圖抓住點什么,卻常常徒勞無功。
既然如此,何不瀟灑放開呢?
看淡,放下,你會發(fā)現(xiàn)世間萬物,就像“廬山煙雨”,不過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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