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泊船瓜洲》現(xiàn)在小學語文教科書上也收進了,還有什么可以談的呢?我認為這首詩大有談的資料。這談的資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春風又綠江南岸”的“綠”字煉得極為妥貼,而是這首詩到底算不算政治詩。讓我們先來看看這首詩是怎樣寫的吧:
《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shù)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乍一看,完全是一首思歸詩,根本聞不到一絲一毫的政治氣味。但是近千年來,學者們?yōu)榱怂降资遣皇钦卧?,卻爭得不亦樂乎?,F(xiàn)在我極簡短地介紹一下王安石寫作這首詩的時代背景,看了之后,我們就可以判斷它屬不屬于政治詩了。
王安石(1021---1086)在1037年跟父親移居江寧(現(xiàn)南京),從此南京就成為他的第二故鄉(xiāng)了。他于1042年中進士,做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官,政績顯著。1069年,宋神宗封王安石為參知政事(副宰相),第二年就拜宰相。于是王安石發(fā)起了著名的“熙寧變法”。但變法的阻力極大,1074年被罷相,回歸南京閑住。一年后神宗又啟用他為宰相,繼續(xù)變法。但只堅持了一年多一點,又被罷相。他退居南京,從此一蹶不振。1086年宋哲宗登基改為元祐元年,保守派得勢,新法盡廢。這一年,王安石在極其抑郁中離世。
回過頭來再說這首詩。這首詩是什么時候寫的呢?歷來有三種說法。一種是說他1068年進京任翰林學士時作的;另一種認為是1074年罷相后回南京途中作的;第三種認定為1075年二次拜相時,從南京到京城的途中作的。
我認為第二種可能性是完全沒有的,因為詩中明明寫著"明月何時照我還"。如果他是罷相回歸,瓜洲(在揚州)離南京只有幾天的路程,何必要發(fā)出這樣明知故問的感嘆呢?
我們再來看看第三種情況,是他二次進京拜相的途中寫的。這時王安石的心情肯定非常之好,因為神宗再次召他回京拜相,重新推行"新法",他的政治抱負可得以實現(xiàn)。所以當泊船瓜洲時,他回望長江對岸的京口(現(xiàn)鎮(zhèn)江),又遙想蟄居了一年的鐘山(指代南京),頗有些洋洋得意之情。因此在他眼里,江南是沐浴著春風,百草叢生,千里一片綠色,多么生機盎然。他想到了這次重新回京推行變法,也可以象“春風又綠江南岸”一樣,讓人民享受新法帶給的好處,家家安居,人人樂業(yè)。如果真的實現(xiàn)了變法,那我就可以去官回鄉(xiāng),安度晚年了。因此最后他發(fā)出感嘆:“明月何時照我還?”這個“還”,可以理解為得勝而歸。因為他寫這詩時,還僅僅是在去上任的路上,一切尚為未知數(shù)。但他期待著這次出馬能功成名就,所以這樣迫切地盼望著“還”。
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完全可以認為,“春風又綠江南岸”是另有涵義的。特別是這個“又”字,絕對暗示他重新拜相后,要繼續(xù)推行變法的決心和信心。因此,我們應該把這首詩看作是政治詩。
還有第一種情況,就是這詩寫在1069年從南京去京城任翰林學士的路上。如果真是那次所作,那么“春風又綠江南岸”就真是“綠了江南岸”,沒有任何政治的含義,當然政治詩也無從談起。只是有一點令人不解的是,那時王安石才四十多歲,精力充沛,抱負遠大。之前做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官,難得這次能進京而成近水樓臺。高興都來不及,為什么要無端地發(fā)出“明月何時照我還”的感嘆呢?所以我認為這詩寫在1069年的可能性不大。
綜上所述:我認為這首詩寫于1075年第二次拜相的去京路上的可能性極大,那么這句“春風又綠江南岸”,詩人的確是另有所指,所以我們可以把它看成是一首政治詩。
當然,這樣一解說,“春風又綠江南岸”這句膾炙人口的名句會變得索然無味。故而,我認為讀這首詩時,還是就詩論詩為好。特別是對兒童少年教學時,大可不必討論它是鄉(xiāng)愁詩還是政治詩。
另外 ,既然談到這首詩,就順便將這個“綠”字說一下。據(jù) 南宋初的文人洪邁(1123---1202)在《容齋續(xù)筆》中記載,王安石最初寫的第三句詩是“春風又到江南岸”,但 總覺得這個到字太平庸。于是改成 了“過”字,但又覺得欠妥貼。再改成“入”字,還是覺得不好。又試著用“滿”字 等十幾個字填入,都不能滿意。最后他遙望江南,樹是綠的,山是綠的,水是綠的,田野是綠的,想象中的草也是綠的.......于是他豁然開朗,終于定稿成為“春風又緑江南岸”。這樣一改,不但把形容詞綠變成動詞活了起來,讓江南的緑躍在了人們的眼前,還把“春風”也擬人化了。這次的修改與賈島的“推”、“敲”一起,成為膾炙人口的寫詩煉字的著名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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