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六國論》中夸張手法的運用
夸張是運用豐富的想象力,在客觀現(xiàn)實的基礎(chǔ)上有目的地放大或縮小事物的形象特征,以增強表達效果的修辭手法??鋸埍仨氝_成一定條件,就是它不符合事實,但它合乎情理。若是與事實相符,它就不成為夸張,若是不合乎情理,它就違背了夸張的初衷,變成無效夸張。
常用的夸張方式有兩種,一是擴大夸張,一是縮小夸張。這兩種夸張方式在蘇洵《六國論》一文的第二段中就有很好的展示:
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zhàn)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zhàn)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國之所大欲,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戰(zhàn)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這部分內(nèi)容可以分為五處夸張:
“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zhàn)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zhàn)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蔽覀兺ㄟ^“其實百倍”可以知道此處用了擴大夸張的方式。各諸侯國奉送給秦國的土地,當(dāng)然不可能真的比秦國用戰(zhàn)爭手段獲得的土地百倍還多,但這一數(shù)字的放大,卻讓我們感受到了秦國獲得土地之容易,各諸侯國丟失土地之多廣,而戰(zhàn)爭手段反而成為了次要方式,真叫人驚詫莫名,難以理解。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蔽覀兺ㄟ^此處可以感受六國先祖開疆?dāng)U土過程之艱難,“尺寸之地”當(dāng)然不是六國擁有領(lǐng)土的準(zhǔn)確體現(xiàn),但這極小的計量單位,卻讓我們感受到六國先祖歷經(jīng)無數(shù)年才積累的土地的價值之高昂,這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們的先祖披巾斬棘、櫛風(fēng)沐雨而來的。這里運用了縮小夸張的方式,把六國開創(chuàng)的艱辛歷程濃縮在這短短的文字之中,極有表現(xiàn)力,很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贝颂幬覀冏プ〉氖恰安萁妗币辉~,草芥常用以比喻微小輕賤、無價值的東西,可我們來看這里比喻的對象是六國的土地,土地不管于哪個時代都是極為珍貴的,對古代社會尤其重要,想想各國打生打死,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目的不就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土地呢嗎?怎能不寶貴,這里說它不寶貴,如同草芥般輕賤,怎能符合事實?但它的確說明了六國為了茍安,不吝惜割讓自己的大片土地給秦國,葬送了祖先無數(shù)年的積累。將極大寫為極小,將極有價值說為極小價值,這是縮小夸張的運用方式。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此處乍一看并沒有運用夸張手法,但我們仔細(xì)分析,其與事實也有很大的出入,所以仍然包含著夸張手法。首先是“今日”“明日”兩個時間概念,把六國爭相割讓土地給秦國的時間極劇縮短了,六國的喪土失疆必然是一個相對漫長的時間過程,但此處縮短了時間間隔,似乎六國是時時刻刻都在割讓土地一般,這里運用的是縮小夸張的方式了。但用了“割五城”“割十城”兩句,則又是運用了擴大夸張的方式,試想,縱使六國真的幅員遼闊,但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折騰,六國的不肖子孫們再怎么“崽賣爺田心不疼”,也不不可能真的以這樣的豪爽割讓出土地給秦國,可是這一數(shù)量的放大,的確能讓讀者感受到這六國子孫的不爭氣。這一縮小一放大的結(jié)果是,六國的土地很快就割讓完了,讓人哀其不幸更怒其不爭。
“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贝颂庍\用了縮小方式?!暗靡幌Π矊嫛?,形容六國通過割讓土地來向秦國求得的茍安是非常短暫的,只有“一夕”,“一夕”當(dāng)然不至于,卻突出了六國的懦弱與愚蠢。所以很快,“秦兵又至矣”。那能怎么辦呢?六國只好繼續(xù)割讓土地了,直到割無可割,直到滅國亡宗。由此,我們感受到的是六國因為割讓土地的做法導(dǎo)致了很快滅亡,所以割讓土地而謀求茍安的做法是極不可取的。通過時間的縮短,作者把六國滅亡的事實擺在我們面前,極有震懾力,引起我們的深層思考。
從嚴(yán)肅意義上來說,《六國論》作為一篇政論文,是不應(yīng)該用這么多夸張手法的。但蘇洵在這里卻用這一系列的夸張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的確是增強了他觀點的論證力和說服力,引起了后人的深刻思考。不管是擴大夸張,還是縮小夸張,都實現(xiàn)了作者的寫作目的。所以,蘇洵在夸張手法上的運用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