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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春雷 “綠豆和黃豆是兄妹呢”,我這樣說時,母親笑,卻沒答話,仍是揚起棗木棒,一下一下捶打著豆莢。一張葦席上,兩堆豆莢,一堆是綠豆,另一堆呢,是黃豆。我捶綠豆,母親捶黃豆。 豆子們紛紛跳出豆莢來,我似乎聽到它們的歡呼聲,為這一天,它們大概等了很久了吧。捶得差不多了,母親就掠去空了的豆莢,一堆綠,一堆黃,便鮮明地展現(xiàn)出來。 這一刻,秋日的陽光斜斜地潑在這兩堆豆子上,也潑在我和母親身上,很暖,我突然為這暖而感動。人至中年,不再經(jīng)常為人事而動容,卻依舊為大自然的某個場景而動情。 驀然間,想起海子的一句詩: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喂馬,周游世界,我暫時做不到,但劈柴,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我是現(xiàn)在就能做到的,不用等到明天了。 我說綠豆和黃豆是兄妹,是因為同作為豆子,綠豆一身綠衣,晶瑩似玉,而黃豆呢,圓滾滾的,看起來很憨厚。等到發(fā)成豆芽時,綠豆芽身材修長,古人曾贊譽為“冰肌玉質(zhì)”“金芽寸長”,黃豆卻粗粗壯壯。這是淑女與莽漢的區(qū)別。 母親綠豆種得少,黃豆種得多。黃豆可以種一塊地,而綠豆只是種在田邊地頭,有時地里的花生枯死了,綠豆才替補上場。母親用綠豆做綠豆粥,過年時炸綠豆丸子。黃豆做豆腐,曾有幾年,母親用石磨磨了黃豆,自個兒做豆腐,天不亮就起,很辛苦。后來因為家里田里的活兒忙,就不做了,直接拿黃豆換豆腐。 清早,村里的梆梆聲在大街上響起,那是賣豆腐的楊二嫂來了。母親就舀半瓢黃豆,差我去街上,我樂滋滋地去,興沖沖地回,端著一塊熱氣騰騰的豆腐,有時,伸嘴咬上一小口。很多時候,二嫂會讓我一小塊,那塊,自然進了我肚子。 綠豆和黃豆的區(qū)別,還在于村里正式的宴席上,綠豆芽能上桌,而黃豆芽不能。綠豆芽炒肉,水靈靈的,好看又好吃,但黃豆芽呆頭呆腦,沒看相,若端上去,客人心里就嘀咕,咋黃豆芽這樣的菜也上桌了呢。 黃豆芽適合招待知己的親戚朋友,燉上一鍋豆芽粉條或粉皮,小碗喝酒,大碗吃菜,吃喝隨意,不必在意什么禮節(jié)。 每年收獲了綠豆和黃豆后,母親都會發(fā)豆芽,用大缸,綠豆一缸,黃豆一缸。冬天冷,就把缸放在火爐旁,我經(jīng)常偷偷掀開蓋看,嫩嫩的芽兒,總讓我想起春天草芽兒鉆出地面的場景來。 最喜冬夜,大雪飄飛,一家人圍爐而坐,火苗很旺,黃豆芽肥肉粉條兒在鍋里,咕嘟咕嘟燉著,香氣四溢。我一直懷念這樣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