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老家浦南過去許多人家墻壁腳放著一只臭鹵甏?？蓜e小覷這不起眼的臟兮兮的破玩意，一年四季，臭豆腐、臭毛豆、臭冬瓜、臭萵筍、臭莧菜梗、臭西瓜皮、臭彌陀芥菜……都是從這里面變出來的，層出不窮。尤其是臭豆腐（北方的臭豆腐為腐乳狀，被稱為中國奶酪；南方如蘇、浙、滬、鄂、湘、贛為干塊狀，叫臭干子、臭豆腐干或臭片），幾乎是每家四季飯桌上的?？汀３羝吸c香油清蒸，肥美爽口，但油煎更好，外黃內(nèi)白，脆中帶酥，是佐酒吊飯的佳肴；清蒸臭冬瓜肉嘟嘟晶瑩剔透，一端上餐桌就會教人直流口水；清蒸臭莧菜梗色澤鮮亮，搛一截放進嘴里，上下牙在梗中間輕輕一嗑，一吸，呈果凍狀的菜心入口即化，鮮香嫩滑，“滋溜”一下就從喉嚨口鉆下去了，后悔沒能留在嘴里細細品味后再下咽……
當然要想吃到可口的臭鹵菜肴，還須精心“呵護”。我母親就經(jīng)常將臭鹵甏拿到赤光旺日頭里去暴曬，用燒紅的火鉗伸進甏里去燙，將一些鮮筍頭、芥菜梗、薺菜葉添加進去，所以自我記事起到二十多歲離家北上，那甏臭鹵臭出來的東西越吃越香越吃越愛吃。
遠離家鄉(xiāng)的人都有鄉(xiāng)愁。鄉(xiāng)愁里有對親朋故土乃至一磚一石一草一木的懷念，也有對故鄉(xiāng)味道的思戀，臭豆腐及其家族便是我永遠割舍不去的一縷鄉(xiāng)愁。在西北工作后，只要出差到南方，我都會煞費苦心地去尋訪它，如長沙的火宮殿、紹興的咸亨、寧波的大卿橋，還有浙江的許多地方。好在妻子是同鄉(xiāng)，與我心有靈犀，她幾經(jīng)摸索實踐，最后將當?shù)乩隙垢袎K浸在淡鹽水里，然后買來王致和臭豆腐連湯攪爛，覆蓋其上，密封于器皿之中，放置數(shù)日之后，改良過的咸淡適中的臭豆腐終于大功告成。這是腐乳狀的北方臭豆腐，其味雖不及家鄉(xiāng)的臭豆腐干，但也已心滿意足了。后來還發(fā)現(xiàn)當?shù)鼗牡乩镩L有野莧菜，便采摘回家，如法炮制，久違了的臭莧菜梗也走上了餐桌。
退休回滬郊定居之后，由于居住環(huán)境和生活方式的改變，一家一戶的臭鹵甏就見不到了，臭冬瓜、臭莧菜梗、臭彌陀芥菜們自然難覓蹤跡，好在一些超市和豆腐店還有臭豆腐干可買，它也就經(jīng)常走上我家的飯桌。不過這些年，圍繞著小小的臭豆腐的“健康問題”頗有一番唇槍舌劍，“豆粉”們猶豫不決了：究竟還能吃不能吃？
我一開始也有些糾結(jié)，后來細細一想，也就釋然了。這臭豆腐距今已有300多年歷史了，說明這款傳統(tǒng)美食并非洪水猛獸，此其一也；其二，近年來爭論不休，卻至今暫無定論；三是吃東西，關(guān)鍵在一個“度”字，臭豆腐也一樣，不愛吃的別碰，愛吃的少吃些又有何妨？寫到這里，我忽發(fā)奇想：如果誰能改造發(fā)明出一種既能保證安全又能用以鹵制出美味的臭豆腐、臭冬瓜、臭莧菜梗這樣的新鹵水來，那該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