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七年的初秋,金陵的風(fēng)騷,全都交給了蘇軾與王安石。
重逢之后,王安石邀請?zhí)K軾赴蔣山(今鐘山)游賞,在一處山寺飲茶對談,王安石指著案上一方硯臺出了道題:可有什么古人聯(lián)句用來形容此硯?
記憶力超群的蘇軾,不假思索地高聲唱出:巧匠斫山骨。
此一聯(lián)句,出自唐代韓愈與劉師服《石鼎聯(lián)句》:巧匠斫山骨,刳中事煎烹。
王安石沉思良久,也沒有記起此聯(lián)的后半句,只得起身說:咱們不急著對聯(lián),趁現(xiàn)在天色正好,必須盡快觀賞山中風(fēng)光。
(“且趂(音意同“趁”)此好天色,窮覽蔣山之勝,此非所急也。”)
這次蘇王對談并非杜撰,王安石的學(xué)生田承君一直站在二人身后陪同,據(jù)他回憶,荊公一直喜歡對門下學(xué)生出這種題目,每次都讓學(xué)生們知難而退,但這種事,又怎會難倒東坡?
兩宋之交的文人吳炯所撰《五總志》中也記載了一條東坡妙語引荊公擊節(jié)的故事。
有一天,王安石給幾個門生出題:如何理解動、靜二字?
學(xué)生們洋洋灑灑以幾百字來解讀動靜之學(xué),沒有一條讓王安石滿意,這時,正好聽說蘇軾舟行金陵,即將到訪,他便說:看看明天東坡怎么答吧。
翌日,王安石將這道題拋給蘇軾,后者沒作思考,張口答道:
精出于動,神守為靜。動靜,即精神也。
原文提到王安石的反應(yīng)是“公擊節(jié)稱嘆?!?/span>
拋開政治,只說詩文上的見識學(xué)問,蘇軾與王安石是互相欣賞、甚至大有知己之感。公號:無犀之談
早年,蘇軾在密州時曾寫過兩首“詠雪不言雪”的神來之作,這兩首詩全在寫雪,但百多言內(nèi),竟沒有一個雪字,值可一觀——
雪后書北臺壁
其一
黃昏猶作雨纖纖,夜靜無風(fēng)勢轉(zhuǎn)嚴(yán)。
但覺衾裯如潑水,不知庭院已堆鹽。
五更曉色來書幌,半夜寒聲落畫檐。
試掃北臺看馬耳,未隨埋沒有雙尖。
其二
城頭初日始翻鴉,陌上晴泥已沒車。
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眼生花。
遺蝗入地應(yīng)千尺,宿麥連云有幾家。
老病自嗟詩力退,空吟冰柱憶劉叉。
在金陵,王安石特意向蘇軾提到了對此詩的理解:“道家以兩肩為玉樓,以目為銀海,是使此否?”這里是針對詩中“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眼生花”一句,可以理解為“人們被凍得肩膀起雞皮疙瘩,雪光使人目眩眼花?!?/p>
東坡聽了,笑而不答。拜別之后,蘇軾悄悄對王安石的門生葉致遠感慨:還有誰能像荊公這樣博學(xué)呢?
在金陵期間,蘇軾與王安石的相會是愉悅的,至少在當(dāng)時。
蘇軾給老友滕元發(fā)(達道)的信中,開篇就提到“時見荊公,甚喜,時誦詩說佛也?!?/span>
滕元發(fā)是范仲淹的表弟,比蘇軾年長十幾歲,是與蘇軾交往最密切的幾位父兄輩人物之一。蘇軾一生拒寫墓志銘,生平留下的墓志銘寥寥幾篇,其中一篇的墓主即為滕公。
因此,從蘇滕二人的關(guān)系看,蘇軾的信中之間,當(dāng)為發(fā)自肺腑。
謝謝觀賞,再見
無犀 原創(chuàng)
《重新認識蘇東坡》至今三載余,以地點或事件為章節(jié),講述蘇軾人生片段。
不求全,但求心與坡公片刻共鳴。
蘇學(xué)已是顯學(xué),本作不乞更多新穎之貢獻,但求世人了解、理解這具歷千年而不朽之偉大靈魂,不枉余生“蘇寫”。
是為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