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誦讀者:安安
螢火蟲不舍得熄滅
◎ 朱成玉
昨晚抓到一只螢火蟲,今早死了,現(xiàn)在是中午,死了幾個小時了,還在發(fā)光。米粒兒問我,為什么螢火蟲死了還會發(fā)光呢?
我說,因為它不舍得熄滅。
螢火蟲,所有人都看出它的虛弱,只有我,能辨別出它天性里的倔強。因為在我的意識里,我就是這樣一只螢火蟲。每一天,不能發(fā)出太多的光,醫(yī)生說,熬夜寫作會掏空你的身體,你要懂得節(jié)制,所以,我要在每晚10點之前,準時熄滅自己。
某一天,我若躺在病床上,我會對哭泣的米粒兒說,寶貝,別傷心,螢火蟲不舍得死去,也不會熄滅,它只是節(jié)約用電而已。
我是個矛盾體,一邊喝咖啡提神,抵抗睡意,一邊吃安眠藥,讓自己回到自己體內(nèi);一邊期待月光朗朗,一邊期待下一場酣暢淋漓的雨;一邊啟動思想的開關(guān),一邊又迅速摁滅身體里的閃電。
此刻,我在夜里尋找出口,我想進入夢鄉(xiāng),可是兩杯咖啡讓我找不到夢的入口。
坐的時間久了,就會離開書桌,換一種方式,比如站著讀書,比如趴在床上寫筆記。夜里,最辛苦的不是我,是一盞小臺燈,它總是被我不停地從書房拿到臥室,再從臥室拿到書房。
母親總告訴我,離鮮艷的女人遠一點。鮮艷的女人,在母親眼里,是什么樣子的呢?或許是行為不檢點,舉止輕浮,大概都歸于此類。母親是怕我走了歪路吧,鮮艷的,引你走向的不一定都是桃林,也有可能是陷阱。我謹記母親的教誨,沒惹出什么桃花運來。事實上,我也實在沒有那樣的精力去涉足“桃林”,文字就是我的桃花園,此生也只能和文字傳出緋聞來了。
文字是我的信仰,是我發(fā)出的光,即便微弱,但倔強地不肯熄滅。我的一生,反復(fù)抒寫著遠方,從此刻開始,我終于可以把遠方,從心頭卸下。
能隨口唱出的,都不算贊歌。真正的贊美,必有淚水的浸泡。
一口烈酒,半盞月光,夠我寫出二十四行動情的詩章。二十四行詩,里面洞藏玄機——如果一首詩是一具身體,那么每一行詩就都是一根肋骨。
正好二十四根肋骨,那是怎樣旺盛的火炬!
愛過我的人,輕視過我的人,都在我的詩行里,我從不厚此薄彼,愛我的給我以血液,輕視我的,給我以冷水,這些,都是可以蘸著,用來書寫的墨汁。
我寫起詩歌時的狀態(tài),如同義無返顧的雪,從天界飛落的精靈,卸掉翅膀,愛上人間。
遠方很遠,而且冰涼,我卻用心纏住,不舍得松開。
我對于意象的過分迷戀,就好比年輕時對詞語的過分追逐,如同蝶戀花,蜂逐香,這其實都是一種醉態(tài)。飲酒的人樂在其中,我們把自己的情態(tài)展示給世人看,任由評說。我們只想一吐為快,宣泄快感,這就是抒情。
一種是生活的選擇,一種是靈魂的安排。
中年之后的人生,露出了靈魂的馬腳。我們是模樣、大小都一樣的水滴,可就是無法融入彼此。一層透明且堅硬的東西,橫亙在我們之間,學(xué)者們叫它玻璃,詩人們叫它命運,我叫它,信仰的背離。初心若是更改,即便親密如發(fā)小,也無法再回到同一個軌道。所以,曾經(jīng)擁有同心圓的友人,離去便離去吧,這不是你能決定的,而是你們各自的腳步,都已距離同心的那部分,漸行漸遠。
剩余的日子,盡量做到不被日常瑣事煩擾,聽從內(nèi)心。遇到安靜的人,心情自然會好起來。如果可以許愿,我并不奢求所有的荒蕪里都生出綠色,也不奢求所有的貧瘠里都能長出豐盈,而是在那荒蕪和貧瘠里埋下種子,并靠著它自己的力量,把綠色和豐盈蔓延開去。
我不能丟下的,就是文字的種子。信仰如此神奇,你堅信什么,世界就會為你長出什么。
一只螢火蟲死去,另一只螢火蟲亮起,它們生生不息,從不會熄滅。就像我在夜里搬來搬去的那一盞小臺燈。
時節(jié)流轉(zhuǎn),不管我們走到哪兒,都別忘了帶上愛,你再貧寒,也要帶著善良,它們都是我們身上最初的螢火。暖身,暖心。
最初的螢火,即為信仰。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它是不滅的?;覡a里,取出唯一的亮,那是我燒不化的一塊骨頭。如果我是佛,那便是我的舍利。
by:《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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