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似乎是一個帶著不詳氣息的詞匯。它如窮冬烈風,呼嘯著,席卷著,夾帶著無孔不入的嚴寒,滲入我們每一寸肌膚;它也似一只遮天大手,每次漫不經心的舞動,都會掀起滔天的狂瀾,龍卷風摧毀停車場一樣抹滅我們一切的生存依托。
無常只是人類對某種自然規(guī)律的觀察總結。我們盯著的,只是一個代名詞,真正的無常永遠了不可得,惟恍惟惚。它就如一陣卷向山巒的晨風,我們只能在草木的飄搖中覺察它的尾跡,卻不得握住它的形體。
想跟無常較勁,相當于和空氣斗智斗勇。萬物皆變,無常就是最大的常。
生而為人,我們似乎都屈服于無常的壓迫,被操控命運,顛沛流離。但當知一切心識如幻。這些想法,這種認識,不過是我們能從井口看到的有限天空。隨著眼界的逐漸開闊,隨著過去世記憶的不斷蘇醒,我們會發(fā)現,無常其實是世上最偉大的母親。從亙古以來,她就一直伴我們左右,不離不棄。
如果地球不是剛好存在一切生命繁衍所需要的條件,擁有黃金比例一樣精確的參數,那根本不會有任何生命在此誕生,并成長為智慧生命,觀測周圍世界。也就是說,只要我們能夠生出疑問,且向周圍觀測,那一切一定都是巧合一樣精準而令人驚嘆的。世事大都這樣,我們驚奇的偶然,其實都是必然。
從這一點推而廣之,我們其實應該明白何為無常了。萬物有生必有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這一切的規(guī)律,正是生命方程式中必不可少的催化劑。這宇宙并非只有無常,有很多地方是可以恒常的。只是,那些地方,不是空間亂流,就是什么不可思議的力場,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在那繁衍生息。
無常并非宇宙必然定理,而恰好是只要有智慧生命誕生,進化到能夠觀測宇宙規(guī)律時,他們必然會發(fā)現,自己身處的環(huán)境是在無常中運作的,僅此而已。我們或反感、或害怕的無常,其實是各種色彩、妙音、清香,一切美好繁華背后,最默默無言的耕耘者。
自然界里,被尊為萬獸之王的獅子,其成長過程無不歷盡艱辛。為了幼獅能在將來的殘酷叢林中生存下來,母獅不得不狠心將自己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推下陡峭的崖壁深潭,讓其在艱難的求生中磨練出不屈的意志。
同樣,不經歷透徹心扉的洗禮,沒有了無常的鞭策,我們也許早就成了一堆癱在地上混吃等死的爛肉。
人們說,無常就像死神。也許有一天,我們會覺出死神的可愛。那雙冒著幽幽藍火的空洞雙眼,讓我們漸漸放下了外在的浮夸,轉而去追尋內心的富足。
不要因為被人從背后抽了一鞭,就永世記恨。沒了身上那道火辣辣的鞭痕一直警醒自己,我們早就被身后一寸寸塌下去的土地給吞沒了。
佛家說,一切違緣皆是逆行菩薩。而無常,是我們當之無愧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