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故鄉(xiāng)的土炕
歌吟有夢/文 磊明/誦
每到冬天,我就想起故鄉(xiāng)的土炕。
我的老家在陜西的關中平原上,那里有高高的黃土塬,黃土塬上有數(shù)不清的窯洞,窯洞里總會有一方古樸的土炕。在故鄉(xiāng)這棵蒼老的樹上,土炕就像一片片溫暖的葉子,永不凋零。
在我的記憶中,總感到故鄉(xiāng)的冬天來得格外早,剛剛進入了十一月,就能看見村子邊遠處秦嶺山頂上的皚皚白雪。夜里,冷颼颼的寒風從窯洞的木板門縫里擠進來,門窗被吹得吱吱地直響。那時我在想,窯洞里如果沒有了土炕,那故鄉(xiāng)的冬天該是多么的冷酷而又漫長??!
聽母親說,我就出生在隆冬臘月的熱乎乎的土炕上。那是一個風雪之夜,父親把土炕燒熱后,就匆匆奔出家門去請接生婆了。接生婆披著一身雪花趕來,一進門,她先把自己冰涼的雙手放在土炕的被窩里暖了又暖,隨后,便有了我在冬夜深處響亮的啼哭聲。于是,我總認為,我最初的體溫不僅來自于母親,還來自于土炕。
暮色時分,我從山坡上趕著羊群回村,遠遠地看去,只見炕煙浮起的村莊寧靜而美好,仿佛升入了夢幻般的仙境。久久地站在冷風中,我想起母親屈膝燒炕的姿勢,炕煙就一縷縷地從內(nèi)心深處飄來,朦朧了我的眼睛。夜里我躺在舒適的土炕上,好像躺在被母親的手暖熱的云朵上,夢里夢外,都是燦燦的陽光和濃濃的乳香。
在寒冷的冬季,掛在窯洞前的紅辣椒,積在農(nóng)家院里的白雪,與蹦蹦跳跳在土炕上的童心,構成了農(nóng)家獨特的冬景。姐姐剪出的那些紅紅綠綠的心事,總愛貼在炕頭邊的木格窗紙上,如早春的桃花鮮艷芬芳。
那年冬天,我當兵遠離了故鄉(xiāng),遠離了溫暖自己生命的土炕。在大西北遙遠的軍營里,當我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時,總是緊緊地裹著綠色的軍被,輾轉(zhuǎn)難眠。那時,我就想起故鄉(xiāng)的土炕,感到只有土炕才是土地上最溫暖的地方。
許多年前,有一首挺流行的歌曲叫《黃土高坡》。聽到那首歌時,我就會沉浸在故鄉(xiāng)的冬天里,好像聽到了呼嘯的西北風利刃般地從黃土塬上一陣陣刮過。在刺骨的寒風中,我知道,土炕這一片片神奇的葉子只會越吹越茂密。
多年來,我一直在異鄉(xiāng)的天空下漂泊,經(jīng)受了太多的冷風苦雨。去年春節(jié),我攜妻女回了一趟老家,當我把自己疲憊的身體貼在熱乎乎的土炕上時,所有奔波的勞累頃刻間便被融化,土炕使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親情和母愛的溫馨。我也看得出,妻子和女兒在土炕上總是睡得又香又甜,她們整天在炕頭上打牌、嬉鬧,似乎和我一樣與土炕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感。
如今,村里的許多人家都蓋起了磚瓦房和樓房,人們照樣還在屋子里筑起了土炕。聽年邁的父親講,村上有的青年人結(jié)婚布置新房時,打掉了土炕,架起了木床,結(jié)果還沒等到度完蜜月,又拆除了木床,重新筑起土炕。我在一首詩里這樣寫道:土炕融化了,日子的艱辛與勞累,土炕是我們鄉(xiāng)里人所擁有的另一種農(nóng)田,土炕上生命和愛情禾苗一樣美麗而茁壯。
啊,土炕,故鄉(xiāng)的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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