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才女之十九——傅善祥:奈何苦為女狀元
棘闈先設女科場,女狀元稱傅善祥;
堪惜揚州朱九妹,含冤六月竟飛霜。
——佚名
自隋朝開設科舉考試以來,明朝時將從進士中選拔出的最佳者冠以狀元之稱。數代數科,出了不計其數的狀元??v觀歷史,狀元也不算稀奇之物 。但是女狀元卻是鳳毛麟角,前代聞所未聞。直到太平天國首創(chuàng)科舉女科,中國才有了女狀元,而這第一個女狀元就是傅善祥。
而提到傅善祥這個女狀元頭銜,雖說榮耀一時,名垂青史,可其中卻有多少苦楚難與人說,又多少無可奈何是外人難以體會。
傅善祥,出生于金陵(今南京市)城里的一戶書香人家,從小就聰慧過人,熟讀經史,精于女紅,是金陵遠近聞名的才女。
相傳,在3歲那年,父親帶善祥去附近的一家書院玩耍。當父女在學院外的甬道嬉戲玩耍時,書院中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年幼的小善祥竟然停止嬉鬧,歪過頭來,側著耳朵,認真地傾聽起來。更令人驚訝的是,小善祥居然咿咿呀呀地跟著學起了讀書。搖頭晃腦、之乎者也,竟也有幾分相似。旁觀者無不為之失笑,無不為之動容,也無不為之驚駭。
難能可貴的是,小善祥對讀書的熱愛,得到了她開明父母的支持。由于父親以開館授學為業(yè),便親自教她讀書。就這樣,小善祥在慈父的教導下開始走進了中華文化的殿堂,4歲涉獵蒙學兒歌,5歲學習楹聯(lián),6歲讀《三字經》,7歲背誦《百家姓》,8歲吟誦《千家詩》。與比其大兩歲的姐姐鸞祥堪稱才貌雙全姐妹花。
善祥雖如此才貌出眾,但可惜生不逢時,身處清末亂糟糟的時代,而這一切的不幸又都歸結于她落就的女兒身。迂腐的尊卑秩序和男女有別的禮教觀念,將無聰穎的她情地排除在男人所走的傳統(tǒng)仕途之外。她所能做得便是默默地接受社會和傳統(tǒng)早已安排好的道路:裹腳、女紅、嫁人、傳宗接代、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夫在從夫、夫亡從子 ……
不幸的是小善祥無憂無慮的童年很快結束了。在她8歲那年,父母雙親相繼過世,家道迅速衰落。年幼的小善祥無倚無靠,只好與哥嫂相依為命,勉強度日。13歲時,哥哥遵照父親的遺命,將她嫁給了早已指腹為婚的李氏人家。她那丈夫比她小6歲,全然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兒童。13歲的善祥,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除了少女的羞澀,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迷茫。公公是一個老學究,整天陰沉著臉,沒有絲毫的笑容,讓人望而生畏。而婆婆是一個嚴厲的老女人,整天吆三喝四,耳提面命地指使小善祥干這做那。此后,小善祥就整日在忙碌中度過,“披星戴月,一日不得過;寒盡暑來,一年不得息”。
13歲,一個青春的花樣年紀。這個年齡的少女最大的財富是富于幻想。傅善祥畢竟讀過《詩經》,在《詩經》浪漫情懷的影響下,對未來她也充滿了無限的渴望和曼妙的憧憬。而懵懂無知的小丈夫也是一個活躍好動的孩子。丈夫的活潑好動,給了孤獨無依的善祥少許的快樂。兩個孩子竟然也像成年人一樣,在一起認真地描摹起他們未來的幸福。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樣的快樂時光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在善祥16 歲那年,圓房之前,小丈夫因得了麻疹而夭折。就這樣,年紀輕輕的善祥一夜之間變成了寡婦。這樣巨大的人生變,著實讓她手足無措,也讓她痛不欲生。她再次體會到失去親人的巨大的痛苦。
更要命是,兒子死了,以婆婆為主宰的這個家庭根本容不下這個苦命的女子。在埋葬完了兒子之后,狠心的婆婆便開始盤算著如何處置傅善祥。婆婆對傅善祥非常放心不下,惟恐她難耐寂寞而做出什么越軌的事,敗壞了李家的門風。因為她知道這個兒媳婦由于飽讀詩書,平日與她言行不同,甚至有點不恪守婦道。因此,婆婆嚴厲禁止傅善祥踏出大門半步。平時除了上廁所,晾曬衣服之外,傅善祥只能在織坊里紡紗織布,或者在自己的房間里做女紅、吃飯、睡覺,過著一種與世隔離、暗無天日的生活。尤其是在善祥的哥哥因為生計問題遷離別處后,在金陵無所依靠,她在李家的命運更是岌岌可危。婆家的人對傅善祥的態(tài)度很是惡劣,甚至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以至于最終婆婆決定將她賣掉換取銀兩。
進一步,懸崖峭壁;退一步,萬丈深淵。傅善祥在李家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田地,可惡的綱常名教和森嚴的等級制度把傅善祥逼上了生活的絕路。
傅善祥無路可走,毅然投奔了太平軍編到“女館”,不想竟然在軍中遇到了久別的姐姐傅鸞祥。對她來說,生活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這一切似乎預示著她美好的未來。
“女館”是太平軍作戰(zhàn)時期的“女營”。雖然已到南京后,改名“女館”,不再參加戰(zhàn)爭,但編制仍然是軍事化的。館中成員經常要參加挖濠溝、挑磚石等勞動,晚上則聽牧師傳道,生活安排得十分緊張。傅善祥原本是嬌弱的書香千金,這樣的生活真讓她吃盡了苦頭。傅善祥用一首詩描述了她對這種生活的感受:
蝦蟆座上聞新法,蟋蟀燈前憶舊歡;
來日鴻溝還有約,暫謀將息到更闌。
不久后,傅氏二姐妹出眾的才貌引起了太平天國當權人物的注目。幾經甄選,姐姐鸞祥被送入天王宮,妹妹善祥被分派到東王府內,住在花木扶疏、鳥鳴魚戲的紫霞塢里,先后任“女侍史”、“簿書”等職。王府的“女侍史”,類似今天女秘書之類的職務,輔佐東王昭命的起草以及文獻的整理。因為善祥文思敏捷,精明能干,不久又升任“簿書”,很快她又被封為東殿尚書,負責幫助東王批閱所有章奏,批答撰寫來往公文、書札,參與機要,成了東王府運籌帷幄的得力助手之一,對太平天國的政治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傅善祥文才超群,精通文史,心思縝密,無論是在什么職位上,都能夠以其卓越的才能出色地完成東王交付的各項任務,因此也逐漸得到東王楊秀清的賞識。性情溫和的善祥,才情錦繡,身姿柔婉,已深深打動了在刀光血影中摔打出來的東王楊秀清,東王正悄悄地對她傾注著寵慕之情。
傅善祥的才能也逐漸引起了一墻之隔天王府的興趣,天王洪秀全幾次向楊秀清打招呼借傅善祥來處理政務,每次傅善祥都妥帖地完成天王交給的任務,再加上傅善祥聰明乖巧,口齒伶俐,甚是招人喜愛。天王洪秀全對這個出身卑微的女子,產生了強烈的好感,非常欣賞她的才華。
再說這傅鸞祥先是在天王宮掌理宮制誥事,幾經周折,被頗解才情的天王洪秀全看中,遂收為寵姬。與天王閑聊時,傅鸞祥無意間談到了她的妹妹傅善祥,流露出掛念之情。天王一聽動了心,心想何不把傅善祥也收進宮來?既可以讓她們姊妹團聚,自己又可以同賞一對姊妹花。天王便想把傅善祥也收進宮中。
楊秀清突然聽說天王索要傅善祥,十分反感。他越想越惱火,決定找個辦法打消天王的念頭。想來想去,楊秀清想到了一個進退自如、冠冕堂皇的奇妙辦法。
咸豐三年(公元1853年),太平軍定都天京后,農民起義軍的中心任務也在悄然發(fā)生著變化。除了行軍打仗,繼續(xù)同清朝軍隊爭奪全國土地以外,更重要的是如何統(tǒng)治和管理軍事占領的地區(qū)。但是,這個方面的人才又極其匱乏。因此,太平軍的當務之急是選拔人才,以克服義軍治理國家的先天性不足。
太平天國的科舉制度是仿照了明朝而制定的,只是考試的日期不定。每逢國家大典或諸王重大喜慶之事就開考取士。在以往歷朝歷代的科舉考試中,女人是沒有資格參加的,既然太平天國提倡男女平等,為何不再開設女科的創(chuàng)舉?一旦設了女科,憑著傅善祥的學識,金榜題名絕對不成問題。等她有了功名后,天王再想打她的主意,也得有所顧忌了!這一年剛好是東王楊秀清四十歲的壽辰,他趁機提出分男女兩科開科取土,取得了天王的同意。
這年春末,天王洪秀全頒布詔書,開甲取士,同時打破以往常規(guī),破例增加“女科”,這是中國歷史上破天荒第一次。
開科之日,地處夫子廟的考試院(今江南貢院)外火炮齊鳴,在轟鳴的炮聲中,繪龍畫鳳的赤色考試院大門徐徐開展。當時正主考是洪秀全的妹妹、西王肖朝貴的妻子楊宣嬌,副考官有兩位,一位是安徽人王自珍;一位是湖北人張婉如。應試女子有二百人之眾,在東王楊秀清的授意下,傅善祥參加了這次考試。文章試題是《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詩題則是《欸一聲山水綠》。因傅善祥出身書香門第,飽受翰墨之熏陶,經書典籍無所不通,詩詞歌賦無所不能,而且生得聰明伶俐,端莊大方,才貌雙絕。考場上的傅善祥顯示出其超人絕倫的才華,她提起筆來,才思泉涌,文華橫溢,頃刻間揮筆而就。她在文章中處處精華,字字珠璣,引經據典,獨辟“難養(yǎng)”之說,歷舉了很多自古以來賢淑女子助夫之功,洋洋灑灑,極具力度。其詩作更是清新可喜,把山水行舟的情景描繪得活靈活現:
艫聲聽未了,山水送孤帆。
對面青如畫,回頭綠滿巖。
半空云裊裊,一帶水巉巉。
船尾澄流迥,峰腰旭照銜。
青疑留古岸,翠欲上征衫。
流響驚鳧雁,濃蔭郁檜杉。
考罷評卷,考官們一致認為傅善祥的詩文文才出眾,皆為上乘之作。連天王洪秀全也大為激賞。三天之后,鑼鼓喧天,禮炮齊鳴,大紅金榜高懸于天王府前,傅善祥以才學兼優(yōu)考取女科狀元,天王洪秀全賞賜黃緞一匹、紅縐二匹后,又特賜花冠錦服;洪宣嬌親自為她戴上紅花。傅善祥披紅掛彩,與第二名榜眼鐘氏、第三名探花林氏三人,在兵勇的護衛(wèi)下,跨馬游街三天,一路上鑼鼓笙簫,吹吹打打好不風光。城中百姓夾道爭看,一時間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南京城,“但見街頭巷尾中,眾口連呼傅狀元”。
科舉考試的目的是為國選才,傅善樣既然中了女狀元,按理應該給她封官派職,就不能被不明不白地收進后宮。洪秀全這時才發(fā)現了自己的疏忽,但木已成舟,也只好放棄了原先念頭。東王楊秀清暗自慶幸他的計謀達到了預期的目的。
當傅善祥扣取狀元的消息傳出后,海內外震動。太平軍中的女軍官兵,歡呼雀躍,慶賀這一偉大的事件。當時有民謠道:“青青柳,藍藍天,走過秦淮看兩岸,大紅燈籠掛滿天,祥妹子做狀元”。這個消息傳到了京師,清朝的大小官員目眥盡裂,異口同聲怒斥這一違背綱常的敗俗之舉。咸豐皇帝的弟弟慶王奕匡拍案大罵“發(fā)逆”對名教的破壞,并發(fā)誓與賊寇勢不兩立。而正在前方指揮大軍征剿太平軍的曾國藩聞聽后,則得意洋洋地認為這是賊寇自取滅亡。
密切關注清政府與太平軍的這場中國內戰(zhàn)的西方列強們,對傅善祥考中狀元也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西方的各大主流媒體對此或多或少都進行了報道。有批評者,有贊揚者,但大多數都是不置可否。但有一家西方報紙卻表現出驚人的洞察力,該報除了詳細描述考試的經過,而且最后還大聲驚嘆:中國的農民已經到了真正覺醒的階段,就婦女人權而言,東方的野蠻人至少走到了與西方文明人同一起跑線。
裙衩佐王著功勛
洪秀全定都南京后,在太平天國權力所及的范圍內進行急劇的社會變革:取消部分不合理的生活方式,厲行土地改革,創(chuàng)立天朝田畝制度,創(chuàng)建新歷法,力圖在中國建立一個基督教的社會,實現“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處不飽暖”的大同世界。
但由于農民起義的局限性,這一系列措施也不可避免地帶產生了巨大的破壞性副作用。南京是文化古都,有著無數的文化遺跡。根據歷史記載,農民軍進入南京城后,在“斬除一切妖魔,橫掃所有鬼怪”的口號下,大肆地破壞文化古跡,使這個千年故都變得千瘡百孔,出現了“白戶無余一,白業(yè)無開門”的蕭瑟景象。傅善祥極力勸說東王楊秀清嚴禁部屬破壞文物,并建議在所居東王府中建立一所規(guī)模頗大的博物館。這一系列的措施為保護和發(fā)展南京的文化,收藏、保護江南文物做出了重大貢獻。同時傅善祥還幫助楊秀清制定了太平天國解放婦女的政策,提倡“男女平等”,“天下女子盡是姊妹之群”,“同心放膽同殺妖”等具有積極意義的口號。
在太平天國解放婦女政策的感召下,太平軍所到之處,都會有大批受苦受難婦女踴躍參軍參戰(zhàn),實戰(zhàn)中也涌現出了一大批的英雄女豪杰。在太平軍中,設了女總制、女監(jiān)軍、女軍帥以及女族長等官銜。這些舉措,大大提高了婦女的政治地位。此外,傅善祥還力勸楊秀清廢除了不準女子改嫁的條令。
傅善祥以其特殊的身份,在某種程度上扭轉了因為執(zhí)政者在某些方面的短視而造成的不利局面,為太平天國前期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貢獻,傅善祥因此也受到了天國軍民的一致贊揚。當時民間曾流傳一首歌謠:“跟著洪宣嬌,會打火槍會耍刀?!薄案瞪葡?,能治國來女自強?!边€有“武有洪宣嬌,文有傅善祥”之說。
咸豐四年(1854年)3月,由于傅善祥卓越的才能,天王洪秀全下達詔書破格任命為“恩賞丞相”,位列州司座次,隸屬天王府六部,主要職責仍舊是輔佐東王處理政務。
考取女狀元后的傅善祥,得到的第一個頭銜是女館的中團團帥,成為率領一兩萬名裙釵的領袖?!芭^”,嚴禁男子入探,夫婦同居,若犯天條罪當立斬??墒翘扉L日久,引起眾人不滿。傅善祥曾經是女館中的成員,對那種嚴格的軍事化生活也十分反感。做了中團團帥之后,傅善祥力倡改革,婉轉地向東王楊秀清進言:“天王在永安時,答應攻下金陵為登天堂,許夫婦團聚,今仍不準有家,不足服眾”。東王與天王商量后,下令許夫妻一月團聚一日。同時,她放松了對女館的強行管制,盡量避免讓館中成員做那些挖土挑磚的粗活,而給她們安排一些針線、炊煮之類的工作。
而女館的總頭領是洪宣嬌,她是從戰(zhàn)火中闖殺過來的強干女子,對那套軍事化的制度依然有著極深的感情。因此,傅善祥上任后推行的那一套管理措施,讓她感到十分的不適應,兩人之間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
其實,這兩個女人之間的矛盾其實并不完全是由女館的管理制度引起,在兩人心里還埋有一個矛盾的焦點,誰都不愿說出口用,就是爭奪東王楊秀清的寵愛。
論淵源,洪宣嬌和楊秀清可以說是感情深久。早在洪秀全創(chuàng)建上帝會之時,洪宣嬌與楊秀清曾有過一段纏綿的感情瓜葛,楊秀清加入拜上帝會,從某種程度上說和這種感情有一定的關聯(lián);后來,由洪秀全做主,將洪宣嬌嫁給了西王蕭朝貴,楊秀清只好退避三舍;而在蕭朝貴戰(zhàn)死后,太平天國定都南京,楊秀清與洪宣嬌也曾一度舊情復燃,熱烈了好一陣子,卻不料此刻插進來一個才貌雙絕的傅善祥。楊秀清喜新厭舊,打破了洪宣嬌重溫舊情的美夢,這如何不叫她對傅善祥恨得牙齒發(fā)癢!而傅善祥對洪宣嬌與楊秀清之間的舊情也有所耳聞,更何況二人還常有藕斷絲連之跡。洪宣嬌對傅她發(fā)難,她也決不肯示弱。于是,兩人明爭暗斗,矛盾越積越深,隔閡越來越大。傅善祥官職是女館中團團帥,官籍卻隸屬東王府。因此,她與楊秀清有近水樓臺之便,這又是洪宣嬌所不及的。此時,天王洪秀已全沉緬于酒色享樂之中,較之以前不大管事,天國的軍政大權實際掌握在東王楊秀清手中。
不久,清軍大舉攻大金陵城,城中糧食緊缺,庫金又入不敷出,每年還要另外拿出幾萬兩銀子養(yǎng)活十三、四萬婦女,確實是個不小的負擔。傅善祥利用楊秀清對自己的寵愛,再次大膽向東王建議,希望可以撤銷女館,允許夫婦回家團聚,年輕未婚女子亦令婚配。如此一來,既減少了軍費,又平息了怨言。公元1854年6月,在傅善祥的影響下,東王楊秀清采納了傅善祥的意見,先后以“代天父言”的名義,終于廢除了使婦女別夫離子的“女館”,恢復了家庭制,并且允許青年女子婚配,并令善祥主辦此事。傅善祥深入女營,把姐妹們的年齡、性情、相貌寫在紙上,為一一其撮合。拿到龍鳳合揮的青年男女們,歡天喜地地向傅善祥道謝而去,“女館為之一空”。
但是,對洪宣嬌來說,女館無疑是她在政治上和精神上的依靠。一旦女館化為烏有,她大有如風箏斷線之感。傅善祥這一招對她來說,猶如釜底抽薪。當然,洪宣嬌也不絕會善罷甘休,趁著散館之際,她到處煽動太平軍將士到女館挑選妻妾。一時之間,你爭我奪,群鶯亂飛,鬧得不可開交。
在太平天國的一系列的急劇的變革政策當中,東王楊秀清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而傅善祥以冷靜的頭腦,深邃的目光,除了幫助他制定新的政策以外,還巧妙地利用自己接近東王的特殊身份,極力勸說東王保護文化,廢除一些不合理的措施。傅善祥的卓越成績使她,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由一個平民百姓連升三級,這在天平天國前期的歷史上是不多見的,只有功勛卓著的將軍陳玉成、李秀成等人才享有此殊榮。再加上是屬于東王和天王的近侍,一時間傅善祥成為天京炙手可熱的人物。
玉人香消亂軍中
太平天國從廣西起兵到定都南京,只不過短短的四年,領導階層固然都是杰出的人物,但他們的成功過于迅速,從貧苦農民、燒炭工人,轉眼之間成了帝王將相。作為國家高層領導階層,可以說他們沒有經過必需的鍛煉和嚴酷的考驗,把開國立邦的事業(yè)看想得過于簡單,誤認為天下大局已定,可以坐享其成了。同時,巨大而迅速的軍事勝利,使得軍事領導人沖昏了頭腦,得意忘形之余,把強大的對手估計得過低。再加上目光短淺的小農安逸思想作怪,使得這些曾經幾經沙場的杰出將領們,在繁華喧囂的大都市南京迷失了方向,背棄了起事時的理想,墮入了享樂的深淵。
當前方太平軍將士們在各地浴血奮戰(zhàn)之時,南京城高墻深院內的農民領袖們卻在加速度地腐化墮落。自天王洪秀全至東、北、翼三王,都在南京建造了華麗的王府。僅楊秀清的東王府就重新修葺了三次,最后落成的王府周長七華里,圍墻厚三尺高二丈,繞圍墻走一圈需要一個小時。除了生活腐化外,農民領袖還大講排場,出行時前呼后擁,侍從成百上千。
太平天國的國制是絕對禁欲的,但那些禁欲的條款只是針對下層臣民的,而農民領袖則不受相關條款的限止。他們不但不禁欲,相反還恣情縱欲,不擇手段地從各地掠奪漂亮女子以供其泄欲。據說東王就有妻妾66人(一說88人)。東王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天王了。盡管如此,東王還不滿足,不斷地物色更漂亮的女人。
據南京民間傳說,有一個名叫朱九妹的少女,被東王招進東王府作抄寫文書的女官,沒幾天就被東王強行霸占。九妹不能忍受這個羞辱,便趁人不注意在東王的茶水中下了砒霜,但豈料事情敗露,最后自己把那杯毒茶喝進肚里。還有一個李姓的江寧女子在被東王施暴后,對東王恨之入髓,決心與其同歸于盡,伺機用一柄鋒利的匕首刺向東王,也是東王命不該絕,適時地轉動了一下身子,匕首未能刺中其要害,只是左肩受了點皮外傷。楊秀清勃然大怒,把那女子點了天燈……
在此形勢之下,才貌雙絕的傅善祥也概莫能外。剛剛進入東宮的傅善祥對英俊高大的東王充滿了無限的仰慕之情,但別無非分之想;一開始,因為天國的局勢嚴酷,出于對賢能之才的渴求,楊秀清還能真正地重用傅善祥,使其所學有所用。但是隨著局勢的漸漸趨于穩(wěn)定,楊秀清的個人私欲也在迅速地膨脹起來。通過權勢,楊秀清把面容嬌美的傅善祥變成了他自己盤中的獵物,強行奪走了傅善祥的貞操并長期把她霸占。此后,傅善祥的工作與國事政事無甚大的關系,而是作為東王發(fā)欲的工具。從此,才女變成了“寶貝”,玉人變成了尤物。
傅善祥完成了她負責女館善后工作后,回到東王府做恩賞丞相。想起散館時,洪宣嬌的所作所為,她心中大生鄙夷之情,一時興起,提筆便寫了一首“無題”詩:
燕子紅襟矜寵貴,鵝兒黃帕助嬌羞。
居然小婢稱如愿,有大佳人號莫愁。
詩雖無題,卻分明是沖著洪宣嬌來的。傅善祥將洪宣嬌比作是嬌縱一時的小婢女,而自己則是有身份有來頭的大佳人,無非想借試諷刺一下洪宣嬌低微的出身和小家子氣的作風。詩很快傳到洪宣嬌耳朵里,她被氣得七竅冒煙,心想: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不就會擺文弄墨,竟敢取笑一個歷經百戰(zhàn)的公主,真是豈有此理!洪宣嬌拿著詩文,告到了哥哥天王洪秀全面前,并慫恿說:“這明明是瞧不起我們農家出身的太平軍嘛!她一個沒根基的女人竟敢出此狂言,說不定是由東王在背后支持呢!他沒安好心!天王不得不防??!”
天王對妹妹的話半信半疑,但是東王楊秀清確實權勢日重,難保不存異心。想到這里,他不由警惕起來。
東王那邊很快聽到了天王對自己一起了防備之心的消息,而惹出這一麻煩的就是傅善祥的那首詩。為了穩(wěn)住自己的地位,他只好忍痛割愛,采取丟卒保車的辦法。
傅善祥縱有百樣好,但是也平日種種苦悶無處傾述之時,只有寄托阿芙蓉。而楊秀清極為厭惡吸食鴉片的人,太平軍也明文律令不得吸食。當傅善祥地位還未曾鞏固時,她只得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后來隨著楊秀清的信任,自己地位的提高,更出于麻醉身心的迫切需要,傅善祥逐漸公然吸食鴉片,甚至疏于理政,終于招致禍患。西王娘洪宣嬌對傅善祥一直,幾番欲加罪之,得知傅善祥公然藐視天國禁令,吸食鴉片,一直伺機懲治她。
那日,次傅善祥在紫霞塢依靠在湘妃塌上噴云吐霧偷吸鴉片時,洪宣嬌領著楊秀清突然來到。楊秀清恚怒之下,大治其罪,不但免除了她的官職,還命給她披枷帶鎖,押到街上游街示眾,最后又將她打入了天牢。傅善祥本就嬌弱,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驚嚇之下,再加上天牢畢竟不比東王府,環(huán)境惡劣,冷暖不周,沒兩天就患病在身。更有一點,天牢中沒有鴉片可食,如此一來,把這位名噪一時的女狀元折騰得六神無主、七魂出竅。
傅善祥感懷傷情,本有自輕自賤之意,罷官入獄全然可以不放在心上,然而這鴉片之癮實在難以熬。忽忽半個月,對于身陷圇圉的傅善祥宛如在地獄中度日,所幸好在意志尚堅,竟然將那鴉片煙癮徹底戒除,然而人也憔悴不堪,病痛纏綿。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莊周化蝶,亦幻亦真,此時天京城的天牢中,傅善祥何嘗沒有這個感嘆。曾幾何時,東王府中,紫霞塢內,三千寵愛在一身,軍國政務出閨門,隨著楊秀清的信任,傅善祥隱隱然已經成為東王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傅丞相之名,誰不尊敬。
在獄中,傅善祥一夜無眠,痛不欲生。次日,她便向獄守乞來紙筆,和淚給楊秀清寫了一封情深意切的書信:
素蒙厚恩,無以報稱,代閱文書,自盡心力。緣欲夜遣睡魔,致干禁令,偶吸煙,又荷不加死罪;原冀恩釋有期,再圖后效,詎意染病二旬,瘦骨柴立,似此奄奄待斃,想不能復睹慈顏。謹將某日承賜之金條脫一,金指圈二,隨表納還,籍中微意,幸昭鑒焉!
寫完此似為訣別書的信后,傅善祥別出心裁地又解下自己貼身的粉紅肚兜,扯下一塊羅衫,籠統(tǒng)包好,實欲喚起楊秀清的念舊之心,央求獄守代其上呈東王楊秀清。
東王楊秀清加責罰傅善祥,事后想起,有些于心不忍,但又礙于情面難卻,既不想將傅善祥定罪論刑,又不愿輕易還她自由。一時僵持,只有命天牢監(jiān)守必需善待,準備過些時日,再尋找機會將她放出來。
當楊秀清接到這份哀婉傷楚的“訣別書”,更有一件隨信附呈的那粉紅色肚兜布,分明是傅善祥貼身之物,果然睹物思人,回想起傅善祥平時里的種種“好處”,不由得怦然心動。原本他也并非存心與傅善祥過不去,此刻見到信中“染病有旬,瘦骨柴立,奄奄待斃”之句,更是心疼不已,于是立即下令將傅善祥釋放了,并官復原職,依舊住在紫霞塢里居住、調養(yǎng)。吃了這一次苦頭后,傅善祥徹底收劍了鋒芒,不敢再與洪宣嬌短兵相接了。
然而,楊秀清釋放傅善祥一事傳到洪宣嬌耳中,又使得她醋意大發(fā),徹底斷絕了她對楊秀清的幻想,心思一橫,決定好好整治他。
楊秀清是一位杰出的軍事統(tǒng)帥,太平天國前期的每一次重大的軍事勝利都凝結著他超人的智慧,為太平天國作出了最卓越的貢獻,在天國內部獲得了崇高聲望。但隨著巨大的勝利,楊秀清的不臣之心開始萌發(fā)并迅速地滋長。與此同時,在對待以前的戰(zhàn)友和部下方面,楊秀清也犯了嚴重的錯誤,他四面出擊,處處樹敵,與部下和戰(zhàn)友的怨恨也越積越多。
面對惡化的局勢,聰明的傅善祥也聞到了空氣中血腥的氣味,后來傅善祥又多次冒險進殿勸諫,不斷地勸說楊秀清改弦易轍,注意善待部下與同僚。已經是鬼迷心竅的楊秀清哪里聽得下不同的意見,獨夫橫蠻的品質暴露無遺,不但當場斥責傅善祥“干政”,而且過后還覺得不過癮,又命人把傅善祥狠狠鞭笞了一頓。自從那次飽受鞭笞之苦后,傅善祥深感將自己一生系于楊秀清的喜怒無常,無異于棋行險招。
一段時間里,洪宣嬌對楊秀清變得格外熱情起來,三天兩頭來東王府套近乎。楊秀清還以為她愿意盡棄前嫌,和自己和好如初了,心里甚是高興。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傅善祥,總認為洪宣嬌心懷歹意,幾次提醒東王,但東王卻將之當作耳旁風,半句也聽不進去。
在楊秀清忙著與洪宣嬌周旋之際,紫霞塢里的傅善祥便有了許多空閑的時間。于是,她開始注意到同在東王府里從事文讀工作的何震川。此人是廣西柳府人,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事時的檄文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傅善祥平時與楊秀清纏綿一處,從未注意過他,現在仔細打量起來,才發(fā)現他不但才華橫溢,而且風度翩翩。她不免由欣賞而轉生愛意。當時正到了中秋月圓之夜,傅善祥望月遐思,不禁寫下這樣一首詩:
秦淮無限恨,佳節(jié)況中秋;
俠義梁紅玉,高才秦少游。
花開三日暮,人到五更愁;
相見不相識,長江滾滾流。
她把這首詩抄在粉紅色的詩箋上,悄悄送給何震川。何震川又驚又喜,從此,東王府中又添了一雙地下情人……
終于,由于東王楊秀清的野心被天王所察覺。1856年8月,在洪秀全的密令下,北王韋昌輝一手制造了“天京事變”。韋昌輝連夜率三千親兵趕回南京,在燕王秦日綱的配合下一刀刺死楊秀清,眾將領帶兵血洗了東王府,把東王府殺了個雞犬不留,東王楊秀清的親眷、部下、親信,大大小小兩萬多人,喪于刀劍之,身首異處。尸體被丟在秦淮河中,河水染成了紅色。接著,洪秀全反戈一擊,又把韋昌輝殺死。整個天京血流成河,尸橫遍野,在那段歲月里,天京變成了活脫脫的一個人間地獄。亂軍中傅善祥也被殺死。尸體被拋入大江之中,隨水東流而去。
未曾與楊秀清纏綿一處,未曾注意到
于有一天,韋昌輝東一萬余人是,軍事勝利都凝結著他超人的智慧,他一代才女從此香消玉隕,人世間空流下一段說不盡凄慘佳話。
點評:
傅善祥,這位中國五千年歷史上的第一位女狀元,唯一的一位女狀元,以其特殊的身份,在特殊的歷史時代,留下了特殊的一筆,給了后人一份特殊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