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十一月某日,住在永順縣城內(nèi)的曹老頭要下鄉(xiāng)辦事,便在城內(nèi)雇了一輛馬車,徑直朝城南而去。二人未時(13點-15點)出發(fā),申時(15點-17點)行至青坪境內(nèi)。眼看前方山路崎嶇,車馬難行,車夫不由得問了一句,“大爺,咱還要走多久?。壳懊婵鞗]路了!”因為他在駕車,始終目視前方,所以整個過程中,他并不知道身后發(fā)生的事情。
曹老頭默不作聲,使得車夫不得不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這一看讓他有些大感不妙,因為當時,曹老頭已經(jīng)倒在車板上,一動不動了。車夫吃了一嚇,趕緊停下馬車,使勁搖曹老頭的身子,并在他耳邊大聲喊話,曹老頭依然雙眼緊閉,不見動彈。車夫又急急往他鼻孔處探氣,竟發(fā)現(xiàn)這老頭已經(jīng)沒了呼吸。車夫以為曹老頭暴病而亡了,趕緊找到本地的里長和甲長,一是向他們說明情況,做個見證,二是請他們幫忙照看尸體,他好返回縣城去報官。他為何不將尸體拉回縣城去報官呢?或許是擔心縣太爺說他殺人移尸,所以他把尸體留在了曹老頭沒氣的地方。
因為曹老頭是在青坪境內(nèi)身亡的,里長和甲長也不能推遲,只得問了車夫姓名及住址后,卸下尸體,看守在旁。車夫急急趕了馬車,去縣衙報官了。時值寒冬季節(jié),天色晚的早,城門也關得早。等車夫趕到永順縣城時,幾扇城門都關閉了,他不得不在城外露宿,等待天明了,再去城內(nèi)報案。
戌時(19點-21點),青坪境內(nèi)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氣溫驟降。里長張三(化名),甲長趙四(化名)不得不進入不遠處的破廟避雨。在此過程中,二人在廟內(nèi)點燃一堆干柴作取暖之用。溫度漸漸升高,二人竟打起了瞌睡。這一睡,竟都睡到了第二日寅時(凌晨3點-5點)。隨著火堆的余火熄滅,氣溫又降了下來,張三和趙四都冷醒了。這才想起不遠處還有具尸體,二人擔心那尸體被野獸叼走,趕緊出廟去看。
這一看讓他們大吃一驚,因為那尸體竟然不見了!難道真被野獸叼走了嗎?二人心頭一緊,趕緊點燃火把,四處尋找。然而天色快亮時,依然沒有找到那具尸體。張三清楚,只要天色一亮,那車夫可能就會領著衙門里的人來驗尸了,到時候如果交不出尸體,他和趙四二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的。怎么辦呢?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剛才尋尸時,在一片墳地里看到了一副尚未下土的棺材,棺材里面肯定有尸體才對,何不把那尸體偷來,冒充那老頭的尸體?
張三將自己的想法說與趙四后,二人一拍即合,于是立即撬開棺材,將里面的尸體偷了出來。那尸體上還裹了一層草席,根本看不清相貌和身材,而這兩個家伙,將尸體放回原位后,也懶得打開草席查看細情。不久,天色大亮,車夫果然領著一群衙役來現(xiàn)場驗尸了。眾人七手八腳將草席打開,忽然發(fā)現(xiàn)里面裹的,竟是一個年輕女娃的尸體。
張三、趙四,乃至車夫的臉色大變。領隊的衙役更是揪住車夫的衣領問道,“你不是說一個老頭死在你車上了嗎,怎么變成了個年輕女娃?”
“我,我也不知道啊,你們得問他們??!昨晚是他們在守這尸體??!昨天我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這床草席,肯定是他們動了手腳。”車夫一臉委屈地指了指張三和趙四二人。張三嚇破了膽,慌忙跪下來,講出了老頭尸體丟失,他們不得不在附近墳地里偷尸冒充的實情。幾名衙役并不采信這小子的話,立即將張三和趙四摁倒在地,要打他們的板子。
這時,一頂官轎在幾人面前停下。衙役們見永順知縣荊道乾從里面走出,并喝令他們住手后,慌忙轉身施禮,“荊大人,您怎么來了?”原來,荊道乾得知曹老頭不明不白死亡后,也帶著人,親自趕到了現(xiàn)場驗尸。
荊道乾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尸,不由得撇著臉問眾人,“不是說死的是一個老頭嗎?怎么變成了個年輕女娃?!?/p>
“大人,那,那老頭的尸體昨夜可能被野獸叼走了,我和趙四害怕挨打擔責,就去附近墳地找了具尸體來冒充,哪里知道她卻是個女娃?!睆埲俅慰拗樀莱隽藢嵡?,荊道乾有些哭笑不得,世間竟還有這樣投機取巧之事?因為這個緣故,荊道乾毫不客氣地將二人各打了二十大板。
“大人,這——還要驗尸嗎?”仵作不由得詢問。荊道乾盯了那女尸一眼便道,“此女年紀輕輕,忽然死亡,必有緣故,你不僅要驗,還要給我仔細驗。”
“大人,死者脖子上有明顯掐痕,卑職查明,死者系被人掐住脖子后,窒息而亡。另外,死者指甲內(nèi)有血跡和少許人體皮膚組織。”很快,仵作將驗尸詳情報告給荊道乾。荊道乾不由得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死者死前與兇手發(fā)生過劇烈搏斗。”
要想弄清死者是怎么死的,就必須弄清她的身份,理清她的家族關系乃至社會關系。荊道乾不由得問張三趙四二人,“死者可是你們本地之人?你們認識她嗎?”
“回大人,這是我們村貨商秦大富的女兒秦玉蓮?!睆埲缯J出了女尸,趕緊說道。
“她家中如今都有什么人???她死了沒人向你們報告情況嗎?”荊道乾覺得十分詫異。
張三和趙四二人同時搖頭道,“我們?nèi)舨粚⑺龔墓撞睦锿党鰜恚€真不知道她已經(jīng)死了?!?/p>
如此說來,這個秦玉蓮的家人,有很大問題!荊道乾沒有再細問下去,而是讓眾人保守秘密,隨后叫來捕快馬超,領了兩人,日夜將秦家監(jiān)視起來——
秦家宅子的主人叫秦大富,時年五十六歲,販賣雜貨為生,家中頗為富有。其妻姜氏,前些年病故,留下了她親生的女兒秦玉蓮。秦大富經(jīng)常外出,他走之后,就只有秦玉蓮一個人在家里了。當時秦玉蓮才十歲,年紀尚小,秦大富擔心她害怕,不敢一個人留在家里,就準備買個丫鬟來給她作伴。恰好這時,有個姓劉的媒婆找上門來,要給秦大富說親。
秦大富心里琢磨:與其買個丫鬟回來,還不如就此討個老婆,一來可以服侍自己,二來可以幫著照看玉蓮。于是秦大富立即給了媒婆劉二兩銀子,讓她把介紹對象先帶來,讓他看看。媒婆劉介紹的對象是外鄉(xiāng)人王氏,聽說家里很窮,哥哥王波三十多歲了還沒結婚;如今只想找個過得去的人家嫁了,討些彩禮錢,好給王波娶妻成家。
秦大富見這個王氏生得年輕貌美,說起話來溫婉動聽,便覺得她是個賢妻良母,果斷給了她大哥二十兩銀子作為彩禮,風風光光將王氏娶回了家。王氏到了秦家后,倒也勤快,對待秦玉蓮也好。秦大富認為自己討了個好老婆,便又放心大膽地出去做生意了。殊不知,這個王氏,卻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原來,那個王波,自稱為她大哥的男子,真實姓名叫劉強,是她的原配丈夫。二人生了兩個孩子,日子過不下去了,王氏便讓劉強謊稱是她大哥,然后將她賣了換彩禮。
劉強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欣然接受了。可憐秦大富,結婚半年后都還被蒙在鼓里。劉強以大舅子的身份,經(jīng)常出入秦家,表面上跟王氏一本正經(jīng),暗地里卻干了許多齷齪的勾當。二人自認為這一切天衣無縫,不會被外人察覺,殊不知這年十一月,他們再次茍且時,竟被秦玉蓮撞見了。秦玉蓮當場捉奸,氣得她指著二人的鼻子破口就是一陣大罵。
劉強見這小丫頭生得漂亮,竟動了邪念,他對王氏說,“這個死妮子知道了咱們的事情,她肯定要告訴她爹,到時候咱們就危險了;不如讓我把她那個了,她出于廉恥,肯定不敢將此事告訴她爹和外人的?!?/p>
王氏覺得在理,于是便來協(xié)助劉強,要將秦玉蓮給強了。秦玉蓮邊往門外跑邊大聲呼喊,可是她一個小丫頭,又怎跑得過劉強?很快她就被劉強抓回房中,丟到床上。秦玉蓮劇烈掙扎,并因此踢中了劉強的胯部,抓傷了他的臂膀。劉強惱羞成怒,失手將秦玉蓮掐死了。二人在殺害秦玉蓮的當天,還想把秦大富一起殺了,這樣他們就可以霸占他們的家產(chǎn),明目張膽地住在秦家大院里。
秦玉蓮被掐死之時,秦大富尚在外面做生意,沒有回來,劉強便先將秦玉蓮用草席裹了,背到了秦家后山的亂墳堆里。當時,恰好下了幾天雨,從墳堆里沖出了一副空棺材,劉強為了掩人耳目,就將秦玉蓮的尸體先放進了那棺木之中,他決定等殺了秦大富之后,再將他的尸體帶入棺材之中,一起埋了。
殊不知,二人在案發(fā)三日后,秦大富歸家,準備殺掉他時,一群官兵忽然從天而降,迅速將他們拿下了。至此,二人的陰謀敗露,案件大白于天下。最終,二人均被判處凌遲之刑。
這個案子雖然破了,可曹老頭那個案子還懸著?。∷氖w又去了哪里?荊道乾聽了車夫,還有張三、趙四的供詞,并命人搜山后,認為曹老頭還活著的可能性很大,當時他可能是突發(fā)疾病假死,后來因為淋了雨,又及時蘇醒,回到了城中。于是荊知縣命衙役四處打探,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樣:曹老頭確實沒死,當時他因為犯病,一口氣沒上來,昏死在了馬車上,不久后的一場大雨,又將他澆醒了。他以為車夫?qū)⑺麃G在了郊外,便尋著來時的道路,輾轉回到了縣城之中。
當曹老頭事后得知他的失蹤,竟陰差陽錯地為秦玉蓮申了冤后,不禁連連感嘆,“天意啊,這真是天意!”秦大富得知此事后,還特意向曹老頭表示了感謝。當然,這個案子最終能夠破獲,荊知縣功不可沒。
本案中,劉強,王氏二人,為了茍活,竟不惜想出騙婚這種荒唐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最后又將秦玉蓮害死,實在是罪不可恕,天理難容,還好荊知縣最終查實了詳情,將二人正法,不然玉蓮的冤情,如何得到申訴?秦大富看見王氏的美貌后,竟不做調(diào)查,就直接娶了她,可以說,他也有很大過錯?;蛟S因為這個緣故,此后他再也不敢娶老婆了,后半生基本活在對不起愛女的自責之中?!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