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故宮清寧宮里的西炕

　　雨雪天氣猛然來襲，沈陽氣溫驟降，毛料皮料加身的人們，掐著指頭盤算著供暖來臨的日子。古人是怎么取暖的，古代遼寧人的采暖方式又發(fā)生過怎樣的變化？我們現(xiàn)在就來說一說——尤其是東北人集體記憶里的火炕。

　　1、從“土石封火”說起

　　早在28萬年前的舊石器時代，生活在遼寧營口的金牛山人就開始使用火。當然，那時候我們的祖先還不會人工取火，他們只懂得使用自然火(天火)。但是他們?nèi)绾伪４婊鸱N，并保持它們長久不滅呢？

　　據(jù)專家推測，金牛山人在生火之前先在地面用石頭壘起一個圓形的石頭圈，以控制篝火的范圍，類似后來的“灶”，然后在“灶”里燒烤食物。從遺跡可看出，灰燼分布于石圈內(nèi)，灰燼層在剖面上首尾相連，說明當時的火種基本沒有熄滅過?；覡a層的頂部、中部和底部分布許多石塊，表面由于長時間燒烤而層層剝落呈粉末狀。這種保存火種的方法叫“土石封火”。看著這些遺跡，我們嘗試想象一下28萬年前的金牛山人的生活場景：他們白天外出打獵，晚上回到洞穴，扒開封火的火堆。熊熊燃燒的篝火燃起，周遭一下子暖和起來，人們端坐在篝火旁，燒烤白天打獵的戰(zhàn)果……

　　時光撥轉(zhuǎn)到距今7200多年的新樂人時期，人們穿著樹葉和獸皮制成的短裙圍在篝火前取暖做飯。在新樂遺址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房屋內(nèi)對火塘的設(shè)置?；鹛辆褪窃挤课葜性O(shè)于門口附近的灶坑，是一種炊事與取暖相結(jié)合的設(shè)施。它既能吸收自室外吹入的氧氣以助燃燒，又能阻擋冬季自門口吹入的寒風(fēng)。

　　新樂遺址出土文物最多的二號房址的建筑為半地穴式，下面深約有40厘米，起到了避風(fēng)保暖的作用。房址面朝東南，最大限度地保證太陽熱能的利用。新樂遺址出土了一批經(jīng)過打磨的石斧，它們多被放置于火塘附近，據(jù)專家推測它們可能是與移植或保留火種有關(guān)，或是一種撮取炭火的專用工具?！　?/p>

　　2、沈陽故宮采用“地?zé)崛∨?/strong>

　　現(xiàn)代人們裝修房子，最時髦的采暖方式莫過于使用地?zé)崃恕缺Ｕ狭藴囟龋止?jié)省空間。其實在300多年前，“地?zé)帷比∨绞骄蜑樯蜿柟蕦m所采用了。

　　當時的工匠，把鍋灶的煙道設(shè)計在地面下，從地下通到各個宮內(nèi)。比如清寧宮地下的煙道，呈魚刺形，中間是空的，當鍋灶處有火燃起時，余溫就會沿著煙道烘熱地面，這樣既增加室溫，還節(jié)約了不少能源。有趣的是，燒炕和加熱地面的煙囪并沒有修建在房頂上，而是建在屋后的地面上，高大的煙囪不但有很好的排煙效果，而且使皇家建筑整潔美觀?；侍珮O夫婦居住的清寧宮，為典型的滿族建筑風(fēng)格。北、西、南三面均有火炕，當年皇太極曾坐在炕上召見臣仆。

　　除了這種集中供暖，各個宮內(nèi)也都備有火爐?；馉t也叫火盆或熏籠。熏籠的形狀大小有很大的區(qū)別，大的可達數(shù)百斤，高一米多，有三足、四足的，有點像古時的鼎。小的則如西瓜一般大小，隨手可提，有放在腳下暖腳的腳爐，也有暖手的手爐，火爐里燃起炭火就可以取暖。北方冬天漫長，即使是在皇宮之中，燒柴取暖也是個大事，為此宮廷里專門設(shè)置了管理冬季取暖的相關(guān)事宜的機構(gòu)，比如惜薪司，就是專管供應(yīng)皇宮內(nèi)薪炭的機構(gòu)。根據(jù)清宮規(guī)定，皇帝、后妃等每人的地位名分不同，每日供應(yīng)木炭數(shù)量、質(zhì)量也有所不同。

　　古代“地?zé)崛∨彪m然好處多多，但是這種灶坑用于生火，通過火道將熱力傳向室內(nèi)各個角落的取暖方式，確實是不折不扣的“貴族產(chǎn)物”，單是鋪設(shè)地下煙道一項，就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所以這種“地?zé)帷敝辉诨适易∷退略褐胁庞邪l(fā)現(xiàn)，而一般的臣民們更多采用東北老人熟知的“火炕”。

　　3、火窩子、火墻和火炕

　　現(xiàn)在大凡有人腰疼腿疼肩膀冒涼風(fēng)時，家里老人總會這樣支招：“床太軟了，要是睡農(nóng)村火炕烙烙就好了。”東北老人口里常說的火炕，其歷史已經(jīng)超過兩千年了。早在《詩經(jīng)·小雅·瓠葉》就有“炕火目炙”的記載，意思是說舉著物品放在火上烤炙，有取暖加熱的含義?；鹂辉从诠糯摹盎鸶C子”，古人在農(nóng)墾、耕種、游牧、狩獵時，常常在野外露宿，就地掘土挖坑，坑內(nèi)點燃柴草，待柴草燃盡，地面受熱后，鋪上獸皮、草葉睡覺。這樣，“火窩子”既可取暖，又可防止野獸偷襲。隨著人們住所的安定，“火窩子”迅速演變?yōu)榛鹂?，跟著人們進入了村舍。

　　從今天的考古資料看，火炕應(yīng)該是東北先民沃沮族人的發(fā)明。在黑龍江省東寧縣團結(jié)村挖掘的“沃沮族”遺址中，被考古學(xué)家稱作“低火墻”或“煙道大墻式”的就是早期的火炕。只是那時的火炕是單洞的，很窄的。想必當時也只有老人和孩子住在上面，享受著那份珍貴的溫暖，度過漫長的嚴冬。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把火炕放在屋子中央占地方，就把它移到某一側(cè)靠一邊。后來又發(fā)現(xiàn)煙道可以加寬、加多。這樣，冬天享受這一溫暖的人就多了。這就逐漸形成了真正的火炕，并成為房屋之內(nèi)最重要的設(shè)置。

　　火炕采暖是通過在加火口燃燒燃料產(chǎn)生熱煙，當熱煙經(jīng)過煙道時將熱量傳導(dǎo)給煙道上方的炕面，再由炕面通過熱輻射使整個居室的溫度升高，從而達到采暖的目的?；鹂坏募踊鹂谕瑫r也是做飯的灶口，俗稱“炊事采暖一把火”。火炕的炕面同時也是人們?nèi)粘Ｆ鹁?、休息、就餐的場所，甚至是從事生產(chǎn)勞動的場所。

　　我們現(xiàn)在能見到的炕都是用磚搭的，其實早期的炕是用土坯搭的。做土坯跟做磚的方式相似，就是把干草跟泥攪拌在一起，按在固定的模子中，做成一塊塊一尺見方的土磚(脫坯的活很累，民間稱為“四大累”之一)，這些土磚晾曬成型后，便可用來壘屋子，蓋倉房，壘豬圈，當然這些土磚最重要的用途就是壘火炕。土炕的炕面可得注意加工結(jié)實了，免得炕面燒著燒著就塌了。會盤炕的人算是不折不扣的手藝人?？槐P得好，炕面不但熱的時間長，受熱還均勻，即使三九天煙筒里有霜，炕也好燒，屋子里不冒煙。要是有一個遠近聞名的盤炕的好手藝人，家家戶戶都要請他來幫著搭炕——這樣的能人，民間統(tǒng)稱之為“炕神仙”。

　　4、火炕，似“萬”又如“一”

　　炕有很多種，在東北，經(jīng)常被提及的就是滿族常用的“萬字炕”或“彎子炕”。

　　古書中說遼金時期住在這里的女真族“環(huán)室為床，煴火其下，飲食起居其上”。所謂“環(huán)室”就說明室內(nèi)不僅一個方向有炕。發(fā)展到后來，就是滿族民居中所筑南、西、北三面相連的“轉(zhuǎn)圈炕”、“拐彎炕”，形成南北大炕和西炕，其中南炕最寬，西炕和北炕相比之南炕為窄。三面圍合空出房間的東向作為入口和堂地。在滿族貴族家庭中，這種由南、西、北三面火炕圍成的空間也是薩滿跳神祭祀時的場所、也是看二人轉(zhuǎn)的地方。

　　女真人在祭祀時要吃煮肉，稱作“福肉”?！案Ｈ狻钡闹谱髁鞒堂恳徊蕉加忻鞔_的規(guī)定：首先在南炕東端的置物臺上殺豬，再將切好的肉塊放到北炕東端的兩口大鍋內(nèi)煮熟，最后盛在大碗里分食給參加祭祀的人。

　　滿族人家忌坐西炕，西墻是供奉祖先的地方，而西炕上有供桌，如果坐在西炕上，是對祖先的不敬。

　　漢族的炕，多為“一字炕”，農(nóng)村房子的主房通常為坐北朝南的一排三間或四間，其中有兩間帶有火炕的房間。在進門那間靠近兩扇門的外門的門后東西處各有一約三、四尺見方的灶臺，灶臺與門后南墻之間通常是放風(fēng)箱的地方，灶臺上坐有一口鐵鍋，與鐵鍋下的灶膛連接的煙道就分別通過墻從兩邊房間的火炕里走到外墻的煙囪，富裕點的人家在東間的東邊或西間的西邊還有一間雜物間。鍋灶與火炕的墻上一般還貼著“灶王爺”的年畫，居室內(nèi)沒有地桌，只有炕桌，吃飯、寫字都在火炕上。與“祭祀”相聯(lián)系的“萬字炕”不同，有“一字炕”的構(gòu)造的房間更近于開放型的“會客室”，適于大家上炕梢嘮家常。

　　5、火炕上的哲學(xué)

　　北方人的熱情如火從“炕上”就能窺知一二。冬日里，如有客人來臨，主人迎客的第一句話就是：“快脫鞋上炕，坐炕頭熱乎熱乎……”客人身體上的寒氣一掃而光不說，心里也感到溫暖。當然這個炕也不是隨便上的，如同春晚小品《拜年》中的本山大叔：三胖子的炕，脫鞋就能上，而鄉(xiāng)長鎮(zhèn)長的炕卻輕易上不得。

　　東北有句老話叫“睡熱炕頭”，一個人的地位和其在家里受重視的程度，從他在炕上睡覺的位置就能看出來?；鹂秽徑羁诘奈恢梅Q為“炕頭”；鄰近煙口的位置稱為“炕梢”。一般東邊的暖和“炕頭”都留給家中輩份最高的主人或尊貴的客人寢臥，而男人或年輕人都在西邊的“炕梢”寢臥。有句俗話說：你這人不知炕頭熱炕梢熱。

　　東北冬天又長又冷，對于患老寒腿、腰腿疼痛的人來說，睡火炕的治療效果不亞于理療，不知道現(xiàn)在的電烤、電磁波療法是否受過東北大炕的啟發(fā)。要是碰到感冒發(fā)燒，讓家人把炕燒得滾熱，大被一蓋捂出一身汗，一覺醒來興許就好了。由此，家人身體狀況也與“炕”息息相關(guān)：病情加重的就叫“落炕了”，病好了就稱為“起炕了”。

　　東北農(nóng)閑季節(jié)長，每年收割季節(jié)一過，前屋后院的大姑娘小媳婦便會湊到一塊，在炕上忙著給各家男人小孩縫炕被、做棉衣，男人們也圍著炕桌搓麻將打撲克，有的呢，就是圍坐在炕上嘮家常，從張老五家剛蓋的房子，到王老二家新買的牛，一番說明、談?wù)?、吹噓下來，沒準哪個段子傳著傳著就上了春晚。孩子呢，靠著窗邊做完作業(yè)后，也是欻嘎拉哈、彈杏核玩得不亦樂乎。

　　以前農(nóng)村的老房子結(jié)實，有時候祖孫三代住上幾十年就是那幾間屋子。房頂漏雨可以補補，窗戶破了也能糊糊，但是在北方，炕好不好燒卻是大事。除了做飯做菜爐灶得火旺之外，漫長的冬季全靠炕熱來提高室溫?？粵]掏明白，點爐子燒炕的時候，煙順著灶坑往外倒，炕一點沒熱不說，還嗆得人睜不開眼睛。家里大一點的孩子，就擔(dān)負起生火的職責(zé)——拿起笤帚沖著爐灰坑猛扇，屋子里煙熏火燎不說，還把自己弄得淚一把、鼻涕一把，小臉左一道黑，右一道黑像極了一只大花貓。扇扇子也不能解決問題時，家里就該請“炕神仙”了。

　　說起“炕神仙”，按現(xiàn)在的標準考核應(yīng)該算是高級瓦匠。不論是半截炕、連二炕、二層炕，還是正房廂房、煙囪高低、炕灶毛病多大，在“炕神仙”看來，也就是炕灶鬧些小脾氣，哄哄就好了?！翱簧裣伞币粊?，拆炕、盤炕折騰一番后，點火升起的爐子，火苗呼呼往坑里抽，剛盤過的炕一會就燒得呼呼冒熱氣，屋里不一會就熱了。這時候，家人也得開窗放氣，這時候放的不是嗆人的煙，而是屋子里的熱氣了！遇到真的“炕神仙”，家里老房子還能熱上好多年，但是要是遇到假牌的“炕神仙”那可就糟了，炕爐子非得被弄得一個勁嗆煙，滿屋子的大人孩子眼淚汪汪的，又抹淚又咳嗽的。

　　家里的大炕，到了學(xué)校變成了蜂窩煤爐子，全教室四五十個學(xué)生就靠著這個直徑幾十厘米的爐子取暖。成績好的同學(xué)，有資格坐在爐邊，小臉烤得通紅，那些學(xué)習(xí)差不討老師喜歡的，只能在下課時伸著雙手跑到爐邊。爐子上方，一般還熱著同學(xué)們的午飯，所以臨近中午時候，飯菜的香味從飯盒飄逸而出，同學(xué)們眼巴巴盼著早下課……

　　6、如今，取暖方式多樣化

　　近代以來，樓房逐漸多了，北方的建筑在保暖方面也很有特色。遼寧傳統(tǒng)民居以南北朝向居多，這樣方便冬季陽光的攝入，而且建筑的材質(zhì)、厚度在法律法規(guī)上也有明確的規(guī)定，當然最顯著的特征，要數(shù)家家必備，戶戶相通的暖氣了。現(xiàn)代小區(qū)都有一個鍋爐房，也叫做供暖中心。鍋爐房將水燒熱后通過預(yù)先設(shè)好的管網(wǎng)將熱水送至各家內(nèi)的暖氣，熱水一直循環(huán)，屋內(nèi)一直溫暖。

　　后來，沈陽地區(qū)采暖進行了分戶改造，沒有人居住的房子可以辦理停供。再后來，越來越多的新房子選擇采用時髦的“地?zé)帷钡墓┡绞?，但是基本的供熱原理沒有改變。

　　當然，現(xiàn)在人們生活條件好了，有的人家經(jīng)常開著電暖氣或是空調(diào)來提高室內(nèi)溫度，但是集中供暖仍然是北方地區(qū)人們主要的采暖方式。配合著集中供暖，我們也有各種各樣的輔助用品取暖。比如說最適合我們“暖被窩”的電熱毯、還有現(xiàn)在每個女生人手一件的暖寶。話說這個暖寶可以追溯到宋朝時期的“湯婆子”。“湯婆子”是一種銅質(zhì)或磁質(zhì)的扁扁的圓壺，充滿熱水后放置被窩以提高溫度。黃庭堅曾在《戲詠暖足瓶》中說到：“千錢買腳婆，夜夜睡到明?！泵鞔挠右苍鲞^《湯婆》詩：“布衾紙帳風(fēng)雪夜，始信溫柔別有鄉(xiāng)?！?0世紀60年代之后塑料制品普及，塑料的暖水袋就代替了“湯婆子”。后來，把灌熱水也視為麻煩事的我們，把這個插電即熱的暖寶當做了護手寶貝。

　　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USB保暖手套、USB取暖鍵盤等，令各位“懶達人”長期在電腦前“居住”也不成問題，車載坐墊保證了有車一族的溫暖問題，暖寶貼親密地傳遞給你熱量?？磥?，隨著時光的流轉(zhuǎn)，各類新奇的取暖工具不斷被研發(fā)出來，各地的取暖方式也會越來越趨同，洞穴、火塘乃至于火炕這些老物件，看來以后只能在博物館中才能見到它們的芳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