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敦煌改寫人生
扎根大漠六十載，一生構筑敦煌夢
曾臨摹敦煌壁畫360多幅
這一臨摹記錄至今無人打破
代表了壁畫臨摹的最高水平
他說——
敦煌是我家，我的畢生精力都是
為了保護、研究、弘揚它。
他就是敦煌莫高窟第二代守護人
敦煌圣徒，時代功臣
段文杰
▲1984年，段文杰任敦煌研究院院長
01
情系敦煌
1942年，25歲的段文杰還是國立藝專的學生，在重慶參觀了“敦煌藝術及西北風俗寫生畫展”和“張大千撫臨敦煌壁畫展覽”兩場展覽后，決心去敦煌看一看。
▲青年段文杰
1945年7月，段文杰與國立藝專同學楊浩青、程艾舟、郭瑞昌三位同學相約一起去敦煌看看。帶著借來的一點路費，他們搭乘一輛拉貨的卡車駛向敦煌，路上又換了一輛客車，不曾想，客車出了故障，翻車了。等了幾天，他們好不容易弄了幾張汽車票，但沒法直達蘭州，只能走一站算一站。一路途經(jīng)略陽、徽縣、鳳縣、天水等地，這樣斷斷續(xù)續(xù)走了好幾天才到達蘭州。
剛到蘭州，就聽說敦煌藝術研究所要被撤銷了。段文杰在蘭州遇到了敦煌藝術研究所所長常書鴻，常書鴻說：“現(xiàn)在有人要撤銷敦煌藝術研究所，我這次就是要到教育部去落實一下。我主張還是要辦下去的，我去活動活動，如果繼續(xù)辦，我就回來?，F(xiàn)在那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你不如留在蘭州等候消息，等我回來再一起去敦煌?！?/p>
而同行的楊浩青、程艾舟、郭瑞昌三人，聽到敦煌藝術研究所撤銷的消息，看到敦煌的畫家紛紛東歸南下后，就改變了主意，準備回到南方，并邀請段文杰一同去南方教書。
段文杰決定等常所長回來。如果常所長不回來，敦煌藝術研究所真的被撤銷，“那一個人也要去一趟的”，他想。
他在蘭州找了一份臨時工作，給人家寫職業(yè)介紹信，掙點工資，養(yǎng)活自己。住集體宿舍，睡木板床，用水自己到黃河邊去挑。后來也利用自己的專業(yè)，畫一畫壁報，拿一些稿酬……
半年過去了，常書鴻終于來了！
大家擠上一輛卡車便開始向敦煌進發(fā)。經(jīng)過幾天的顛簸，段文杰終于到達盼望已久的敦煌莫高窟。
一把行李放下，顧不上整理和休息，就直接向洞窟走去，他急切想看看洞窟內(nèi)的古代藝術作品。穿過一片銀白楊、鉆天楊和榆樹組成的樹林，走到崖畔洞窟前，首先入目的就是那座依崖而建的九層樓大殿，里面是一座巨大的佛像……
“我好像一頭餓牛闖進了菜園子，精神上飽餐了一頓?！?/p>
02
潛心臨摹
在莫高窟，段文杰用他扎實過硬的繪畫功底和豐富的學識，不斷尋找敦煌文物最好的臨摹技藝。線描、暈染和傳神技巧，一次次地試驗；頭發(fā)、面相、手姿、衣紋，一遍遍地練習……
▲段文杰在洞窟中臨摹壁畫
終其一生，段文杰一共臨摹洞窟壁畫360多幅，創(chuàng)下莫高窟個人臨摹史上的第一。
敦煌壁畫，脫落漫漶之處很多，許多壁畫正是在段文杰的搶救性復原臨摹下，才得以復原本來面貌。
復原臨摹要求很嚴格，在臨摹之前，要做很多研究、查證、對比工作。形象不清楚之處，要從其他相似且保存完整的地方去找根據(jù)，并反復考證，再將其補全?？傊畯驮R摹不能隨意添補，必須有歷史依據(jù)，做到物必有證。
他的許多復原臨摹作品，皆被稱為“臨本中的典范之作”。
▲莫高窟第130窟盛唐都督夫人禮佛圖，原壁畫（孫志軍攝）與臨摹圖（段文杰1955年繪）
▲莫高窟第263窟北魏樂伎菩薩圖，原壁畫（孫志軍攝）與臨摹圖（段文杰1955年繪）
03
無懼風雨
反右派斗爭時，段文杰被撤銷了美術組組長的職務和副研究員級別，每月只發(fā)40元生活費。妻子龍時英因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和刺激，經(jīng)常徹夜不眠，逐漸患上了幻聽癥。
煉鋼鐵，搬石塊，取土運土，筑堤壩，修電站……哪里有重活累活，哪里艱苦，段文杰就被安排在那里。
體力活難不倒段文杰，只要回到洞窟里，他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這是一個浪漫的、藝術的世界。在這里，他和古代藝術家心靈溝通，談藝論道，完全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只全身心地沉浸在自由暢想的海洋中，人世間的煩惱此時也煙消云散。他說：“一畫入眼里，萬事離心中?。 ?/p>
在隨后的“文化大革命”中，段文杰被發(fā)配到農(nóng)村務農(nóng)。革命委員會征求段文杰的意見，問他是愿意回四川老家還是去敦煌農(nóng)村。段文杰回答：“我的家就在敦煌，就到敦煌農(nóng)村吧！”
▲1956年，段文杰 （后排左二） 與研究所職工在榆林窟合影。
在敦灣大隊，53歲的段文杰要和其他社員一樣憑勞動掙工分，他干過的農(nóng)活有修渠、澆水、翻地、耕作、收割、養(yǎng)豬、墊圈、積肥，幾乎把敦煌壁畫上古代農(nóng)民的各種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活動，都親身體驗過了……
在勞動繁重、生活艱苦的情況下，他仍然堅持對敦煌藝術遺產(chǎn)進行研究思考。一有空就研讀有關敦煌的書籍，還不忘寫下心得筆記，修改過去的研究文稿。他很清楚自己寫的東西根本不可能發(fā)表，也不會引起別人的關注，但他仍這樣無怨無悔，堅持研究，只是為了對古代遺產(chǎn)盡一份責任，了一種心愿，守一份自覺，感恩敦煌藝術給他的那一份難忘的溫暖。
04
“敦煌在中國，敦煌學也在中國”
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再次回到敦煌，回到心心念念的敦煌。
▲1975年，段文杰 （站立者右二） 和幾位同事在洞窟前合影
1978年，改革開放的春潮涌動，玉門關外春風同度。各大高校相繼開設了“敦煌文書研究”課程，蘭州大學歷史系舉辦了“敦煌學講座”，來函邀請段文杰兼任客座教授，講授“石窟藝術”。在蘭大講課的同時，他還幫助《蘭州大學學報》組織了“敦煌學研究”專稿。這段時間，他自己也在各大期刊上發(fā)表了不少研究論文。
同時，段文杰被任命為研究所第一副所長，全面主持工作。一個重要的問題總在段文杰的頭腦中縈繞，如何推動敦煌學研究在各個領域內(nèi)更加深入的發(fā)展，如何扭轉“敦煌在中國，研究在外國”的落后局面？
他覺得作為一個莫高窟人，有責任和全院研究人員一起，團結全國各地的學者，攜手并進，把敦煌研究事業(yè)搞上去，否則對不起創(chuàng)造了敦煌文化藝術瑰寶的先賢，對不起祖國和人民，也對不起海內(nèi)外關注和熱愛敦煌文化藝術遺產(chǎn)的朋友們。
他通過出版畫冊、編輯文集、創(chuàng)辦期刊，增強了中國敦煌學在海內(nèi)外的影響力。
他策劃主持了多次國內(nèi)、國際敦煌學術研討會，推動了中外文化交流，促進了國際敦煌學的發(fā)展。
▲1987年，段文杰在莫高窟主持敦煌石窟研究國際討論會。
他重視石窟保護工作，時刻想著如何做好窟內(nèi)文物科學保護和窟外環(huán)境治理工作。
他關注石窟講解和展示工作，他規(guī)范講解制度、培養(yǎng)外語講解員，使敦煌的對外開放事業(yè)邁上新臺階。
他提議并促成把敦煌文物研究所提升為敦煌研究院，擴大了敦煌學研究范圍，并廣納人才。
他帶領敦煌研究院同仁，在各國舉辦敦煌壁畫展，推動敦煌文化走向世界。
出國交流時，他多次呼吁各國將中國失散在海外的敦煌文物歸還中國。
▲1992年4月，段文杰在美國哈佛大學博物館查看被華爾納盜去的敦煌唐代彩塑和壁畫。
他提議申報中國敦煌莫高窟加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chǎn)委員會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
……
05
魂歸敦煌
1998年，段文杰從敦煌研究院院長職務上退下來，被任命為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院長一職由樊錦詩接任。
耄耋之年，赤子之心如初。在生命的最后幾年，行動不便的段文杰時時牽掛敦煌。生命的最后幾天，嘴里還念叨著“我要回敦煌”。
2011年1月21日，段文杰在家中去世。
“父親吃了早餐后，像往常一樣坐在桌前翻看了一會兒書，就說想躺下休息。我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看他慢慢睡著了。中午飯好了，他說不想吃，繼續(xù)睡覺。下午陽光很好，葆齡見他醒來就給他理了發(fā)，我們像往常一樣扶他解手，之后他說累了，要休息一下。到床上不久，我們還沒離開就看見他閉上雙眼，輕輕呼了一口氣，就再沒有動靜了。葆齡說：'爸爸走了！’我還不相信，拉著他的手腕，確實沒有了脈搏，這才知道他老人家真的去世了?！倍挝慕塥氉佣渭嫔茖懙馈?/p>
2012年清明節(jié)，敦煌研究院在莫高窟九層樓對面的金沙中，為段文杰立碑。
段文杰一生守護敦煌莫高窟，如今回到了令他魂牽夢縈的莫高窟，與妻子合葬在大泉河畔。
他擇一事，終一生，言必信，行必果，初心不改，不畏艱險，無怨無悔堅守莫高窟60余年，把他的全部精力和智慧，毫無保留地獻給了敦煌石窟的保護、研究和弘揚事業(yè)。他用自己的一生講述動人的“莫高精神”。他的生命始終和敦煌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就像他曾說的那樣，“敦煌是我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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