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整個校園都睡了。寧靜,如空氣,填滿每個角落。
清風拂動軒窗,偶爾咯吱一兩聲。遠近幾處鳥啼,淡淡深淺相鳴。
“沙——,沙沙——”窗外隱隱有聲響,一陣緊,一陣緩。疑惑,起身,探頭,是樓上的大娘——正奮力地割草。
一直想著,抽個時間,繞到屋后,將窗外山坡上那些高高低低繁茂異常的雜樹亂草除掉才好。滿窗的綠蔭婆娑固然可觀,然而,也遮住了一屋的光陰,尤其到了梅雨季節(jié),陰沉沉的小屋里,地面上墻上全都滲滿水滴,床上被褥沉甸甸濕答答的,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潮濕粘滯起來。一直都想著動手,但往往直到臨睡前才發(fā)現(xiàn)又忘了。其實,也是不太想去,總想著后面肯定邋遢至極。陰暗潮濕、偏僻、人所罕至的地方往往是藏污納垢的所在。況且,據(jù)說,屋后上坡上那處廢棄的瓦房曾是學校的廁所,臭名昭著的它,曾令住于此樓的學生、教師聞風喪膽,門窗盡掩,數(shù)年不開。此地蚊蟲,自然也異常猖獗。
這下好了,聽著沙沙聲此起彼伏,遠遠近近,小屋里的光也一度一度地亮堂起來。
坐在床頭,看著她自顧自忙碌的身影,一種叫感動的情感一點一點在心里醞釀開。想起奶奶,奶奶總說,人老了,覺少了,睡不著。她總是有事沒事地翻出一些事情做。窗外這位七十歲的大娘,想來也是如此吧。她肯定不知道,有人在感激她。也許,她也從不奢望被感激。她只是做自己的事情。
幾個月前,她剛搬來這里,就將樓上樓下,甚至我們每家的門前都掃得干干凈凈。與她相比,我們這些教師住戶真有些懶散,向來抱著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態(tài)度。對于一些不常走動的地方,即使看不下去,我們也都將就著,將就著,任灰塵堆積,一寸又一寸。大娘來后,一切悄然改觀。我們厭棄的,她做了;我們想做沒做的,她做了。對于她的額外包攬,起初,我還有點不好意思,漸漸地,就安心受用、習以為常了。反正,她樂意她習慣了。
大娘的家,離學校有一段距離。她住在這里,幫她的兩個孫子做飯菜。其中一個孫子,身體不太好,需要費點心思。后來,她順帶也幫住在樓上的已懷孕六七個月的優(yōu)優(yōu)老師做飯菜。
她的那個孫子,長得高高瘦瘦,像個文弱的白凈小書生。每每從我的門前經(jīng)過,總要喊一聲,老師好。輕輕的,帶點羞澀,卻很鄭重。聽在心里有一絲溫溫的暖。我從未教過他,難得他有這一份敬意。
像奶奶一樣,大娘也是一個閑不住的農(nóng)村老太太。
我隔壁有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小孩子,長得特別喜感,又有趣味兒,還不到兩歲。大娘喜歡和孩子的媽媽坐著聊天,逗逗孩子,牽著、抱著孩子到處走走。
偶爾,在我們屋外閑坐,給她一點零食,她總是靦腆客氣著極力推脫:不要不要,留給細人幾(小孩子),留給細人幾……
誰家的被子忘收了,她順手收好,放在人家床上,衣服被風吹落了,她會隨手撿起,掛好。一切都是理所應當?shù)?,就如農(nóng)民扶起自家田里伏地的一株小苗。
平常燉湯,偶爾少了姜,向她討一點,她總是一抓一大把地塞給你。
她的老伴也會隔三差五地過來,騎著摩托車,見了我們遠遠地點頭憨笑,話卻不多。每次來,他都送來一些時令的菜蔬,有時是幾把青菜,有時是一袋筍,有時是一兜枇杷……他一來,他送來的東西就會緊跟著或多或少地出現(xiàn)在我們家里。
我們言語不通,溝通不多,過來過去,她總愛問“煮飯了沒”“要上課了么”“多吃點,寡痩地——”,除此,就剩下笑,慈祥的,溫和的,如此時窗外初夏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