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誰強誰弱》里面咱們對比了日俄兩軍的實力，在訴說戰(zhàn)爭的爆發(fā)之前，讓草根大段引述草根最重要的參考書之一，Westwood的Russia Against Japan, 1904-05里面有關(guān)滿洲的段落。作者從俄羅斯人的視角看當時的滿洲，有著生動的描繪：
1903年，一個乘坐火車通過鐵路進入滿洲的俄國人，會發(fā)現(xiàn)邊境滿洲一側(cè)的火車站，跟其它幾百座俄國車站沒有什么不一樣。從這里繼續(xù)向東，一路上乘坐的顯然也是俄羅斯的火車，路過的也都是俄羅斯的車站，站上也是戴著紅帽子的站長，開車的時候敲響的也是同樣熟悉的三聲鈴聲。
沿著這條鐵路，還可以看到為鐵路工人和他們家屬修建的定居點。這些定居點的住宅是俄式的，居民是典型的俄羅斯人，但比在他的家鄉(xiāng)看到的那些俄羅斯人更干凈、更整潔、更富裕。就像俄國西伯利亞的村莊看起來比歐洲的村莊更寬敞、更整潔一樣，滿洲俄國人的住宅，也比西伯利亞的住宅更好更舒適。
當這位俄羅斯旅行的人到達哈爾濱，就是那個通往符拉迪沃斯托克和旅順的鐵路交匯點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個繁榮的俄羅斯小鎮(zhèn)，幾年前這里還只是大清的一個小村。從俄羅斯在滿洲的“首都”哈爾濱出發(fā)，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乘客繼續(xù)向東到達俄羅斯濱海省的沿海平原，終點是金角灣的西側(cè)，1860 年符拉迪沃斯托克在此建立。
符拉迪沃斯托克已經(jīng)是俄羅斯的一個省會，有幾家餐館、一座博物館、一條從火車站沿著主要街道開行的有軌電車，以及一座東方學院。還有一個紀念探險家內(nèi)維爾斯基海軍上將的紀念碑，上面刻著沙皇尼古拉一世的話：“凡升起的俄羅斯國旗，就不準降下。”
乘火車從哈爾濱南下到旅順港的路程較長，火車從中東鐵路轉(zhuǎn)到南滿鐵路。南滿鐵路跟中東鐵路一樣都由俄羅斯人管理，不過俄國人故意讓兩條鐵路看起來像是由兩家獨立的私營公司在運作，為此中東鐵路的時刻表使用圣彼得堡時間，南滿鐵路使用當?shù)氐暮０稌r間。
從哈爾濱到奉天的304公里長的鐵路線，穿過廣袤的種植著大豆和煙草的土地肥沃的地區(qū)。這里還有無處不在的高粱，高粱是一種能長到兩到三米高的作物，在滿洲最為常見。
18公里長的城墻內(nèi)圍繞的是15萬人口的滿清故都奉天，奉天以南的地形多山，通常鐵路東側(cè)是光禿禿的山脈，西側(cè)是平坦的洼地，夏天是高粱地，這種地勢幾乎一直延續(xù)到旅順。鐵路和古老的土路繞過山脈，土路崎嶇不平，有些地方非常危險，但這是滿洲唯一的道路，地圖上顯示的其它的路只不過是一些車轍印。
奉天以南60多公里的遼陽也是一座古城，大小同奉天差不多，有一座巨大的石塔。再往南100多公里鐵路進入遼東半島，山脈開始收攏。從哈爾濱出發(fā)690公里處鐵路再次分叉，繼續(xù)前行到達大連，而終點旅順港還在大連往南40多公里處。
旅順大約有奉天的十分之一大小，位于一個大型天然海港一側(cè)。從海上進入這個港口需要通過一條不到400米寬、800米長的通道。小鎮(zhèn)本身分為兩個部分，火車站西側(cè)是新城，俄羅斯的建筑主要集中在這里，東邊是老城，居住的大都是當?shù)厝?。?1898 年起，俄羅斯人一直在改造一些當?shù)氐慕ㄖ┳约菏褂?，比如把當?shù)氐膽蛟焊某啥砹_斯的劇場。
盡管俄國人通常認為滿洲不值得他們?yōu)橹餮骱?，但到訪的俄羅斯人，往往都會為他們同胞在這個邊遠地區(qū)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即便是國內(nèi)批評政府政策的那些人，看到俄國政府在滿洲取得的這些成就，也會感到自豪。
其他國家的人大抵不會說俄羅斯人的好話，不過他們也經(jīng)常承認，俄羅斯人的確有一定的文明影響力。相比于當?shù)氐拇遄?，俄羅斯的鐵路定居點更干凈宜人。俄國兵植樹、鋪路、修建公園和花園，把俄國定居點裝飾得漂漂亮亮的。
與此同時，俄羅斯軍政人員依照他們在中亞殖民管理的經(jīng)驗，保證了當?shù)鼐用裼行虬踩厣?。盡管主權(quán)還是屬于大清，但是社會秩序相對來說更好，也更安定。
滿洲人在俄羅斯的占領(lǐng)下生活得更好，無論是當時的新聞還是后來的歷史學家都能證明這一點，但是顯然大清的老百姓并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左右他們命運的除了朝廷，還有俄國和日本這兩個帝國主義。俄羅斯人在滿洲的“經(jīng)營”越是“成功”，對日本的“威脅”也就越大，處于劣勢的日本，不打算把開戰(zhàn)時間的決定權(quán)交給俄國，日本要先動手了。
旅順為數(shù)不多的日本居民和商販，好像早就料到戰(zhàn)爭會爆發(fā)，1903年他們中的很多人就開始關(guān)門歇業(yè)離開了。
既然戰(zhàn)爭看起來不可避免，日本人決定開戰(zhàn)時間由自己來定。1904年2月似乎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到了1905年，俄羅斯會有5艘新的戰(zhàn)列艦可以到達遠東服役。2月份朝鮮西部港口的冰開始融化，日本人需要充分利用解凍的這一段時間。如果不是感到有必要等一下兩艘新的裝甲巡洋艦從新加坡加入，戰(zhàn)爭可能會提前幾天開始。
日本的計劃是，在俄羅斯龐大的軍事力量動員起來并投送到遠東之前，擊敗滿洲的俄國軍隊取得決定性勝利，因此保障日本和大陸之間運輸線的安全至關(guān)重要。如果俄國人拿到制海權(quán)，這仗日本就沒法打了。
俄國人也清楚這一點，海軍少將威廉·維特捷夫特(Вильгельм Карлович Витгефт)說，如果在海上日本打不過我們，他們就沒法登陸作戰(zhàn)。駐泊在旅順港的俄羅斯遠東艦隊主力，是這場戰(zhàn)爭的關(guān)鍵。但是打響日俄戰(zhàn)爭第一炮的地方并不在旅順，而是在朝鮮的濟物浦也就是今天的仁川。
日本的計劃是派軍在朝鮮仁川登陸，然后向北前往鴨綠江。為此，瓜生外吉海軍少將率領(lǐng)日本第二艦隊第四戰(zhàn)隊的4艘防護巡洋艦浪速、高千穗、明石、新高和1艘裝甲巡洋艦淺間號，護送著3艘載有2,500陸軍的運兵船前往濟物浦，2月8日到達濟物浦外海。
此時在濟物浦港內(nèi)，停泊著俄羅斯的老舊炮艇高麗人號和幾天前剛從旅順過來的現(xiàn)代化的美制防護巡洋艦瓦良格號，日本巡洋艦千代田號監(jiān)視著它們。除了俄國和日本的軍艦，英國、法國、美國和意大利也都有軍艦在那里，保護在漢城的外國人。
由于朝鮮的電報服務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此時俄羅斯大使館發(fā)現(xiàn)他們沒法通過電報及時收發(fā)消息了。從港內(nèi)其他國家軍艦上得到的消息顯示，局勢已經(jīng)相當緊張，于是俄國人決定派高麗人號前往旅順，了解一下外部世界的信息。
瓦良格號的艦長魯?shù)履?Все?волод Фёдорович Ру?днев)也失去了消息來源，給他的命令是沒有宣戰(zhàn)的情況下，不得干預日軍可能的登陸行動，于是魯?shù)履蛞蚕胫溃降仔麘?zhàn)了沒有？
日本巡洋艦千代田在午夜時分溜出港口與瓜生的艦隊會合，報告說俄羅斯軍艦瓦良格號和高麗人號仍在港內(nèi)停泊。
2月8日下午，日本的運兵船在巡洋艦和魚雷艇的護送下駛近港口準備讓部隊登陸。他們接近港口的時候，剛好遇上前往旅順了解情況的俄國炮艇高麗人號。
高麗人號艦長看到面前出現(xiàn)一大隊日本軍艦，馬上下令轉(zhuǎn)舵回港。日本魚雷艇逼了過來，看起來像要發(fā)起魚雷攻擊。高麗人號立即開火，兩炮都沒有命中目標，這是日俄戰(zhàn)爭打響的第一炮和第二炮。
高麗人號回到濟物浦港，日本人并沒有進行攻擊，隨后放下舢板讓陸軍開始登陸。2月9日黎明時分日軍登陸完成，隨后日艦離開，千代田號帶著給各國軍艦的信重新駛?cè)敫劭凇?/span>
日本的信件內(nèi)容如下：
大日本帝國海軍浪速號
濟物浦錨地，1904年2月8日
閣下：
本官深感惶恐，謹告貴官，鑒于日本帝國與俄羅斯帝國目前之敵對狀態(tài)，本官已令俄國駐濟物浦之高級指揮官于1904年2月9日之前離開濟物浦港。若對方拒絕照辦，本官將以手下兵力，對駐留于濟物浦港內(nèi)俄國政府所有之軍艦發(fā)動攻擊。本官謹告貴官，望貴官務必遠離港內(nèi)行動現(xiàn)場，以免閣下指揮之艦船于行動時遭到誤擊。為使港內(nèi)各方留有余裕采取措施，上述攻擊行動將不會早于1904年2月9日下午4時展開。
若現(xiàn)下濟物浦港內(nèi)尚有貴國運輸船抑或商船停靠，本官亦望貴官轉(zhuǎn)告以上事項。
此致，
瓜生外吉
收到日本人的信，各國艦長聚在一起開會商量怎么辦？英國、法國和意大利艦長給日本人回信，抗議日本違反朝鮮中立的舉動。與此同時，瓦良格號艦長魯?shù)履?/span>夫召集他的艦員發(fā)表講話，他告訴部下收到日本人的挑戰(zhàn)，很明顯瓦良格號面對如此強敵毫無勝算，但他們還是準備出去迎敵而不是束手待斃。
“讓我們堅信上帝，勇敢地為沙皇和祖國而戰(zhàn)——烏拉！”
艦員們齊聲回應“烏拉”，樂隊奏響了俄羅斯國歌《天佑沙皇》。上午11點，兩艘俄羅斯軍艦升火離開錨地，樂隊繼續(xù)演奏著《天佑沙皇》以及在場的各國軍艦的國歌，全體艦員穿上他們的禮服，在外國船員的歡呼致敬聲中，駛向港外。
雙方的力量對比十分懸殊，日本艦隊有1艘裝甲巡洋艦和4艘防護巡洋艦，面對俄國的1艘防護巡洋艦，4門8英寸203毫米炮、36門6英寸152毫米炮對瓦良格號的12門6英寸152毫米炮，老炮艇高麗人號的火力可以忽略不計。
兩艦一出港就遭到打擊，日艦第一輪齊射中的一發(fā)炮彈就命中瓦良格號的艦橋，測距儀和操縱測距儀的見習官被炸成碎片，第二臺測距儀很快也報銷了，于是本來炮打得就不準的俄國軍艦，炮打得更不準了。
日艦集中打擊唯一有威脅的瓦良格號，不多久，隨著更多的炮彈命中，瓦良格號的上層甲板上變成了燃燒的廢墟，四個煙囪倒了兩個，桅桿也倒了下來，舵機失靈，日艦趁機拉近距離。一發(fā)8英寸炮彈在瓦良格號的吃水線處打了個洞，瓦良格號艦體傾斜，火勢更大了。
瓦良格號的艦員靠著操縱螺旋槳把瓦良格號蹣跚著開回港內(nèi)回到錨地，還有毫發(fā)無損的高麗人號。瓦良格號巡洋艦上31死91傷，在英國、法國和意大利軍艦派船接走瓦良格號和高麗人號的船員后，俄國人開始自沉軍艦。
俄國人引爆了高麗人號上的兩個彈藥庫，碎片四濺嚇壞了港內(nèi)的其它船只，各國艦長紛紛表示你們不能這么搞了，太危險，于是瓦良格號改為打開水密門自沉。
幸存的俄羅斯船員乘坐中立國的船只回到俄國，在敖德薩和圣彼得堡，他們受到英雄般的歡迎。
戰(zhàn)爭打響了，此時旅順港的俄羅斯遠東艦隊主力將有什么樣的動作呢？請看下篇《偷襲旅順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