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作品,素來喜歡以極美的標題當書名,講述的卻是極苦澀的故事。
《茉莉香片》這部中篇小說,光看書名,你猜不透她講什么,讀起來,卻內(nèi)心沉痛不已。
故事并不算復雜,講述的是男主人公聶傳慶生長在母愛缺失,父親刻薄無情,繼母挑撥離間的原生家庭中,導致他形成自卑、敏感、多疑、懦弱、陰暗的性格特征。
而女主人公言丹朱卻生長在截然相反的原生家庭里,全家都把她當孩子寵著。她的性格卻陽光、開朗、友善、熱情。
言丹朱看到聶傳慶經(jīng)常悶悶不樂,只想幫助他,讓他快樂,沒想到被聶傳慶當成惡意,還把她打得半死。
對于聶傳慶而言,言丹朱是他的救贖之神,而對于言丹朱而言,聶傳慶是她的奪命魔鬼。
聶傳慶出生在惡劣的原生家庭中,雖可憐卻更可恨。
小說一開頭,便對聶家做了詳細的環(huán)境描寫,無不是衰敗、悲涼的景色。聶家,一個舊上海的遺老遺少,骨子里的腐朽奢靡,上梁不正下梁歪,哪里能養(yǎng)出優(yōu)秀的孩子。
聶傳慶的父親聶介臣,整日吸食鴉-片,將自己的私憤發(fā)泄到聶傳慶的身上,罵他:
蹺腿驢子跟馬跑,跑折了腿,也是空的!
他呀,連男朋友都沒有,也配交女朋友!
誰說她會看上你來著?還不是看上你的錢!看上你!就憑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為什么當父親的會對親生兒子刻薄至此?
一方面是后母挑撥,導致親子關(guān)系疏遠,冷漠。
“人家是少爺脾氣。大不了,家里請個補課先生,隨時給他做槍手?!?/p>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聶介臣強烈的男人自尊心受到侵犯,他的妻子,也就是聶傳慶的生母馮碧落,從未愛過聶介臣。
“他父親恨她。她死了,就遷怒到她的孩子身上。”
都說虎毒不食子,一個男人,再怎么厭惡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苛刻到將孩子的耳朵打聾的程度。聶傳慶的一只耳朵就是被他的父親打聾的,這無疑是在泄私憤。
得到一個女人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對于聶介臣這樣自尊心極強的男人而言,無疑是失敗的表現(xiàn),他只好遷怒到孩子身上。
聶傳慶在這種從小嚴苛、冷漠、惡毒的家庭中成長,性格早已扭曲、變態(tài),他看待周圍的人,都是憎惡的,他憎惡母親的陪嫁女傭劉媽,就像憎惡言丹朱一樣。
總之,周圍的人,只要對他施加一點點善意,都會被他揣摩為惡意,另有所圖,是愛的施舍,是桌上吃剩的面包屑,施舍給狗吃。
他的人生觀,就這么扭曲。
聶傳慶為什么這么恨言丹朱?真的因為她“濫交”嗎?
并不是。
根本的原因在于言丹朱是言教授言子夜的女兒。
言子夜是誰?
這個人,曾經(jīng)是聶傳慶的母親馮碧落的初戀情人。在馮碧落沒有嫁給聶介臣以前,她和言子夜兩情相悅,無奈門第懸殊,言子夜遭到馮家的拒絕。言子夜一怒之下出國留學,寫信提議馮碧落和他一起私奔。
馮碧落執(zhí)念于道德觀念,舍不得沖破原生家庭的束縛,不愿同行,這段緣分也就斷了。
馮碧落嫁給聶介臣是沒有愛情的,想必夫妻二人感情并不好,聶介臣才會耿耿于懷,將自己的憤怒發(fā)泄在兒子身上。
聶傳慶在父親這里得不到愛,卻終日意淫和幻想,假如當初母親能夠勇敢一點,嫁給言子夜,那么,他就是言家的兒子,有他就沒有言丹朱。那么,他就能擁有全家人的愛,他就是最幸福的孩子。
所以,他恨,恨母親,恨言丹朱。母親已經(jīng)死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將自己的恨報復在言丹朱身上。
她,必須死。
言丹朱屢次接近聶傳慶,其實只是出于友好善意,就像她對德荃那樣,她在被愛包圍的環(huán)境中長大,并沒有想過要談戀愛。
可這么純潔的目的,在聶傳慶看來,卻是“濫交”,卻是愛的施舍。
聶傳慶:“丹朱,如果你同別人相愛著,對于他,你不過是一個愛人??墒菍τ谖?,你不單是一個愛人,你是一個創(chuàng)造者,一個父親,母親,一個新的環(huán)境,新的田代。你是過去與未來。你是神?!?/span>
丹朱:“恐怕我沒有那么大的奢望。我如果愛上了誰,至少我只能做他的愛人與妻子。至于別的,我,我不能那么不自量力?!?/span>
聶傳慶:“那么,你不愛我。一點也不?!?/span>
丹朱:“我從沒有考慮過。”
為什么聶傳慶非要從丹朱的嘴里得知她到底愛不愛他?
因為只有明確了如果丹朱愛他,那么他就“有了支配她的權(quán)力,可以對于她施行種種纖密的精神上的虐待。那是他唯一的報復的希望”。
所以,當?shù)弥缘ぶ觳⒉粣勐檪鲬c的時候,他密謀已久的報復行動流產(chǎn)了,只好施行另一種更殘暴的報復手段:打死她!
仿佛只要言丹朱死了,他就能擁有她擁有的一切似的,多么變態(tài)的心理。
看完這個故事,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
言丹朱有錯嗎?
并沒錯,但她過于單純,不知道這個世界人心險惡,被保護得太好的女孩,不知道這個世間,有些人的內(nèi)心世界有多恐怖和骯臟。
她以為所有人都會像她的家人那樣,對她善意以待,對她無比包容,對她人畜無害。
她不知道在惡毒的家庭中長大的孩子,內(nèi)心已經(jīng)長滿了毒瘤,誰靠近他,誰就遭殃。
言丹朱的遭遇,源于過分的善良、單純和無知。
故事的結(jié)局,言丹朱并沒有死,聶傳慶還會在學校見到她,但他跑不了,必然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言丹朱和聶傳慶往后會有怎樣的人生,那又是另一篇故事。
在此,我勸告女孩們,永遠不要將自己當成神,去拯救一個墮落無情的男人,你的代價會非常慘重。
也永遠不要指望用你的愛去感化一個已經(jīng)變態(tài)、心理扭曲的男人,換來的,不是相應的愛的回應,而是精神和肢體上的雙重傷害。
言丹朱又是幸運的,好在她不愛聶傳慶,否則,將長期遭受來自聶傳慶的“精神虐待”,情感控制,也就是我們現(xiàn)代人說的PUA。那將會顛覆她的三觀,洗刷她的認知,比起肢體上被暴打一頓,更苦、更痛!
現(xiàn)代女子談婚論嫁,請你睜大眼睛,用心、用腦,去理性地思考,別高估自己的能力,去拯救一個道德淪喪,自甘墮落的男人。
原生家庭帶來的遭遇和痛苦,他人沒法施救,只能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