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王國維《古雅之在美學上之位置》首開風氣，從理論上確認藝術(shù)之美在于形式，且為經(jīng)由藝術(shù)手段升華后的第二形式：“凡屬于美之對象者，皆形式而非材質(zhì)也。而一切形式之美，又不可無他形式以表之，惟經(jīng)過此第二之形式，斯美者愈增其美，而吾人之所謂古雅，即此種第二之形式?！惨怨P墨見賞于吾人者，實賞其第二形式也。此以低度之美術(shù)為尤甚。三代之鐘鼎，秦漢之摹印，漢魏六朝唐宋之碑帖，宋元之書籍，其美之大部實存于第二形式。吾人愛石刻不如愛真跡，又其于石刻中愛翻刻不如愛原刻，亦以此也。吾人所加于雕刻書畫之品評，曰神、曰韻、曰氣、曰味，皆就第二形式之言者多，而就第一形式言之者少。”王國維將其審美范疇體系中的“古雅”與形式及第二形式對應起來：“古雅之致，存于藝術(shù)而不存于自然。以自然但經(jīng)過第一形式，而藝術(shù)則必就自然中固有之某形式，或所自創(chuàng)造之新形式，而以第二形式表出之?！睍ㄋ囆g(shù)之前靠文人傳承，現(xiàn)在靠書法家，至于內(nèi)容，或古詩詞，或俗格言，大多不是自己的文字，可謂形式大于內(nèi)容。朱光潛的選書之法即“拿到一本新書，往往先翻一兩頁，如果發(fā)現(xiàn)文字不好，就不讀下去了”。作為傳播手段的形式，如人之初逢，總是先為外表所吸引，之后才會認清其中的大度與小氣、深邃與淺薄。文章則終歸要從文字入手，一探究竟，得體的形式，為內(nèi)容增值。詞意悠遠，筆力勁拔，深刻的美文，一如又有文化又有錢的少年，可遇不可求，一如緣分這廝，太隨便，你會錯過，太認真，你會難過。語言甚至會塑造人們的思維，語境不同，行為也異，“坐則讀經(jīng)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展覽體用來參加展覽，江湖體用來行走江湖，不同的文體，則表達不同的內(nèi)容。章太炎在《國學講演錄：文學略說》有這樣的評價：“阮蕓臺妄謂古人有文有辭，辭即散體、文即駢體，舉孔子《文言》以證文必駢體，不悟《系辭》稱辭，亦駢體也。劉申叔文本不工，而雅信阮說。余弟子黃季剛初亦以阮說為是，在北京時，與桐城姚仲實爭，姚自以老耄，不肯置辯?；蛘Z季剛：呵斥桐城，非姚所懼；詆以末流，自然心服。其后白話盛行，兩派之爭，泯于無形。由今觀之，駢散二者本難偏廢。頭緒紛繁者，當用駢；敘事者，止宜用散；議論者，駢散各有所宜?！比谕ㄐ屡f，義取因時，纂組裁量，各依條貫，不取矜奇立異，亦非襲故安常，恰到好處，何其不易。先看形式，再及內(nèi)容，內(nèi)容隱于形式，形式載之內(nèi)容。實則不盡然，麥克盧漢有延伸論，媒介是人的延伸，由此推斷，形式則是內(nèi)容的延伸。太在意形式，注定會繚亂內(nèi)容，分散注意，不在意形式，則會損傷包裝，買東西時誰都會在意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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