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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黛珂，來源：唐詩宋詞古詩詞(ID:tsgsc8)
在中國古代，有四位享譽世界的美女，她們分別是西施、王昭君、貂蟬和楊玉環(huán)。單從相貌上講，四者可謂并駕齊驅(qū)、難分高下，想要挑選出一位花魁來并不容易。但如果讓觀眾來投票，我想最受歡迎的美女，一定會是“最美人”——王昭君。
西施、貂蟬、楊貴妃三位，或多或少都帶有點“誤國、害人”的名聲，這也是幾千年來亂世中美人頂罪的惡俗。相比之下，歌頌王昭君的詩詞最多，可達七百多首。民間小說也有四十多種，數(shù)量十分龐大。而這其中卻沒有一首是污蔑的。大多是同她的墓志銘一致，歌頌為了國家犧牲自我的大義。
從這一點兒講，另外三位美女的反響就有些差強人意。如果再仔細(xì)琢磨，就會更加發(fā)現(xiàn)：王昭君雖然奔赴塞外，遠(yuǎn)離家人，但她那短短三四十年的人生，卻要比其他三位幸福得多。這種幸福，我想用蘇軾的“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來形容是最為貼切的了。
今天，當(dāng)我們再度拿起詩書，閱讀那段歷史，從那位以美貌和丹心流芳后世的女子身上，除了學(xué)到剛強、勇敢和無私外，還有一種敢于突破重圍的人生態(tài)度。
01
大約在公元前52年，小昭君出生于南郡秭歸。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湖北省興山縣。本名王薔，昭君是她的字。
這個字十有八九是她父親王穰取的。王穰是個讀書人，奉行著耕讀傳家的準(zhǔn)則教授兒女。昭君上頭有一哥哥，底下還有個弟弟。作為女孩，家里就她一個。當(dāng)時王家的家境還算是可以，所以父親除了對兩個兒子嚴(yán)格管理外，也十分注重女子教育。對昭君來說，棋棋書畫，女工針線，這些都是從小就掌握的。
轉(zhuǎn)眼，昭君長到十七歲。那位好色的漢元帝也開始張羅著給自己挑選嬪妃了。因為宮里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進過新人，宮女們早已過了年紀(jì)，漢元帝想，干脆派人到地方去選美吧。年齡就在十七到二十歲之間。這意見不管大臣們?nèi)绾危屎笫窍韧饬?。元帝?dāng)機立斷，派內(nèi)監(jiān)拿著圣旨去地方征婚。
征選秀女的消息一出，對于普通百姓來講本該是一次飛黃騰達的機會，但是大家卻并不買賬。比起嫁入深宮內(nèi)苑，普通百姓倒更愿意將女兒嫁與鄰家阿郎。這可能與當(dāng)時的社會價值觀有關(guān)。
于是，就出現(xiàn)了一種特殊情況。沒等朝廷官員到來，消息所傳之處，凡有女兒的都提前將閨女婚配。甚至有的老丈人，直接在街上拉一個模樣還過得去的男子，回去就拜堂，也不講究什么門當(dāng)戶對、三媒六證了。如此一來，長得有點像宋玉的，就變得極端搶手，一天可能要結(jié)三四次婚。
當(dāng)時就有人寫詩說：
九重鸞詔出深宮，嫁女婚男處處同。
畢竟青年人愛惜，一宵三娶福無窮。
在這種風(fēng)氣下，有一個人卻不愿意跟隨潮流，那就是王昭君。
02
這天，選秀的消息剛傳到鄉(xiāng)里，王穰對女兒說：“你哥哥已經(jīng)結(jié)婚，你弟弟也馬上要訂婚了，要不然你也看看，合適的話就找個人嫁了吧?！?/span>
昭君堅決地說：“這十里八鄉(xiāng)并沒有女兒中意的，如果有，就是跟著他死了也愿意。”王穰一想：也是，這附近幾個村并沒有像宋玉這樣的人物。如果隨便找戶人家，可能就毀了自己閨女的終身幸福。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等到知州和使者來的時候，一切已經(jīng)水到渠成。知州得意地說：“大人請看，這就是王薔，本縣中才貌最佳的姑娘。”使者卻充耳不聞，只在一旁震驚：天下竟然有這般女子！這下回去可以邀功了。
很快，王昭君就告別家人，隨本縣其他幾位女子一起進宮了。到了京城后，使者將名單交給內(nèi)監(jiān)，領(lǐng)了賞錢，任務(wù)就算完成。至于接下來的事，就交給畫師了。
內(nèi)監(jiān)將名單交給皇上，皇上說：“這么多人，朕怎么看得過來嗎？拿去命畫師畫像，送來朕一一閱覽。”內(nèi)監(jiān)領(lǐng)旨下去，第二天宮廷畫師首席毛延壽就帶著一群人來給秀女們畫像。
毛先生畫人物有一特點。他可以將傾城美女畫成美中不足，也能將長相平庸地變成天姿國色。而且，根據(jù)賄賂的多少還可以分為一二三等。很快，一些給毛畫師送禮品的就嘗到了甜頭。她們看著令自己十分滿意的照片，心中無比喜悅。
這天，已經(jīng)有了視覺疲勞的毛先生突然眼前一亮，出現(xiàn)在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昭君。毛先生想：要是把此女的神態(tài)樣貌描摹紙上，那可當(dāng)真不負(fù)首席“畫師”這份榮譽耀??！但是，因為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索賄的惡習(xí)，毛先生還是風(fēng)輕云淡地說：“姑娘想畫個幾等的容貌？”
王姑娘也不卑不亢，只說：“按照您的想法畫就可以了?！泵嫀熛耄菏遣皇堑迷侔凳舅拢坑谑怯终f了一番套話。王昭君聽是聽懂了，但依舊不理睬。此時，大家可能就犯迷糊了：王小姐是因為沒錢還是咋的？人家都已經(jīng)說得這么明白了，還不知道怎么做嗎？王昭君最終沒有賄賂畫師，坐了一會兒后就走了。
昭君前腳剛走，毛先生就破口大罵：“你個小毛丫頭如此地不識抬舉，那可就別怪我了?！庇谑牵浞职l(fā)揮自己的絕世筆法，將王昭君的傾城之貌變成了美中瑕疵。
半月后，所有秀女的畫像都畫完了。毛先生給皇上呈上去，元帝翻來覆去地看，突然眼前一亮，發(fā)現(xiàn)了昭君，但仔細(xì)一瞧，臉上有顆痣。于是問道：“這咋回事?。俊?/span>
毛先生就給皇上解釋：“此女的確氣質(zhì)脫俗，但是臉上有顆喪夫落淚痣，皇上若是娶了她，輕則抱病，重則會有性命之虞。”元帝臉色立馬變了，說道：“這樣的人還敢參加選秀？傳旨，將其貶入冷宮面壁，不到三年不準(zhǔn)放出來。”這樣一來，昭君的命運就被隨意地改寫了。
03
幾年后，大漢幫助呼韓邪單于統(tǒng)一了草原，使其成為西北部落最大的領(lǐng)主。呼韓邪單于感激漢國恩情，親自來向皇帝求婚，希望通過聯(lián)姻的方式加深兩國關(guān)系。此時，無論是元帝還是底下的大臣，都一百個贊成。
不料，皇后卻反對了?；屎蠓磳Φ脑蚰^于疼惜女兒。于是給皇帝提議：“以前高祖在的時候，不過隨便找個閨女嫁給單于，是丑是美他們的審美也看不來?！被实巯耄@主意好，于是派人去后宮詢問，看是否有人愿意主動請纓？
此時，昭君已經(jīng)在掖庭待了三年，從未有機會見到那些貴族，更別說是皇上。她的身份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長工。而且很可以能一直默默無聞下去。
當(dāng)掖庭令拿著圣旨來詢問時，大家都不愿意去那西北苦寒之地。遠(yuǎn)離祖國，遠(yuǎn)離人民，那樣的人生她們是從未想過的，而且也不敢去想。主管見大家都不愿去，準(zhǔn)備直接指定人選。這時忽然有一女子站出來說：“我愿意去?！币赐チ罡吲d萬分，又選了兩名陪嫁丫鬟，最后上報給皇上。
皇帝得知后宮中有這樣一位深明大義的女子，心中甚是欣慰。先是授予封號，接著給她的父母兄弟進行賞賜。空暇中，昭君回了趟家，算是與父母兄弟作最后的告別。其間的心情對話，還用在此一一細(xì)數(shù)嗎？
到了送別這天，皇帝設(shè)宴邀請單于。酒過三巡后下令：“來人，請公主?！眴斡趯@個“公主”還是滿懷期待的。不一會兒，一個聘聘裊裊身姿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等見了面，不光單于愣住了，元帝和在場的大臣們也愣住了。
元帝震驚萬分。這不是那個有著喪夫落淚的女子嗎？痣呢？沒有！淚呢？人家現(xiàn)在正值青春年華，還沒到落淚的時候！半晌，皇帝醒悟過來：“是那狗畫師欺騙了自己?！钡F(xiàn)在有什么辦法？只能忍痛嫁“女”了。
王昭君叩別皇上，隨單于上車了。漢元帝坐在椅子上怨恨難平，沒一會兒就下旨，將毛延壽和那群有意顛倒黑白的畫師全部處死。這事歸根結(jié)底到底怨誰？宋代的文壇盟主歐陽修給出了結(jié)論：
漢宮有佳人，天子初未識，
一朝隨漢使，遠(yuǎn)嫁單于國。
絕色天下無，一失難再得，
雖能殺畫工，于事竟何益？
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
這事說到底還真不能全怪人家畫師，誰讓你自己有眼無珠呢？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都發(fā)現(xiàn)不了。這言外之意是說：你的審美也就到這了。
歐陽永叔這首詩，可以說是對漢元帝的一個客觀評價。
04
昭君出塞之際，呼韓邪單于的迎親隊伍車有百駕，人有半千。可以看得出他對這次的婚姻十分重視。
清朗無風(fēng)的時日，漢族公主坐于馬上，身披紅裘，輕彈琵琶，引得天上的大雁紛紛忘了揮翅，成群結(jié)隊地落在車蓋上聆聽。
這首曲子被后人名為《昭君怨》。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描述黛玉哭泣時說：鳥兒都忍不住離開了。這是悲向極致，也是反向運用。既然燕子走了是悲，那么大雁落下，最起碼也是帶有點歡快的意象了吧。
其實，昭君此刻的心情，既有去國離鄉(xiāng)的憂愁，但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也許她在作出選擇的時候就幻想出了現(xiàn)在，不過還是毅然決然地堅守了決定。
古代女子到了二十歲已是婚嫁年華，如果繼續(xù)在宮里賭下去，那么可能在三十歲時會飛黃騰達，也可能會輸?shù)粽麄€青春。與其深陷重圍，聽之任之，將一切交給命運，不如勇于放手，敢于突破，去體驗一把別樣人生呢！
來到漠北草原，各部落舉行了盛大的迎接會。呼韓邪單于向大家介紹自己這位新閼氏。閼氏在匈奴就是妻子的意思。呼韓邪單于鄭重地說：“這是我的最后一位妻子，希望你們像愛戴我一樣愛戴她。”牧民們紛紛表達敬意，王昭君也開啟了新的生活。
草原上以放牧為生，幾乎沒有什么糧食。王昭君就給大漢皇帝上書，請求送點種子和生活用具來。過了半年，種子送來了，這位王閼氏就教大家如何種莊稼，如何做成面粉。
因為沒有醫(yī)生，昭君就一邊學(xué)習(xí)，一邊親自給她的牧民朋友們診治。閑暇之余，她也教那些年輕的女子彈琵琶、讀詩，學(xué)一些漢族的文化知識。偶爾，她也會和其他的女伴們一起，騎著馬在無邊的草原上放牧。那時，她的心情是輕快的，也是那些深宮中人難以想象的。
就這樣，大漢已經(jīng)漸漸忘記了她。
05
王昭君在匈奴的生活總體來說比較美滿，她為呼韓邪單于生了兒子，從此更加受到恩寵。如果說一直這樣持續(xù)下去，那么昭君的人生應(yīng)當(dāng)是非常幸福的。然而沒過幾年，這位四十多歲的單于就去世了。此時王昭君才二十四歲。
因為匈奴人有著一種較原始的風(fēng)俗：新單于繼位后，可以迎娶他的后母。雖然這位這位新單于不是王昭君生的，但這在漢族來講，等于是亂倫。她當(dāng)然不會同意，于是給漢王朝上書，說自己已經(jīng)完成了和親的使命，如今老單于已死，這里的風(fēng)俗她實在無法接受，希望能夠回到中原。
這時大漢皇帝已經(jīng)是漢成帝，對這位前朝的宮女并沒有什么印象，只是在回信中說：“為了大局著想，您就繼續(xù)待著吧。單于要求你嫁給他，那你就嫁吧。”幾乎可以說是敷衍了事。王昭君沒有退路，只能答應(yīng)嫁給新單于。
娶了自己的小娘，這位復(fù)株累單于又做了一件喪盡天良的事。就是將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王昭君和老單于的兒子給殺了。此事在《南匈奴列傳》中記載的是：“初，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智伢師，以次當(dāng)位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副。單于欲傳其子，遂殺智伢師?！?/span>
兒子死后，王昭君不得不繼續(xù)跟著新單于過日子，又給他生下了兩個女兒。后來都嫁給了當(dāng)?shù)氐馁F族。十幾年后，第二任丈夫也去世了。昭君的命運，可能是嫁給第三任丈夫，也可能是在草原上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放牧人。史料到處再無記載。
因為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有幾人關(guān)注這件事了，所以連她準(zhǔn)確的去世時間也不能判斷。只是留下了十幾處墓，被稱為“青冢”。墓碑上刻有詩句：
一身歸朔漠，數(shù)代靖兵戎。
若以功名論，幾與衛(wèi)霍同。
06
后世寫昭君的詩詞達七百多首，民間的小說也有四十多種，數(shù)量十分龐大。
李白說：
昭君拂玉鞍，上馬啼紅頰。
今日漢宮人，明朝胡地妾。
垂憐、惋惜是李白少有的深情。
杜甫說：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這是他路經(jīng)昭君老家時心中所感。
而白居易也在詩中寫道：漢使卻回憑寄語，黃金何日贖蛾眉？君王若問妾顏色，莫道不如宮里時?？v然顏色依舊，可惜已被故鄉(xiāng)忘懷，又如何能夠回得去呢？
所以，還是王安石的《明妃曲》最為貼近！
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濕春風(fēng)鬢腳垂。
低徊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歸來卻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幾曾有；
意態(tài)由來畫不成，當(dāng)時枉殺毛延壽。
一去心知更不歸，可憐著盡漢宮衣；
寄聲欲問塞南事，只有年年鴻雁飛。
家人萬里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
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
——《明妃曲·其一》
在西晉，為了避司馬昭的諱，將昭妃改為明妃。王安石說：“昭君的意態(tài)，不是區(qū)區(qū)畫師可以表現(xiàn)出來的，所以他的確很冤。至于你說去之后與家人萬里相隔，那有什么呢？人生的失意哪管天南地北?。 ?/span>
王安石的立意直接打破了將近一千年對王昭君的誤解，此前一直在談愁，現(xiàn)在卻要向前看。這也是拗相公與眾不同的地方。至于第二首，就更有意思了。
明妃初嫁與胡兒，氈車百兩皆胡姬。
含情欲語獨無處，傳與琵琶心自知。
黃金桿撥春風(fēng)手，彈看飛鴻勸胡酒。
漢宮侍女暗垂淚，沙上行人卻回首。
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
可憐青冢已蕪沒，尚有哀弦留至今。
——《明妃曲·其二》
王昭君開始去的時候，聽不懂匈奴人說話，交流起來很困難，往往一個人坐著彈琵琶，而那些隨嫁的侍女們，也在暗自垂淚。
不過，她很快就融入了胡人群體中，而且生活地很快樂。所以，人生不在乎是天南還是地北，重要的是找到一顆相知之心。王昭君遇到了，我們?yōu)樗龖c幸。
在她那短短三四十年的生命中，有過三次重大的轉(zhuǎn)折。
第一次是選秀進宮。如果沒有參加那次選秀，而是隨便找個當(dāng)?shù)氐男』镒蛹蘖?，那么昭君的一生可能是相夫教子，默默無聞。
第二次是毛師畫像。如果她賄賂了畫師，以其容貌會直接被封為貴妃，甚至以后還有更高的發(fā)展。不過若論“功名”二字，那也就無從談起。
第三次是遠(yuǎn)嫁匈奴。正是因為有了前兩次的選擇，她才會毫不猶豫地作出了第三次選擇。而正是這一次選擇，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不僅成為了一位巾幗英雄，同時也過上了幸福自由的生活。
今天，當(dāng)我們處在生活的圍城中疲憊不堪、寸步難行時，不妨讀讀王昭君。因為她會告訴我們：只要勇敢邁出新的一步，未來的一切極有可能改變。
-作者-
孔堯。筆名黛珂。熱愛生命，熱愛文學(xué)，熱愛詩詞。一個清純樸素的文藝青年；一個難以自拔的紅迷；一個性空靈的古詩詞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