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火
社火響，莊稼長。
青海的農(nóng)諺里，莊稼的生長離不開社火的吵鬧。小時候，我總是擠在人群里看社火，把自己想象成一顆蓄力待發(fā)的麥子，總想把社火看個夠，看過癮。
臘月的夜晚是漆黑的，村里的人們卸下了農(nóng)具，提上一加侖互助大曲，到官場（集體打攆糧食的地方）上練社火。平日里硬硬邦邦的莊稼人，在臘月的寒風里變得柔軟嫵媚、妖嬈華貴，喝一口互助大曲，拿兩把社火扇子，唱念坐打無師自通。
滿場圓，糧倉滿。社火從拉滿場開始，人們穿上長袍，簪上絹花，邁著十字步，隨著“嗆咚嗆、齊嗆嗆”的鑼鼓聲，歡騰著、舞動著，仿佛成了谷雨后的一株麥苗，盡情地吸收著天地精華，卯足了勁的肆意生長。
滿場拉歡了觀眾的心，燈管老爺坐鎮(zhèn)大堂，衙役們上前來報，報的是八方來財，報的是風調(diào)雨順，報的是國泰民安，報的是四季平安……
直報的燈管老爺眉開眼笑，搖著蒲扇吩咐到“往年的收成真正好，來年的收成還要好，青海的山川變樣了，青山綠水的富饒了，祖國的面貌翻新了，五湖四海的賓客到來了，迎春的花兒們唱起來，國泰民安著好起來……”
開場曲響起，成雙成對的大姑娘、小伙兒唱著迎春花兒開，扇著扇子扇走了冬天的寒冷……
春季里嗎
這到了這迎春花兒開
迎春花兒開
年呀輕的個女兒們呀
踩呀踩青來呀
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
小呀哥哥呀
手拉上手兒來
迎春花嗎
這開放呀千呀千里香
千呀千里香
女兒家的個心上呀
起了波浪呀
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
春季里嗎
這到了這迎春花兒開
迎春花兒開
年呀輕的個女兒們呀
踩呀踩青來呀
小呀哥哥
迎春花嗎
這開放呀千呀千里香
千呀千里香
女兒家的個心上呀
起了波浪呀
小呀哥哥
世上的那個好花朵萬呀萬萬千
只有這枝個迎春花
等呀等你憐呀
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
小呀哥哥呀
替我來把花簪
濃情蜜意的迎春花兒開，大姑娘（男子扮演）和小伙兒雙雙對對的游春，莊稼地的麥苗兒分枝長杈，抽穗開花。打著燈籠的大姑娘嬌羞的唱著，婀娜多姿，厚重的油彩遮蓋了新刮的胡茬。我在人群里尋著哥哥，悄悄藏在他身后，拽一把他的長辮子，待他回頭時，塞給他一把花生或幾顆糖果，哥哥不說話，拿了東西跟著社火隊扭到接了社火的村子繼續(xù)演出。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像地里發(fā)了芽的莊稼，纏著父母訴說著對社火的癡愛。父親說:“社火身子是神，哪有女孩子去演社火的？再說那社火豈能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演的，丫頭話多，演社火不能說話，妝上身子就是神仙，神仙不能泄露天機，所以你演不了社火。”
我跟在社火隊伍的后面，看劃旱船時的船里漁女，他穿紅著綠，頭戴花冠，隨波飄搖，倩影扶波，心想他也許是和我一樣癡愛社火的女子，在船夫呼喊救援的時候，鉆進了花船，沒料到船倉里是戴了墨鏡的鄰居大爺，他隨著鼓點聲和南海沿上扳船里的唱詞，拎著船架滿頭大汗，左右搖晃，全然不理會我的貿(mào)然闖入。我在鑼鼓喧天的唱喝中，跟著旱船隨波逐流，直到船兒歇南岸時才上了岸。
隨著時代的步伐，社火中融入了很多現(xiàn)代元素，老一輩人也接受了年輕人的加入，社火中有了現(xiàn)代舞，也保留了社火的經(jīng)典曲目。我有幸參演了一回社火，腰系紅絲絳，腳踏藍布鞋，歡騰著跳了一回開門紅。父親說:“跳社火別忘了打臉子（化妝）?！鄙缁鸨硌輿]有專業(yè)化妝師，演員自己化妝，主要妝容是胭脂和香粉。
無論是現(xiàn)代社火還是傳統(tǒng)社火，都離不開社火娘，村里叫胖胖娘。胖胖娘懷抱著胖胖，在人群與社火中拜年。胖胖娘的說辭幽默詼諧，讓人忍俊不禁。
“娃娃的阿舅尕寶兒，小時候上房抓雀兒，如今是長寧的俊哥兒，胖胖給阿舅拜年來……”人群里的阿舅、外公、外婆、孃孃、姑父們給胖胖發(fā)了壓歲禮，胖胖娘跨著夸張的步伐逗樂兒孩子們，說活了莊稼地。地里的泥土融化，回潮轉(zhuǎn)濕，溫潤如玉。
到了正月十七，社火回身子，莊稼人卸下了神靈賜予的妖嬈，回歸鄉(xiāng)土，家糞拌著種子，犁鏵套上牲畜，在陽春白雪里唱著“撒上一把種種兒，盼望一個豐收年……”大步揚鞭的走進田野。因為莊稼人深信“社火響，莊稼長?！?/span>
春節(jié)在歡騰的社火中賦予莊稼人靈性，在歌唱祖國繁榮富強的歌聲中，延續(xù)了一代代青海人對家鄉(xiāng)的無限眷戀與深情厚愛。
作者簡介:周成珠，筆名梅園遺珠。熱愛生活，熱愛文字，熱愛美食，與文字為伴，品味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