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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秀‖母親的死

          母親的死

          陸  秀


          母親去世五年了,因為常年在外,我很少清明節(jié)回去給她掃墓掛青,今年的清明節(jié)我去了。
          往年的清明節(jié)總是下雨,今年卻是陽光明媚的大好天氣。當我和老公及三姐帶著祭奠物品來到母親的墳前時,心里忍不住悲切起來,眼眶里盈滿了淚水。
          五年了,我總覺得我的母親沒有離開,她時常在我的腦海里,我的睡夢里出現(xiàn),而且像生前大病初愈的樣子,興致勃勃地跟我說著:
          “你啊,莫要擔(dān)心我,我在閻王老爺那里是死過兩回的人了,這次我的病好了,會活到九十五,上次算命先生說的呢?!?/span>
          母親對算命先生的話深信不疑,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那樣一個夏天的傍晚,在夕陽的余暉下,她悄然地睡著了,再也沒有醒來,剛剛滿了八十四歲,離九十五歲還差十一年!
          而對于她的八個子女,那一刻是最最悲痛的時刻。
          母親所說的“我在閻王老爺那里是死過兩回的人?!笔怯泄适碌摹?/span>
          母親第一次“死”的故事是她親自跟我說的,她的第二次“死”是我親臨現(xiàn)場,目睹大姐和三姐伏在“她”身上呼天搶地,千呼萬喚的悲痛場面。


          第一次聽母親講她的“死”,是她坐在大門口石墩上紡線的時候,那時我四五歲吧,一邊幫她撿線錐子,一邊聽她講過去的故事,母親講得最多的是她和父親相親和她“死”過一回的故事。(和父親相親的故事我寫在散文《媽媽紡車里的故事》里了)
          母親說在她連續(xù)生下大姐,哥哥,二姐,三姐后,她的身體嚴重虧損,落下了許多病痛,特別是胸口痛得厲害,(應(yīng)當是心絞痛)。當時家里貧困,發(fā)病時就躺在床上干熬,哪怕痛得死去活來,也不會去醫(yī)院治療,只能忍受著巨大的痛楚,直至痛得麻木,最后自行停止……
          有一次下午,她的胸口又痛了,她照常去床上躺著,那次比平時痛得更厲害,她痛得大聲呻吟,痛得在床上打滾,二姐、三姐也圍著床邊大哭。當時村里人都出工去了,父親也去了外地找副業(yè)。村里除了娘仨的哭喊聲,靜悄悄的。漸漸地,母親痛得昏厥過去了,兩個姐姐爬上床拉著母親的手大聲哭嚎“媽媽——媽——你莫要死啊……”
          等到村里人收工回來,二姐三姐還跪在床上抽抽搭搭,有一聲沒一聲地呼喊“媽媽,你莫死啊……”住隔壁的嬸娘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趕過來,看到母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用手探鼻息,摸胸口,發(fā)現(xiàn)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手腳冰涼,驚呼:死了!
          嬸娘馬上喊來隊里的幾個勞動力,在堂屋里鋪上門板,把母親放了上去,一邊派人火速去叫父親。
          父親趕到家快半夜了,他忍住巨大的悲痛,借來棺木,給母親燒了紙錢(冥幣),叫來叔父和隊里的兩個勞動力,準備把母親裝入棺木,當他們抬起母親的“遺體”放入棺木中,準備蓋棺時,母親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父親以為她死不瞑目,眼淚不禁噴薄而出,他顫抖著手去覆蓋,手掌心有一股溫?zé)醾鱽?,同時母親口里發(fā)出輕微的呼吸聲。父親驚喜得大叫:“快!快!快!孩子的娘活轉(zhuǎn)來了,幫忙扶起來,扶起來!”
          大家呼啦啦涌上去,七手八腳把母親從棺木里弄了出來,重新放在床上,母親迷蒙地看著眾人,第一句話就問“我怎么了?”
          父親喜極而泣,一個勁地說:“祖上保佑你!你死了,又活轉(zhuǎn)來了。閻王老爺看得起你,沒收你去,嘿嘿!”
          大姐,哥哥,二姐,三姐都圍攏去,看著活轉(zhuǎn)來的母親,個個破涕而笑。
          從那以后,父親走遍鄉(xiāng)野,找遍郎中,為母親討來治胸口痛的中草藥,不知道吃了多少藥,母親的胸口痛的病慢慢好了。


          之后母親又連續(xù)生下四姐、我和兩個妹妹。
          母親生下八個子女并撫養(yǎng),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雖然胸口不再痛了,但是其它病痛不斷,在我懂事起,我就經(jīng)常看到母親一生病就躺在床上,從不去醫(yī)院,有時半夜被她的呻吟聲驚醒。大多數(shù)時候是父親坐在床沿邊給母親刮痧,她的脖頸上,鼻梁上經(jīng)常有一扛扛觸目驚心的痧痕。有時頭痛了,母親就自己拔火罐,額頭上有時拔一個圓圓的火罐印,有時一排三個,黑紅黑紅的,看著心里就有股揪心的痛。
          所以每次母親跟我說她“死”了一次的往事時,我心里總會涌上恐懼,生怕有一天,母親會突然離我們而去。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計算著:如果媽媽四十歲死了,我?guī)讱q,五十歲死了我多大,六十歲死了,我又多大。邊計算邊流眼淚邊祈禱:老天爺啊,你千萬要保佑媽媽身體安康!媽媽不能死,她死了,我就成了沒娘的孩子,我不要!所以那時候不管是讀書回家,還是從外面干活回來,一進門就大喊:“媽!媽媽……”直到聽到母親的聲音或者看到她的面容,一顆心才會落下來。如果哪天回家,打開門喊母親,沒有她的回聲或者看不到她的身影,我就感到害怕,感到恐懼,我會滿院子找她,直到看到她在,我才心安。
          那一刻我真正感覺到:母親在哪,我的心就在哪,我的靈魂就在哪。
          而母親每次講完她的故事就會安慰我:“你要好好讀書,將來好有出息,我一時半會死不了,而且閻王老爺那里我有存款(父親化過紙錢給她),就是死了,在那邊也過得好。那次閻王老爺不收我,要給我添陽壽的,一定要等我養(yǎng)大你們才收我回去呢?!?/span>
          母親堅信:她“死”過一回了,閻王爺?shù)纳辣旧嫌杏涗?,一定會給她添陽壽的。
          這樣母親在無休止的病痛中,撫養(yǎng)我們長大。在大姐、哥哥、二姐、三姐和四姐相繼結(jié)婚成家生兒育女后,母親的身體慢慢好了起來。
          好像真應(yīng)驗了母親的話,閻王爺給她添陽壽了。死,似乎離母親越來越遙遠了。




          到1994年,我也結(jié)婚了。第二年三月我生下了長子子楠。那時候我大多數(shù)時間住在娘家,母親身邊帶著四個外孫(三姐兩個兒子,四姐兩個),還做點小生意,日子過得繁忙而充實。美中不足的是經(jīng)常和父親因為雞毛蒜皮的事而吵得不可開交,甚至?xí)蚣堋C看纬臣芎?,母親會來大姐家訴說父親的不是。
          那年夏天,天氣比往年要熱,我?guī)е鴥鹤釉谀锛易×艘欢螘r間,大姐要我去她家住幾天,我欣然前往。
          當我和兒子來到大姐家的第二天,剛剛吃了午飯,有人大聲喊大姐:
          “臘妹子(大姐的奶名)呃,你娘在崗子口上面的路上絆死了!崗子口人捎話來的。”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打在我和大姐的心坎上。
          崗子口是我們娘家到大姐家必經(jīng)之路。
          那時候娘家到大姐家有十多里山路程,山路蜿蜒曲折,路兩邊是郁郁蔥蔥的松樹林和柏樹林,一個人走在路上感覺陰森森的。不過路面都鋪了大大小小的青石板,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崗子口村,而崗子口上那段路尤為陡峭,稍不留意就會摔跤。說母親在那里出事,大家都深信不疑。
          我把兒子順手塞在一個女人的懷里,和大姐姐急匆匆向出事地點趕去。
          大姐一路上悲悲切切地哭,我的淚也像斷線的珠子一個勁地往下掉。當我們趕到出事地點時,路兩邊站了很多人,三姐伏在“母親”身上哀嚎,我和大姐幾乎同時撲倒在“母親”身上大聲哭喊。


          我們?nèi)忝每尢旌暗亓耸喾昼?,三姐嘶啞著喉嚨邊哭邊給“母親”擦拭著嘴角邊上的血跡,我抬起淚眼望著“母親”:她直躺在青石板路上,頭在上,腳在下,深陷的雙眼緊閉著,灰白的頭發(fā)非常凌亂,干癟的嘴巴微張,露出兩顆突出的虎牙。她上穿白底蘭花的確良汗衫,下著灰青色褲子,這是母親平常的穿著,咋一看,真的很像我的母親。但當我的眼光停在她的雙腳上,發(fā)現(xiàn)她穿的是一雙白底黑面的開口布鞋時,我猛然站了起來,大聲喊:“這不是我媽媽!大姐,三姐,不要哭了,她不是媽媽!"
          聽見我的喊聲,三姐大怒,悲憤地罵我:
          “你這不孝的,虧得媽媽平時最愛你,自己的媽也認不出來?好好看看,這套衣服媽媽最喜歡穿的呀?!?/span>
          說完她又悲痛地大哭起來。
          大姐聽到我說不是媽,問我:"真的不是媽?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我急得跺腳,大聲說:
          “媽這段時間沒穿布鞋,她的布鞋早穿爛了,一直穿著我從深圳給她買回來的涼鞋!”
          我擦干眼淚,對圍觀的人大聲說:
          “這確實不是我媽,大家仔細看看。我在娘家住了一個多月,我媽天天穿涼鞋,她以前確實喜歡穿這種布鞋,這個人的容貌也確實跟我媽很像,但是我百分百肯定她不是我媽!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去城背打聽?!?/span>
          在我說這些話時,我大姐夫,兩個舅舅,姨甥也趕來了,他們圍著那個女人仔細看了又看,都認定是我媽。甚至有人說我悲痛過度,發(fā)神經(jīng)了。特別是我滿舅,他跟我三姐一樣,指著我鼻子罵:
          “明明是你媽,你說不是,你媽白疼你了??隙ㄋ麄儌z口子又吵架了,唉!”
          我跟他爭吵起來,而且聲音越吵越大,最后大家看我神色非常堅決,他們也動搖了自己的看法,有人提議派個人去城背看看我媽在屋里沒有。姨甥是開拖拉機的,他自告奮勇,帶著我大姐夫和幾個后生,開車去探究竟。
          三姐還在那里悲悲切切地哭,我勸不住她,隨她。我和大姐坐在路邊等消息。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姨甥他們回來了,趕到這里,他笑呵呵地說:“真的不是我外婆,她老人家還在城背街上賣冰棒呢?!?/span>
          大家一聽說,七嘴八舌議論開了,不是我母親,這個老女人又是誰呢?怎么跟懂妹子(母親的小名)那么像?
          三姐停止了哭泣,拉著我和大姐,對著那個女人做了三個輯,又給她把衣服拉平,對著她說:“我們姐妹給您哭孝了,您要保佑我媽媽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當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反應(yīng)是哈哈大笑,接著又說了一段精辟的話:
          “好啊好??!我又死了一回,閻王老爺那里又要給我添陽壽了,本來我估摸著能活到七十歲,現(xiàn)在看來最少能活到八十歲,哈哈……”
          (那天晚上得到消息,那個老女人是桐木塘村的,她去代彎女兒家走親戚,在路上中暑摔死的。)
          此后每次生病,母親總是以這種樂觀開朗的心態(tài)來對待,我們也隨著她這種心態(tài),總這樣安慰自己:沒事的,媽會好起來的,“死”過兩回的人,閻王爺不會這么快讓她再死的。直至2007年的閏六月,閻王爺再也沒有手下留情,在我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就把母親收回去了。




          母親真的健健康康地滿了八十歲。八十歲那年,父親去世了,她的身體又開始出問題了,而且每況愈下。經(jīng)常長時間的咳嗽,而且胸悶氣喘,到醫(yī)院檢查說是心臟病。此后的幾年里,每年都要住院治療。在這段時間,母親生病住院基本都是我們姐妹照顧,而我常年在外打工,也很少回去,照顧母親的重擔(dān)就落在大姐三姐四姐和妹妹身上。我只能頻繁地打電話回家問候,每次母親接到電話總是這樣說:“好了,好了,你莫擔(dān)心,我是死過兩回的人,閻王爺不會這么早收我回去的,你自己在外要好好保護身體啊?!?/span>
          每次聽著母親的回話,我心酸酸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到了2017年,母親生活已經(jīng)不能自理,由我們姐妹七人輪流照顧,輪到我時,因為我情況特殊,二姐替我照顧了一輪。第二輪時,老公在家照顧公婆,一并把母親接過去了。
          這段時間,母親脾氣非常暴躁,總是無緣無故地發(fā)脾氣,罵人,在大姐三姐照顧期間,不斷找理由跟她們吵架,而且吵得不可開交。很多人說出現(xiàn)這種反常現(xiàn)象,說明母親活不久了,她故意這樣跟最親的人吵,是想吵翻臉,好讓她死后,免得大家想念她。
          在她跟三姐吵得最為厲害時,老公把她接到了我家,到我家時已到了農(nóng)歷五月中旬。在我家的日子里,我每天打電話問候她的一日三餐情況,每次她都開心地告訴我,她食欲非常好,一餐要吃一大碗米飯。她喜歡吃魚和泥鰍黃鱔,老公冒雨晚上去水塘里放網(wǎng)。聽到這些,我心里由衷地高興,以為母親會在我家度過一段平靜開心的日子。誰知道到月底時,她突然在電話里說要我請假回家過生日,她說好多年沒給我過生日了,一定要我回去。
          我的生日在農(nóng)歷六月初六,老公心想到六月初六,母親輪到我妹照顧了,順口說了一句:“老六生日您到塘渡口去了啊?!?/span>
          母親聽到這句話大發(fā)雷霆:”你就怕我在你家多住那幾天嗎?趕快叫六滿(我的小名)回來,你嫌棄我,我馬上走!”
          我再打電話回去時,母親不依不饒,叫我馬上請假回家,她一刻也不愿在我家呆了。我非常惱恨我老公的那句話,我在電話里把他痛罵了一頓后,馬上請假回家。
          我早上四點多鐘到家了,一進屋,我去母親房間看她,她處在熟睡中,呼吸平穩(wěn),我不忍叫醒她。
          七點多鐘,母親起床了,見到我,對老公一頓數(shù)落,我陪著笑臉聽著,不時順著她的意思罵幾句老公。她翻來覆去說:“我就是想給你做一個生日蠻,這么多年了,你不在家過生,這次我要封一個大紅包給你的,他就想著趕我走……”

          母親說著說著眼睛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滾動。母親一生堅強,我很少看到她流淚,這次她卻為老公一句話要流淚了,我被強烈地震撼住了,她的內(nèi)心覺得是多么委屈??!我是她最愛的女兒,因為婚姻,因為計劃生育,一直在外漂泊流浪,她沒有好好為我做一個生,這次在她的垂暮之年,想要彌補我??!我母親的這份深情厚誼被老公一句話打落得七零八落,你說她不委屈不憤怒嗎?
          早餐上,老公為了討好母親,給她單獨炒了他網(wǎng)回來的拇指大的泥鰍,這頓飯母親吃得很盡興,原以為這風(fēng)浪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道吃完飯后,母親又耍脾氣了,絮絮叨叨訴說老公的不是,說把他網(wǎng)回來的魚和泥鰍黃鱔拿去賣了,不給她吃。聽到她說這些,放暑假在家的兒子忍不住了,他說:
          “奶奶啊,您就說假話了,我在家看到的,每次爸爸都是把最大的煮給您吃了,爸爸沒有拿去賣,都放在桶里養(yǎng)著,您不要冤枉我爸啊?!?/span>
          聽到兒子幫他爸說話,母親暴跳如雷,指著兒子罵他是她帶大的白眼狼,拿起她的拐杖要打兒子,兒子急忙躲開了。老公見母親要打兒子,也跟母親吵了起來,這樣母親更加憤怒,什么狠毒的話都罵了出來。最后她吵著要離開,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她甚至把她給我做的被褥扔到外面去。當時天正下著暴雨,看著母親這反常的舉動我欲哭無淚,只好像哄小孩一樣,哄著她,幫她叫車,送她去了小妹家里。
          母親負氣離開后,我望著外面的狂風(fēng)暴雨,心如刀絞,母親千方百計叫我回來,要給我做生,結(jié)果卻鬧成了這樣!在送母親的去塘渡口的車上,她拿出存折,要我去銀行取錢,給我做生日紅包,我怎么能拿她的存折??!我的心被一種萬箭穿心般的痛苦折磨著,我的母親初心是那么美好,只不過是想在女兒家,陪女兒過一個生日,這個小小的心愿被女婿一句話打碎了,她的心何嘗不痛心疾首?我理解她為什么要決然離開,我不理解兒子和老公為什么不順著她的意思哄哄她。我對老公是怨恨的,對兒子是憤怒的。送走母親后,我哭著狠狠地打了兒子幾巴掌,纏著老公說要跟他離婚,他們都錯愕地看著我發(fā)飆……
          我回東莞上班之前又去塘渡口看望了母親,母親在小妹家過得很舒心。我把母親在我家的情況跟小妹說了,小妹跟我說了一句話,我很無語。小妹說:“媽媽其實是冤枉姐夫了,她想多留點泥鰍黃鱔帶塘渡口來給我吃……”
          母親的心里總是想著自己的女兒,從來不顧及一個女婿的感受,她對女兒的愛自私到無所不及啊。

          之后我告訴母親,我要回東莞去了,她說:
          “你放心去吧,我看過八字,說我會活到九十五歲,我要等看到周瑜和周翼(四姐的兩個兒子)生下兒子,喝了他們的喜酒才安心地走。還有金龍(哥哥的兒子,被人陷害在獄中)哈哈還沒出來,唉!你們姐妹照顧完這一輪,我不要你們照顧了,我得回自己屋里去?!蔽铱茨赣H的氣色和心態(tài)都非常不錯,我的假期也到了,就回東莞了。
          回到東莞,我?guī)缀跏敲刻煲粋€電話問候母親的狀況。在小妹家那段時間無事發(fā)生,到大妹家時,心臟病又復(fù)發(fā)住進了醫(yī)院,在住院時間我打電話回去,她總是叮囑我說:“這次我出院后,你打電話給你二姐,(大妹之后輪到二姐照顧了)我不要她照顧了,只要她抽時間來送我回去就可以了?!?/span>
          我害怕母親回家不能自己照顧自己,一邊叫老公在老家找保姆,一邊打電話給二姐。
          哪里想到二姐送母親回家的第二天傍晚,母親就坐在藤椅讓安然地睡著了,再也沒有醒來。那天正好是2017年閏六月初七,母親剛好八十四歲三個月零三天,距離九十五歲還差十一年。
          母親講話不算數(shù),她沒有等到周瑜周翼的兒子出生,也沒有等到金龍哈哈出來就悄然離去了。
          如今周瑜周翼的兒子都進幼兒園了,金龍哈哈也出來四年了,在江蘇做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浪子了。如果母親還在,她該是多么欣喜啊。
          母親走得如此匆匆,身邊沒有一個人,她就那么躺在大門邊的藤椅上,面朝那條我們回家的土路,夕陽像一輪火球慢慢墜了下去,余暉照在母親安詳?shù)哪樕稀?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font-family: mp-quote, -apple-system-font, BlinkMacSystemFont, "Helvetica Neue",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Microsoft YaHei UI", "Microsoft YaHei", Arial, sans-serif;font-size: 18px;font-style: normal;font-variant-ligatures: normal;font-variant-caps: normal;font-weight: 400;letter-spacing: normal;orphans: 2;text-align: justify;text-indent: 34px;text-transform: none;widows: 2;word-spacing: 0px;-webkit-text-stroke-width: 0px;text-decoration-style: initial;text-decoration-color: initial;display: inline !important;float: none;">她的靈魂已經(jīng)飛上了天,在天堂里奔向了等候她的父親……
          母親去世的那天早上,二姐說她準備在家再照顧她幾天,母親卻一再催她回去,還要她把膠桶里剩下的泥鰍帶回去給外孫吃。
          大姐說,她買了西瓜,準備第二天早上送回去看母親。
          三姐夫說,他中午打電話給母親,母親說她很好,還自己煮了稀飯吃了。
          四姐說,她叫四姐夫整理了一間房,準備接母親去株洲她家住。
          下午六點鐘,我正準備打電話回去,四姐打過來了,哽咽說:“老六,媽媽走了。”
          我第一反應(yīng)是:“是不是又跟嫂子吵架氣走的?”
          四姐:“不是,媽媽死了……”
          那一刻,我懵了,才剛剛回去一天??!我一下子成了沒娘的孩子!我癱坐在那里,有老鄉(xiāng)馬上幫我請了假,有老鄉(xiāng)幫我聯(lián)系了私家車,我懵懵懂懂地坐上了回家的商務(wù)車,直到車廂里響起《媽媽我想你》的旋律,我才嚎啕大哭起來。

          回想起媽媽那半年來的反常舉動,我相信媽媽是知道她時日不多了,她反復(fù)對我說的話(我是死過兩回的人,閻王爺不會那么早收我回去,我會活到九十五歲。)那不過是在安慰我,她怕我在外面因為牽掛她而無心工作,她憐惜我一家人靠我那一點工資維持生活不容易,她不想再連累她的女兒們,所以最后她要回家,回到她生活了六十多年的老屋,她要把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那里。
          老舍說:失去了慈母,就像花插在花瓶里,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
          從此我和我的姐妹就是失去了根的花了。

          作者簡介:陸秀:湖南省邵陽縣河伯鄉(xiāng)人,邵陽市作協(xié)會員,廣東東莞市作協(xié)會員。喜愛文學(xué),跳舞,聽歌。致力于鄉(xiāng)土文學(xué)創(chuàng)作,寫有多篇散文.小說和多首詩歌發(fā)表在各網(wǎng)絡(luò)平臺和報刊雜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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