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生活給了我一地雞毛
我也要把它扎成漂亮的雞毛撣子
文｜李清淺
看到一則新聞，江蘇常州一位老師在化龍巷論壇上發(fā)布了一則題為《你的投票，決定我老爹的生死》的帖子，這位網(wǎng)友講述了自己父親不幸的經(jīng)歷，今年1月31日，父親騎電動車摔倒，2月1日做了脊椎手術(shù)，術(shù)后在ICU里肺部感染嚴(yán)重，2月12日做了氣管切口手術(shù)。19天治療后出了ICU，出院小結(jié)上顯示傷口甲級愈合。
“本以為一切開始好轉(zhuǎn)，可是轉(zhuǎn)回金壇后，因為手術(shù)傷口化膿，立刻進了ICU。不到24小時，就被醫(yī)生通知，建議轉(zhuǎn)到更高級別的醫(yī)院治療。2月20日我們只得去了南京。”遺憾的是，傷口不但沒見好轉(zhuǎn)，還出現(xiàn)了顱內(nèi)感染、腦脊液漏、切口感染等問題。
醫(yī)生表示，能活多久看“造化”，“一百萬花下去也不一定有用”。
“父親多次用盡全身力氣，跟我說，不治了要回家。我知道，他是覺得費用太高，后續(xù)未知，不想拖累家人?！边@位網(wǎng)友感嘆，做了那么多年老師，一向能找出正確答案的這一次卻不知道正確的答案：“盡早放棄，減少治療帶來的痛苦？還是借錢賣房，繼續(xù)治下去，哪怕人財兩空？”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兩難的選擇。我想，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去深思的問題。
說到自己的身后事，我們可能會笑談：將來不行了，我可不想花那些亂七八糟的錢，與其拖延沒有質(zhì)量的生命，不如早讓我痛痛快快地去?？墒牵绻墙o了我們深愛的家人的“生存”還是“死亡”這件事需要我們來做出抉擇，我們恐怕就沒那么淡然了。
有時候我們明知道他們很痛苦，卻依然不肯放手，好像一旦選擇放手，就是不愛他們 ，尤其是在父母面前，選擇放棄治療，是不是不孝??？會不會被親友恥笑啊？
魯迅先生曾經(jīng)在《父親的病》一文中描寫了父親去世前的那一刻，當(dāng)時他的父親“喘氣頗長久，連我也聽得很吃力，然而誰也不能幫助他。我有時竟至于電光一閃似的想道：‘還是快一點喘完了罷……?！⒖逃X得這思想就不該，就是犯了罪；但同時又覺得這思想實在是正當(dāng)?shù)模液軔畚业母赣H。便是現(xiàn)在，也還是這樣想?！?/span>
父母在大限已至之時，我們做子女的 ，有時候看到他們那么痛苦，難免會產(chǎn)生與其受罪還不如去了的想法，可是，一旦有這樣的想法，又常常自責(zé)這是大不孝，恨不得摑自己嘴巴，但在內(nèi)心深處其實我們比誰都明白，我們愛他們，我們只是希望他們不要那么痛苦而已。
還是在《父親的病》一文中，魯迅先生寫中西醫(yī)面對絕癥病人的不同：中西的思想確乎有一點不同。聽說中國的孝子們，一到將要“罪孽深重禍延父母”的時候，就買幾斤人參，煎湯灌下去，希望父母多喘幾天氣，即使半天也好。我的一位教醫(yī)學(xué)的先生卻教給我醫(yī)生的職務(wù)道：可醫(yī)的應(yīng)該給他醫(yī)治，不可醫(yī)的應(yīng)該給他死得沒有痛苦?！@先生自然是西醫(yī)。
及至親人已經(jīng)到了“不行”的地步，到底是努力維持他的生命體征，還是平靜地讓他離開，哪怕他很痛苦，哪怕他已經(jīng)有了求死的欲念？
我相信，很多人恐怕只有到了那一步，才能做出自己的選擇。
有沒有辦法，讓子女做這種抉擇時壓力小一些？我認(rèn)為為人父母者，真的很有必要在身體尚健康的時候，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身后事：到哪一步就不治了？器官要不要捐獻？希望埋骨于哪里？想要一個什么樣的葬禮？甚至于家里的18套房子到底分給誰？
中國人對死亡， 向來諱莫如深。如果家人，尤其是年長、身體不太好的家人和我們談?wù)撟约旱纳砗笫拢覀兩踔習(xí)驍嗨麄儯喊郑▼專?，說這些做什么，你身體還好得很呢，至少能活到一百歲。
我印象中，爺爺身體不好的時候，說到自己的“將來”，就被爸爸和叔叔等人打斷過，大家覺得這樣才能給病人信心，讓病人不要多想，安心養(yǎng)病。
可事實上，又有多少人能活到一百歲？真能活到一百歲再撒手人寰，就是傳說中的喜喪了，那么大歲數(shù)，即使得了絕癥，我們也會覺得就這樣駕鶴西去，也并沒有什么大的遺憾了。
所以，我們真的有必要在活著的時候好好談?wù)撍劳觯懻撘幌律砗笫隆?/span>
2017年5月2日，臺灣作家瓊瑤為了失智丈夫平鑫濤是否插鼻胃管治療，與三名繼子女產(chǎn)生分歧，最終同意讓平鑫濤插了鼻胃管，但瓊瑤表示看到丈夫插管后痛苦的模樣，瞬間覺得自己“背叛了他”。
這件事說明我們真的有必要留下一份遺囑，讓家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曾看過TED一個演講，叫做在活著的時候討論死亡，演講者提到，在我們健康的時候就談?wù)撍劳?，人生就變得容易得多。因為對于我們大多?shù)人來說，我們變得太感性的時候、病入膏肓的時候或者太筋疲力盡的時候再談?wù)?，就太晚了。討論或計劃死亡，可以讓你死得其所，并且減少你所愛的人的壓力同時可以安慰逝者。
人終歸都是要悄然離去的，不要害怕想到死亡，不要害怕談?wù)撍劳?，和愛人、父母、子女都可以敞開了談，這樣，當(dāng)死亡真正來臨，我們才不至于左支右拙，才會更加從容淡定。
如果你18歲了，真的可以考慮立一份遺囑了。38歲的我，正在認(rèn)真地考慮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