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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老井
作者：焦克志
老井位于老街的南邊。老街是東西走向的，不寬也不長。街北有人打嗝，街南都能聞得到;街東有人說話，街西也能聽得清。老街是村子的分界線，街北的住家大多姓李，街南的住家大多姓汪。街南住戶的房子呈凹字型排列，老井就在凹字的缺口處。無論從那個角度看，老井都居于村子的中心。汪家的幾排老房子簇?fù)碇迦说纳钣盟茧x不開它。因此說，老井在那個時代，確實發(fā)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記憶中的這口老井，不知道建于那一年。它看起來很古老，很滄桑。井壁都是黢黑的石頭，靠近水面的石頭上布滿了綠苔。井水常年亮晶晶的，融入著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井臺高出地面半米多，可以防止雨水流入。井口是四方形，由四塊平整厚重的大石頭扣著，石頭的表面光滑而且溫潤。石頭向四周微微傾斜著，所有提水時從水桶里溢出來的水，都不會再流到井里。兩塊方正的長石條連接著井臺和街道，專供村子里挑水的人們行走。
老井里的水，養(yǎng)育了當(dāng)時的一代又一代人。從爺爺?shù)臓敔數(shù)綄O子的孫子，都是喝著這井里的水長大的。有老人說，老井有300歲了，有的說500歲也不止。有人說這口井是街北的李家人開鑿的，也有人說是街南的汪家人開鑿的。大家經(jīng)常爭論，莫衷一是，反正沒有確切的文字記載來證明，爭完也就罷了。不過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認(rèn)識，那就是：全村子里的人都享受了這老井的恩惠，無論男女老少都是喝著這甘甜的井水，一輩輩健康成長并且延續(xù)下來的。
老井過去是全村最熱鬧的地方。特別是每天的早晨，挑水的媳婦和男人在井邊相遇，在稀里嘩啦的水桶觸地的聲音中，在吱吱扭扭的鉤擔(dān)顫動的聲音里，拉開了一天的序幕。人們熱熱絡(luò)絡(luò)的說著話兒，打著趣兒，鬧著笑話兒，傳播著村子里已經(jīng)發(fā)生或即將發(fā)生的事情：誰家的兩口子吵架了，誰家的媳婦不孝敬公婆了，誰家的房子打算翻修了，誰家的的兒子快要定親了，誰家的閨女快該出嫁了……張家、汪家、李家，大事小事、雞毛蒜皮的事兒都會在這兒傳播和發(fā)酵。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大水缸，能裝七六桶水，要擔(dān)三四次才能盛滿。挑水的人你來我往，一趟又一趟，想和哪個人見見面，說說話，拉拉呱;有情的小伙子想借機(jī)向哪個女孩子注注目，表表白，獻(xiàn)獻(xiàn)殷勤，那是再容易不過了。因為水桶在井里翻倒裝滿水是個技術(shù)活兒，弄不好水桶會脫鉤掉到井里;從井里把水提上來是個力氣活兒，力氣小的難免會累得氣喘呼呼。如果小伙子憐香惜玉，主動去幫著女孩子把水提上來，肯定有目的，肯定想表達(dá)某種感情。被幫的人都能心領(lǐng)神會，只要欣然接受，最終一定能成好事。汪家的小伙子就是這樣不停地幫著李家的小妮，不久就幫出了感情，兩人很快就走進(jìn)了婚姻的殿堂。外號“劉憨子”的老光棍也是給馬寡婦不停地挑水，很快挑出了愛意，最后組成了新家。老井不僅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也成全了不少美好的愛情佳話。那時，挑水是生活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老井的水不光用來洗菜淘米做飯，還要洗臉洗頭洗衣服，喂養(yǎng)雞鴨鵝狗豬馬牛羊等。生活中，人們一刻也離不開水，又怎么能離開那個堅持不懈地為自己挑水的意中人呢?
夏天，老井的水是非常涼爽的。那時沒有冰箱冰柜，剛打上來的井水加幾粒糖精，那是最好的冷飲。孩子們端起水瓢喝一氣，又解渴又降溫，從不拉肚子。冬天，老井的水是比較溫?zé)岬?，挑回家洗手洗臉洗衣服，從不會有透徹肌膚的寒涼。老井，就是這樣一年四季為村子里的人提供著方便。村里的人都很感謝老井，也感謝住在老井旁邊義務(wù)守護(hù)老井的李老頭。那時小孩子都喊他“李瘸子”，他獨(dú)身一人住在街北的小屋里，一看到小孩上了井臺便嗷嗷的吼叫。盡管很兇，大人們都知道是為了小孩子的安全。冬天的井臺上結(jié)了冰，他就不停地去清理。用镢頭把冰層刨起來，用掃帚掃干凈，堆到路邊，防止挑水的人們滑到。每年天旱的時候，他都召集村里有名望、有力氣的男人來淘井。用淘洗的方法，清理干凈井底的淤泥。人們都很愿意聽從他的召喚，從不尋找借口，推三阻四。淘井的活兒很辛苦，一般選在夏天。下井的人先要洗凈手腳和頭臉，喝兩口烈酒，把繩子綁到腰里沿著井壁到達(dá)井底。井口有很多幫忙的人把盛滿桶的污泥、污水連續(xù)不斷地提上來，直到清理到原始的井底為止。清理提完污水后，淘井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老井的四周全是用規(guī)整的石頭砌的，一直從井底的硬地壘起。井壁是葫蘆形狀的，口小肚子大，做工非常美觀。過去人們用陶罐子提水，中間寬闊能避免碰壞陶罐。據(jù)老人們猜測，當(dāng)時開鑿這眼井的人們真是費(fèi)了勁了。選址，破土，開挖，搬運(yùn)，儲備石頭，沒有幾十號人干上幾個月是很難完成的。僅開挖運(yùn)土的坡道也要修得很寬很長。挖到泉水涌出的時候，再用石頭一圈一圈壘上來，很不容易!老人們都說，這口井從建成以后從沒出現(xiàn)過坍塌故障，也從沒有干涸過。就連微山湖干湖的時候，井里也沒缺過水!這讓后來人們不能不佩服當(dāng)時的人們那種做人做事的認(rèn)真精神。
改革開放以后，人們的日子好過了。家家戶戶陸續(xù)在自家院子里鉆了手提式壓水井，慢慢的老井沒用了。挑水成了歷史，連挑水的鉤擔(dān)也生銹蒙塵了。老井淡出了全村人的視野。義務(wù)看護(hù)老井的李老頭也去世了，井口上蓋上了厚厚的水泥板。隨著老井的封存，他和老井一起完成了各自的歷史使命。又過了幾年，汪家的一戶人家買了老井周圍的地方當(dāng)宅基，填埋了老井，蓋起了三間大瓦房。入住不久，遇到九二年微山湖又一次干湖。湖地里瘋長了一人多高的水紅草，家家戶戶拾了當(dāng)柴火。老井上蓋起的瓦房后邊堆滿了水紅草。有一天半夜里，柴垛不知道什么原因著了火，家家都沒有備用的水，單靠壓水井里提出的水也很有限，根本救不下當(dāng)時熊熊燃燒的大火。汪家的三間新瓦屋眼看著燒了個精光!有的老人說，他家不該填埋老井。老井幾百年了，怎么能沒有靈氣?失火，就是老井發(fā)怒了，故意來懲罰他們一家人。也有的說，街南的“汪”姓本來姓王，后來覺得“王”和“亡”同音，不好聽;又加上當(dāng)時新挖了井，王家人覺得遇水則旺，于是后來續(xù)寫家譜時就改成“汪”姓了。這些說法也不知對錯與真假。反正現(xiàn)在村子里家家通上了自來水，神秘的老井確實消失了。只有五十歲以上的人還依稀記得它，更難以忘懷那段天天到老井上挑水的生活往事兒!
作者簡介：
焦克志，畢業(yè)于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濟(jì)寧師范?？茖W(xué)校，所學(xué)專業(yè)為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畢業(yè)后一直在微山縣兩城鎮(zhèn)從事教育教學(xué)工作，工作勤懇、任勞任怨，篤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