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經典致敬——87版《紅樓夢》結局一瞥
周會濤
87版《紅樓夢》前面的內容基本是忠實于原著的，結局部分，則沒有按照高鶚續(xù)集去生搬硬套，而是根據(jù)前八十回的伏筆，結合多年紅學研究成果，對紅樓夢進行藝術性的再創(chuàng)造，重新構建這個悲劇故事的結尾，因此比較起高鶚的40回版本，應該更符合曹雪芹先生的原意，也更加為電視劇增添了一道亮麗色彩。
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時警幻仙女為他演唱的《紅樓夢》十二支曲最后一首是《收尾·飛鳥各投林》，此曲暗喻家敗人亡各奔東西，尤其最后兩句：“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總寫賈寶玉和金陵十二釵等的不幸結局和賈府最終“樹倒瑚猻散”的衰敗景象。也許是受當時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以及本人思想的局限，高鶚續(xù)集顯然違背了作者的本意。87紅樓，對賈府各色人等，尤其是金陵十二釵的結局，基本是按照前幾回暗語及判詞去解讀，無論從大主題上還是個人命運的歸宿上，都是有章可循的。大的主題上，元春死于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之后，賈家被抄家，昔日繁華蕩然無存，家庭成員作鳥獸散，從一個家族敗落，暗示封建社會必將走向滅亡的趨勢。個人命運上，香菱被夏金桂迫害致死；探春遠嫁番邦；迎春被孫紹祖折磨而亡； 黛玉整日以淚洗面，最終淚盡還愿，駕鶴西歸；惜春看破紅塵，剃度為尼；巧姐被賣至妓院，后被劉姥姥所救；襲人與蔣玉菡結合，救助寶玉、寶釵；寶玉出走，寶釵婚姻挫敗，抱恨終身……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悲劇就是將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而87紅樓，就是建立在原著精髓和這樣一個美學原則上的。
87紅樓延續(xù)并落實了“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的矛盾和結果。這個結果與高鶚續(xù)集是大相徑庭的，高鶚續(xù)集中賈母嫌棄了林黛玉，并聽從鳳姐的掉包計，讓賈寶玉與薛寶釵成親，這顯然是與原著背道而馳的。為此87紅樓對此做了大膽的否定與修正：林黛玉因姐妹們離散和對賈寶玉的痛徹思念，病情日重，臥床不起，為挽救她的生命，在紫鵑的攛掇下，賈母最終決定將她與寶玉完婚，以完結自己的心愿，在賈母崇高地位面前，“木石前盟”即將修成正果；怎奈好事多磨，關鍵時候，是襲人給王夫人出主意，搬出元妃，寶玉、寶釵奉旨完婚，“金玉良緣”最終勝利。林黛玉萬念俱焚，眼淚流盡，燒掉作為愛情信物的題詩帕子，香消玉殞。其間，薛寶釵對紫鵑在寶黛婚姻問題上的諱莫如深甚至嚴正警告，足以表明她對寶玉早有圖謀，政治聯(lián)姻昭然若揭。而襲人關鍵時刻對王夫人的醍醐灌頂?shù)狞c播，也證實襲人是薛寶釵之副的論斷，說明她也是“金玉良緣”的堅定支持者和封建倫理的維護者。
87紅樓延續(xù)并明化了原著中若隱若現(xiàn)的兩股政治勢力的斗爭。督察員換了忠順王爺?shù)娜酥螅x忠親王老千歲一檔子舊案被翻出來，北靜王外查，史家被抄，賈政被彈劾外任虧空，賈璉去了幾次平安州，就有人舉報結交外官，大有山雨欲來之勢。果然，“虎兕相逢大夢歸”，元春莫名其妙薨亡，還不封謚號。接下去，賈府被抄，賈赦、賈政、賈璉被緝拿歸案。賈雨村忘恩負義，關鍵時候落井下石，為求自保投靠忠順王，借機告賈府隱匿江南甄家和金陵史家的財產。接下去，賈雨村也被告發(fā)入獄，告發(fā)他的，竟是當年的被他發(fā)配的門子。薛蟠打死人命，由于忠順王府的干涉，再也沒人與他開脫，被判斬刑。賈母壽終正寢，賈政改判流刑，賈家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作鳥獸散。通過這些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的揭露，表明了賈家衰亡的原因，映射了當時康、雍、乾三朝的朝廷內外你死我活的官場爭斗和黑暗現(xiàn)實 。
87紅樓在揭露了封建官場殘酷、虛偽的本性的同時，卻有大量情節(jié)歌頌了普通下層人民的樸實和純真的感情。黛玉死后，紫鵑放棄了在賈家暫時還算安逸的生活，去黛玉老家陪伴黛玉的亡靈。賈家敗落后，小紅送巧姐出逃的途中，巧姐被拐賣，自己也險遭不測，是賈蕓四處打探她的消息，終于救出了她。得救后的小紅自愿放棄重獲自由的機會，甘愿在獄中陪伴王熙鳳，鳳姐死后方同賈蕓一起逃走南省。劉姥姥更是不顧年事已高，路途遙遠，前來探望鳳姐。當她得知巧姐被賣到南省瓜州以后，一句“只要知道地方就好”，便帶著板兒千里迢迢，人海茫茫中打探巧姐消息，并重金從妓院成功贖人。寶玉被赦免以后，已經結為夫妻的襲人、蔣玉菡收留了他，并且把被賣掉的寶釵贖身。醉金剛倪二受賈蕓之托照顧獄中的寶玉，并親自接寶玉出獄。另外，柳湘蓮雖未出場，但從別人之口中得知，有他護送寶玉回家的一個情節(jié)，值得一提。這些平時被達官貴人視作卑賤之人的普通下人，在賈家遭遇不測的時候，伸出援手，傾囊相助。雖然他們不一定有多么高的階級覺悟，但是，最起碼還是具備了人性中知恩圖報的良知。這比起那些賈雨村之流的達官顯貴，不知要高尚多少倍，也完全符合作者的是非觀念，與前文故事的接軌以及脂硯齋批注天衣無縫。
另外，87紅樓在處理結局的細節(jié)上也是可圈可點的。比如趙姨娘和馬道婆議論鳳姐背著老太太私吞藏匿財物，還有下人們議論史家被抄，議論寶玉婚事等等，都是大故事里面的生活細節(jié)，處理得恰到好處。另外，探春遠嫁，一出賈府大門，趙姨娘和賈環(huán)等在那里，單獨告別的情節(jié)，令人感動。雖說趙姨娘在小說中是一個不受待見的人，探春對她感情也不深，隔三差五還搶白她幾句，但面對生離死別，血濃于水的親情卻盡顯了人性的本真，探春抱住趙姨娘喊娘的那一刻，催人淚下。還有王夫人借故王熙鳳身體欠安，要她交權給薛寶釵，回到寧府的情節(jié)，既暴露了王夫人過河拆橋，冷酷無情的本性，又表明王夫人一手策劃并實施的“金玉良緣”，原來目的是維系家族聯(lián)姻，鞏固她在賈府的絕對地位。
應該說，高鶚的續(xù)集受到封建勢力的高壓和封建思想的禁錮，在寫作上是有違作者的原意的。而87紅樓敢于擺脫續(xù)集的束縛，在尊重原著思想和故事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藝術地還原了《紅樓夢》大悲劇的原貌，讓廣大觀眾切切實實領略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經典！
作者簡介
周會濤 ，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與紅樓夢研究。書法作品多次獲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