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縣第一初級中學
某天,健步隊晨練,隊員們都穿上了贊助商新贊助的運動服。隊友們在爭論運動服的制作面料,而我一眼就識別出這是純棉質(zhì)料。因為母親親手紡棉、親手縫制的衣服曾溫暖了我整個少年時光,那時候是被稱為“粗布”。對它的印象,如同舌尖上的味蕾對母親烹制的菜的記憶,是根植于血肉的,無論生命之舟飄蕩多遠,一旦“鐘期既遇”,紡車上捻轉(zhuǎn)的絲線就會纏繞出悠悠的記憶。
隨著社會變遷,棉服逐漸被高檔的毛料、真皮、羽絨所淘汰,那印記著鄉(xiāng)音鄉(xiāng)情的棉服就漸漸沉淀在了歲月深處。風水輪流轉(zhuǎn),近幾年,那曾被人們心里打上窮人標記的純棉服飾又悄然從城市率先流行開來,成了貴婦人亦或富家公子們稱耀的尤物。如今,那些愛美的富家女人穿上它,如同佩戴名牌包包,走在街面上會吸住不少艷羨的目光。這也很使主人人前光鮮亮麗了幾分,心中的滿足感抑制不住地掛在了眉梢。
曾幾何時,能穿著“的確良”“呢子”示給人看,那是一種多么榮耀自豪的事情啊,而穿棉線縫制的粗布就讓人感到上不了臺面。為此凡做客或相親時務必想盡法子著一身“洋布”衣服,買也好、借也好,那真是賺足了一時的榮光。如果上身再嵌上四個衣兜,那就得專撿人堆里扎,一臉說不出的神氣。
我也曾因改換成“洋布”的“行頭”著實的飄飄然了一陣子,那是在八十年代末的大學校園里。
拋卻了母親用粗布縫制的四季衣物,著一身西裝革履,招搖在同學之間,感覺這種改頭換面的做派就是夢寐以求的“鯉魚跳龍門”的模樣,就是標識“天之驕子”的金字招牌,就搖身變成了潮流浪子。
隨著近幾十年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服飾款式花樣層出,商場里,集頭邊,夜市里,懸掛著的商品服堪比“萬國旗”,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物以稀為貴,物以濫為賤”,以穿衣論尊榮的觀念悄然改變。時過境遷,在“比房、比車、比錢袋子”的今天,我那種穿新衣、增氣派、添風度的小心思,早已像天邊的云煙被時光的風吹散凈盡。忐忑于子女的學業(yè)、立業(yè),羈絆于事業(yè)功利的糾葛,養(yǎng)老哺幼、平衡妯娌親戚的鬧心,滾滾紅塵一股腦兒向生命的中年碾壓過來,生命里的自己被擠壓成一粒硬殼的蓮子,休眠于物欲橫流的干涸泥土里。
既然做蓮子,雖淤于生活干涸的塵土,但綻放圣潔的心就不會枯萎,做一場“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夢就不會破碎。夢里的棉絮包裹的童謠還在吟唱,夢中母親嚶嚶的紡車還在旋轉(zhuǎn)。那扯出的縷縷不絕的棉線牽動著我年少時光與鄉(xiāng)音相融的生命軌跡:安靜、和平的歲月,淳厚、善良的鄉(xiāng)情,單純、潔凈的心靈。而這一切都纏繞在母親的紡車里,織紡著我生命的豐盈和靈魂的自由,在我血液里播下了一顆生活如蓮的美好種子,一旦觸及柔軟的土壤和溫潤的雨露,它就會生根發(fā)芽,在內(nèi)心最柔軟的角落綻放成一朵小花,淡雅馨香,芬芳著我的生命世界。
還記得寒冬的夜里,屋外是無邊的漆黑與寂冷,屋里的一豆燈火,彌漫著一屋暈黃,氤氳著溫溫的暖意,浸潤在昏黃里的母親與旋轉(zhuǎn)的紡車,似乎成了漫漫長夜里一道永恒的風景。那時的我常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瞧著母親搖車的嫻熟動作,聽著紡車咿呀吟唱的古老歌謠,一縷神奇的想象被母親手中抽出的棉線纏繞得源遠綿長……隨著錠子上的棉穗子漸漸變粗,我的瞌睡的雙眼也漸漸朦朧起來,母親晃動的身影漸漸淡了、模糊了,一直延續(xù)到我的夢中。
在夢里,母親親自給我們分發(fā)了新做的棉襖、棉褲、棉鞋,我們兄弟幾人穿著嶄新的棉衣,在新年噼噼啪啪的爆竹聲中唱呀、跳呀,一個世界的幸福被母親縫制的新棉衣填得滿滿的。
現(xiàn)在想來,酣夢中的我,嘴角一定是上揚的,眉宇是舒展的,洋溢著一臉的笑容。
有時深夜夢醒,看到母親搖動紡車的瘦弱身影,仍是朦朧在那一豆昏黃的燈光里,成了夜色里永恒的雕塑。
那時的我只知道有母親陪伴的歡樂,但卻不知道母親心里裝著一家人的生活,用超負荷的勞作維系著一大家子人的吃穿費用,用過分的生命消耗與漸變的蒼老換取我們童年的平安幸福。
悠悠紡車,陪伴了我整個年少時光,深夜燈影如今還常與夢相隨。母親的愛溫暖了我的童年,一顆感恩的心也會追隨我生命的整個時光。相信用真愛滋潤的生命一任風雨磨蝕,也會散發(fā)一世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