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所貴者人也〔二〕，圣人之所尚者義也〔三〕，德義之所成者智也，明智之所求者學(xué)問也〔四〕。雖有至圣，不生而知〔五〕；雖有至材，不生而能〔六〕。故志曰〔七〕：黃帝師風(fēng)后〔八〕，顓頊師老彭，帝嚳師祝融〔九〕，堯師務(wù)成〔一０〕，舜師紀(jì)后，禹師墨如〔一一〕，湯師伊尹〔一二〕，文、武師姜尚〔一三〕，周公師庶秀，孔子師老聃〔一四〕。若此言之而信，則人不可以不就師矣〔一五〕。夫此十一君者，皆上圣也，猶〔一六〕待學(xué)問，其智乃博，其德乃碩〔一七〕，而況于凡人乎〔一八〕？
〔一〕○鐸按：諸子多勉人為學(xué)。尸子、荀子、大戴禮記、賈子皆有勸學(xué)篇，抱樸子有勖學(xué)，顏氏家訓(xùn)有勉學(xué)。“贊”與“贊”同。贊，進(jìn)也（漢書東方朔傳、孔光傳師古注）。亦勸勵(lì)、勖勉之意。
〔二〕孝經(jīng)：‘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春秋繁露人副天數(shù)篇云：“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貴于人。”荀子王制篇云：“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者也。”
〔三〕論語：‘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尚”與“上”通。
〔四〕漢書董仲舒?zhèn)髟疲?#8220;強(qiáng)勉學(xué)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知”與“智”通。
〔五〕論語：‘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六〕說苑建本篇：‘子思曰：“學(xué)所以益才也。”’
〔七〕○鐸按：國語楚語上：“教之故志。”高注：“故志，謂所記前世成敗之書。”
〔八〕史記五帝紀(jì)云：“黃帝舉風(fēng)后。”
〔九〕鄭語：史伯曰：“黎為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韋昭注：“高辛，帝嚳。黎，顓頊之后也。”
〔一０〕白虎通辟雍篇云：“帝堯師務(wù)成子。”按荀子大略篇云：“堯?qū)W于君疇，舜學(xué)于務(wù)成昭。”新序雜事五又作務(wù)成跗。
〔一一〕盧學(xué)士文弨云：‘“墨如”疑是“墨臺(tái)”。’繼培按：路史后紀(jì)四云：“禹有天下，封怡以紹烈山，是為默臺(tái)。”國名紀(jì)一云：“怡，一曰默怡，即墨臺(tái)。禹師墨如，或云墨臺(tái)。”
〔一二〕呂氏春秋尊師篇云：“湯師小臣。”高誘注：“小臣，謂伊尹。”白虎通云：“湯師伊尹。”
〔一三〕呂氏春秋云：“文王、武王師呂望。”白虎通云：“文王師呂望，武王師尚父。”史記齊世家云：“太公望呂尚者，本姓姜氏。從其封姓，故曰呂尚。”
〔一四〕白虎通云：“孔子師老聃。”
〔一五〕昭十九年谷梁傳云：“羈貫成童，不就師傅，父之罪也。”
〔一六〕○鐸按：“猶”群書治要作“由”，太平御覽六百七引同，古字通用。
〔一七〕博、碩韻。淮南子泰族訓(xùn)云：“人莫不知學(xué)之有益于己也。然而不能者，嬉戲害人也。人皆多以無用害有用。故智不博而日不足。”詩簡兮云：“碩人俁俁”，毛傳：“碩人，大德也。”
〔一八〕呂氏春秋云：“此十圣人、六賢者，未有不尊師者也。今尊不至于帝，智不至于圣，而欲無尊師，奚由至哉？”新序云：“此十一圣人，末遭此師，則功業(yè)不著乎天下，名號(hào)不傳乎千世。”此言十一君，名與新序同。
是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士欲宣其義，必先讀其書〔二〕。易曰：“君子以多志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三〕。”是以人之有學(xué)也，猶物之有治也〔四〕。故夏后之璜〔五〕，楚和之璧〔六〕，雖有玉璞卞和之資〔七〕，不琢不錯(cuò)〔八〕，不離礫石〔九〕。夫瑚簋之器〔一０〕，朝祭之服，其始也，乃山野之木、蠶繭之絲耳?！惨灰弧呈骨蓚叀惨欢臣永K墨而制之以斤斧，女工加五色而制之以機(jī)杼，則皆成宗廟之器，黼黻之章〔一三〕，可羞于鬼神，可御于王公〔一四〕。而況君子敦貞之質(zhì)，察敏之才〔一五〕，攝之以良朋，〔一六〕教之以明師〔一七〕，文之以禮、樂〔一八〕，導(dǎo)之以詩、書，贊之以周易，明之以春秋〔一九〕，其不有濟(jì)乎〔二０〕？
〔一〕論語。
〔二〕“書”舊作“智”，據(jù)魏征群書治要改。孟子云：“誦其詩，讀其書。”說文云：“讀，誦書也。”○俞樾曲園雜纂云：‘詩墻有茨篇：“不可讀也”，毛傳曰：“讀，抽也。”方言曰：“抽，讀也。”蓋“讀”與“抽”聲近而義通。“讀其智”即“抽其智”，謂士欲宣明其義，必先抽引其智也。治要作“必先讀其書”，此不達(dá)其義而臆改，不可從也。’○鐸按：或曰：此篇勉人以讀書為學(xué)，故曰“：文之以禮、樂，導(dǎo)之以詩、書，贊之以周易，明之以春秋。”又云：“道成于學(xué)而藏于書。”又云：“索道于當(dāng)世者，莫良于典。”又云：“修經(jīng)之賢，德近于圣。”皆反復(fù)申明讀書之要，蓋士之書，猶工之器，故以“讀其書”與“利其器”對言。若使“抽其智”可以“宣義”，則是“賢人君子”皆可“抱質(zhì)而行”，不假“自托于物”矣。俞說失之。
〔三〕大畜象詞。“志”王弼本作“識(shí)”。釋文云：‘劉作“志”。’按周禮保章氏鄭康成注云：‘志，古文“識(shí)”。’○鐸按：志氏姓篇引此“志”作“識(shí)”，“畜”作“蓄”。
〔四〕韓詩外傳二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xué)，不成行。家有千金之玉不知治，猶之貧也。良工宰之，則富及子孫。君子學(xué)之，則為國用。”
〔五〕定四年左傳云：“分魯公以夏后氏之璜。”淮南子精神訓(xùn)云：“有夏后氏之璜者，匣匱而藏之，寶之至也。”○鐸按：說文：“璜，半璧也。”
〔六〕韓非子和氏篇云：“楚人和氏得玉璞。文王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遂命曰和氏之璧。”○鐸按：爾雅釋器：“肉倍好謂之璧。”
〔七〕史記鄒陽傳云：“卞和獻(xiàn)寶。”○鐸按：治要無此句，蓋以意刪之。治要引書，有刪無增。
〔八〕說文云：“厝，厲石也。”經(jīng)典多假借用“錯(cuò)”。
〔九〕楚辭惜誓云：“相與貴夫礫石”，王逸注：“小石為礫。”○鐸按：蔡邕勸學(xué)：“寶玉不琢，不成璋圭。”即此意。
〔一０〕哀十一年左傳云：“胡簋之事”，杜注：“胡、簋，禮器名。夏曰胡，周曰簋。”按禮記明堂位云：“殷之六瑚，周之八簋。”○鐸按：“瑚”即“胡”之后出加旁字。
〔一一〕禮記月令云：“蠶事既登，分繭稱絲效功以共郊廟之服。”說文云：“繭，蠶衣也。絲，蠶所吐也。”
〔一二〕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云：“義均是始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書堯典作“垂”?！痂I按：此經(jīng)上文云：“北海之內(nèi)，又有不距之山，巧倕葬其西。”
〔一三〕鹽鐵論殊路篇云：‘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故人事加則為宗廟器。’淮南子說林訓(xùn)云：“黼黻之美，在于杼軸。”群書治要載尸子勸學(xué)篇云：“夫繭舍而不治，則腐蠹而棄。使女工繅之以為美錦，大君服而朝之。”
〔一四〕“羞”舊作“著”，據(jù)治要改。隱三年左傳云：“可羞于王公，可薦于鬼神。”
〔一五〕大戴禮五帝德云：“長而敦敏。”
〔一六〕詩既醉云：“朋友攸攝。”常棣云：“每有良朋。”○鐸按：既醉毛傳以“攝佐”連言，經(jīng)義述聞卷七王引之曰：‘“攝”即“佐”也。’
〔一七〕漢書董仲舒?zhèn)髟疲?#8220;興太學(xué)，置明師，以養(yǎng)天下之士。”
〔一八〕論語。
〔一九〕治要“贊”上有“幽”字。王先生宗炎云：‘“明”下有脫字，當(dāng)與“幽贊”對。’○鐸按：上下皆五字句，作“幽贊”則句法參差矣。治要“幽”字蓋因易說卦“幽贊于神明而生蓍”句誤加，王說非是。
〔二０〕“有”字舊脫，據(jù)治要補(bǔ)。程本作“不有”。晉語：‘胥臣曰：“質(zhì)將善而賢良贊之，則濟(jì)可俟。”’○鐸按：御覽六百七引作“有不”。
詩云：“題彼鹡鸰，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一〕。”是以君子終日干干進(jìn)德修業(yè)者〔二〕，非直為博己而已也〔三〕，蓋乃思述祖考之令問，而以顯父母也〔四〕。
〔一〕小宛。“鹡鸰”今作“脊令”。○鐸按：此鄭樵所謂“飛禽安鳥”者是也。從詩作“脊令”為正。
〔二〕易干文言。
〔三〕淮南子精神訓(xùn)高誘注：‘“直”猶“但”也。’“博己”即論語言“博我”?！痂I按：“博”即上文“其智乃博”之“博”，與論語“博我”義別。
〔四〕孝經(jīng)云：“立身行道，揚(yáng)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引大雅云：“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按毛傳云：“聿，述。”
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xué)也。”“耕也，餒在其中；學(xué)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一〕。”箕子陳六極〔二〕，國風(fēng)歌北門〔三〕，故所謂不憂貧也〔四〕。豈好貧而弗之憂邪？蓋志有所專，昭其重也。是故君子之求豐厚也，〔五〕非為嘉饌、美服、淫樂、聲色也〔六〕，乃將以底其道〔七〕而邁其德也〔八〕。
〔一〕論語。○鐸按：今本論語衛(wèi)靈公篇“餒在其中”下有“矣”字。
〔二〕書洪范。
〔三〕詩衛(wèi)風(fēng)?！痂I按：邶風(fēng)。凡后有引書顯誤者，徑改之，不復(fù)注明。
〔四〕○俞樾云：‘箕子陳六極，國風(fēng)歌北門，非不憂貧之謂。“故所謂不憂貧也”，當(dāng)作“何故謂不憂貧也？”蓋承上文引孔子“君子憂道不憂貧”句而言?；雨惲鶚O，國風(fēng)歌北門，古人未嘗不以貧為憂，何故而言憂道不憂貧邪？乃反言以起下文。今作“故所謂”，則于義不可通矣。’○鐸按：或曰：如俞說，則兩句皆成疑問語，不免復(fù)沓。經(jīng)傳釋詞卷四云：‘“也”猶“者”也。’不煩改作。
〔五〕僖廿四年左傳云：“豐厚可也。”
〔六〕莊子至樂篇云：“所樂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
〔七〕孫侍御志祖云：‘“底”與“致”同。論語云：“君子學(xué)以致其道。”’○鐸按：論語皇疏云：“致，至也。”
〔八〕莊八年左傳：‘夏書曰：“皋陶邁種德。”’○鐸按：“邁”即上引詩“我日斯邁”之“邁”，毛傳：“邁，行也。”“邁德”猶言“進(jìn)德”。
夫道成于學(xué)而藏于書，學(xué)進(jìn)于振而廢于窮〔一〕。是故董仲舒終身不問家事〔二〕，景君明經(jīng)年不出戶庭〔三〕，得銳精其學(xué)〔四〕而顯昭其業(yè)者，家富也；富佚若彼，而能勤精若此者〔五〕，材子也〔六〕。倪寬賣力于都巷〔七〕，匡衡自鬻于保徒者〔八〕，身貧也；貧阨若彼，而能進(jìn)學(xué)若此者，秀士也〔九〕。當(dāng)世學(xué)士〔一０〕恒以萬計(jì)，而究涂者〔一一〕無數(shù)十焉，其故何也？其富者則以賄玷精，貧者則以乏易計(jì)，或以喪亂期其年歲〔一二〕，此其所以逮初喪功而及其童蒙者也〔一三〕。是故無董、景之才，倪、匡之志，而欲強(qiáng)捐家出身曠日師門者〔一四〕，必?zé)o幾矣〔一五〕。夫此四子者，耳目聰明，忠信廉勇，未必?zé)o儔也〔一六〕，而及其成名立績〔一七〕，德音令問不已〔一八〕，而有所以然，夫何故哉〔一九〕？徒以其能自托于先圣之典經(jīng)〔二０〕，結(jié)心于夫子之遺訓(xùn)也〔二一〕。
〔一〕王侍郎紹蘭云：‘“振”當(dāng)作“賑”。說文云：“賑，富也。”賑、窮對文。下文“家富也”、“身貧也”是其證。’○鐸按：或曰：王說大誤。下文明言景、匡“貧阨若彼而能進(jìn)學(xué)若此”，又言“富者則以賄玷精”，則貧未必不能進(jìn)學(xué)，而富反足以廢學(xué)矣。說文：“振，一云奮也。”文選甘泉賦注引薛君韓詩章句亦曰：“振，奮也。”禮記儒行：“儒有博學(xué)而不窮”，注：“不窮，不止也。”淮南子原道訓(xùn)：“并應(yīng)無窮”，注：“窮，已也。”振，謂奮發(fā)自勵(lì)，即下文所謂“勤精”；窮，謂惰弛自畫，即下文所謂“無倪、匡之志”。學(xué)進(jìn)于振而廢于窮，猶韓愈進(jìn)學(xué)解“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耳。
〔二〕見漢書。凡史記、兩漢書有列傳者，云“見某書”。
〔三〕漢書：“京房，字君明。”賢難篇、考績篇并稱京房。景、京古通用。急就篇有景君明。○鐸按：賢難篇稱“先師京君”。漢人稱師為君。
〔四〕方言后劉子駿與揚(yáng)雄書云：“經(jīng)年銳精以成此書。”
〔五〕漢書董仲舒?zhèn)髟疲?#8220;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呂氏春秋博志篇云：“蓋聞孔子、墨翟，晝?nèi)罩S誦習(xí)業(yè)，夜親見文王、周公旦而問焉，用志如此其精也。”高誘注：“精，微密也。”○鐸按：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高注：“精，專也。”
〔六〕文十八年左傳云：“有才子八人。”“才”與“材”通。
〔七〕“巷”當(dāng)作“養(yǎng)”。漢書云：“倪寬詣博士受業(yè)，貧無資用，常為弟子都養(yǎng)。”顏師古注：“都，凡眾也。養(yǎng)，主給烹炊者也。”一切經(jīng)音義六引蔡邕勸學(xué)注云：“傭，賣力也。”○鐸按：宣十二年公羊傳：“廝役扈養(yǎng)。”何休注：“炊烹者曰養(yǎng)。”釋文：“養(yǎng)，余亮反。”
〔八〕漢書云：“匡衡好學(xué)，家貧，庸作以供資用。”按欒布傳云：“窮困，賣庸于齊為酒家保。”孟康注：“保，庸也?？杀Ｐ牛手^之保。”○鐸按：孟子萬章下篇：“百里奚自鬻于秦養(yǎng)牲者。”說苑善說篇作“百里奚自賣”。鬻、●古字通。廣雅釋詁三：“●，賣也。”
〔九〕禮記王制云：“命鄉(xiāng)論秀士升之司徒。”
〔一０〕漢書董仲舒?zhèn)髟疲?#8220;學(xué)士皆師尊之。”
〔一一〕爾雅釋言云：“究，窮也。”究涂，言非半涂而廢也。
〔一二〕“期”疑“稽”之誤。后漢書列女傳：‘樂羊子妻曰：“稽廢時(shí)日。”’○俞樾云：‘“期”與“綦”通。荀子王霸篇：“目欲綦色，耳欲綦聲。”楊倞注曰：“綦，極也。”字亦通作“期”。議兵篇：“已期三年，然后民可信也。”宥坐篇：“綦三年而百姓往矣。”兩篇文義正同，是“期”與“期”通也?；蛞詥蕘y期其年歲，言窮極其年歲也。’○鐸按：或曰：期、期字同。莊子寓言篇郭注：“期，待也。”以喪亂期其年歲，言因喪亂而待其就學(xué)之歲月也。汪改“綦”為“稽”，意尚不隔。如俞說，則是其人不復(fù)有究涂之時(shí)矣。殊未允。又按韓愈與馮宿論文書：“近李翱從仆學(xué)文，頗有所得，然其人家貧多事，未能卒其業(yè)。”此所謂“以乏易計(jì)”也。
〔一三〕“及”疑“反”之誤。荀子不茍篇云：“獨(dú)行而不舍則濟(jì)矣。濟(jì)而材盡，長遷而不反其初，則化矣。”楊倞注：“既濟(jì)則材性自盡。長遷而不反其初，謂中道不廢也。”王先生云：‘“逮”疑“違”。’○鐸按：或謂“逮”疑“肄”之誤。然肄習(xí)于初不得省言“肄初”。王疑當(dāng)作“違初”，蓋謂違其欲學(xué)之初衷，其說差近。“及”疑當(dāng)作“終”。終，古文作“■”，因誤為“及”。大戴禮記本命篇：“女終日乎閨門之內(nèi)。”今本“終”訛“及”。（俞樾群經(jīng)平議說）是其例矣?；?#8220;及”本為“既”，俗音訛。既，終也。
〔一四〕鹽鐵論相刺篇云：“七十子之徒，去父母，捐室家，負(fù)荷而隨孔子。”漢書酷吏傳：‘郅都曰：“已背親而出身，固當(dāng)奉職。”’韓信傳云：“曠日持久。”后漢書桓榮傳：‘顯宗報(bào)書云：“去家慕鄉(xiāng)，求謝師門。”’○鐸按：原文“家”、“身”二字互易，而注不誤，今改正。凡正文顯誤者，徑改之，不復(fù)注明。
〔一五〕“幾”讀為“冀”。韓非子奸劫弒臣篇云：“負(fù)千鈞之重，陷于不測之淵，而求生也，必不幾矣。”○鐸按：爾雅釋詁：“幾，近也。”潛嘆篇：“亦必不幾矣。”義同。本書“無”與“不”多互文。又程本“必”上有“是”字。裴學(xué)海古書虛字集釋云：‘是，則也。見爾雅。晉語：“若更君而周訓(xùn)之，是易取也。”經(jīng)傳釋詞訓(xùn)“是”為“則”。’
〔一六〕爾雅釋詁云：“仇，匹也。”“儔”為“仇”之假借。○鐸按：“儔”有二音二義。說文：“儔，翳也。”讀大到切。玉篇、廣韻并云：“儔，侶也。”讀直流切或直由切。此文用“儔侶”之義，則不必定為“仇”借。然唐以前，“儔侶”字皆作“疇”，無作“儔”者。（段玉裁說文注說）疑此本作“疇”，后人以“侶”義通行而改之。
〔一七〕韓非子功名篇云：“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爾雅釋詁云：“績，功也。”
〔一八〕詩南山有臺(tái)云：“德音不已。”文王云：“令聞不已。”釋文：“聞，音問。”漢北海淳于長夏承碑作“令問不已”?！痂I按：此書多以“問”為“聞”，詳遏利篇注。
〔一九〕漢書賈誼傳云：“誼具道所以然之故。”
〔二０〕禮記文王世子云：“凡始立學(xué)者，必釋奠于先圣先師。”漢書蔡義傳云：“竊以聞道于先師，自托于經(jīng)術(shù)也。”后漢書胡廣傳云：“稽之典經(jīng)。”
〔二一〕禮記祭義云：“結(jié)諸心。”周語云：“必聞?dòng)谶z訓(xùn)。”
是故造父疾趨，百步而廢，自〔一〕托乘輿〔二〕，坐致千里；水師泛軸〔三〕，解維則溺〔四〕，自托舟楫，坐濟(jì)江河。是故君子者，性非絕世，善自托于物也〔五〕。人之情性，未能相百，而其明智有相萬也。此非其真性之材也，必有假以致之也〔六〕。君子之性，未必盡照〔七〕，及學(xué)也，驄明無蔽，心智無滯，前紀(jì)帝王，顧定百世〔八〕。此則道之明也，而君子能假之以自彰爾。
〔一〕“自”舊作“而”，何本改作“使”，并誤。
〔二〕孟子云：“今乘輿已駕矣。”
〔三〕周語云：“水師監(jiān)濯”，韋昭注：“水師，掌水。”“軸”當(dāng)作“舳”，謂舳艫也。說文云：“漢律名船方長為舳艫。”王先生云：“軸，車軸，所以持輪者也。”○愈樾云：‘如此則舳即舟楫矣。“軸”仍當(dāng)讀“車軸”之本字。蓋車軸不可以濟(jì)水，故一解其維，即沈溺也。’
〔四〕方言云：“維之謂之鼎。”郭注：“系船為維。”
〔五〕荀子勸學(xué)篇云：“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大戴禮勸學(xué)篇“生”作“性”。韓非子奸劫弒臣篇云：“托于犀車良馬之上，則可以陸犯阪阻之患。乘舟之安，持楫之利，則可以水絕江河之難。”此“托”字所本。
〔六〕韓詩外傳四云：“人同材鈞，而貴賤相萬者，盡心致志也。”說苑建本篇云：“質(zhì)性同倫，而學(xué)問者智。”
〔七〕史記李斯傳云：“陛下富于春秋，未必盡通諸事。”徐廣曰：‘“通”或宜作“照”。’
〔八〕荀子儒效篇云：“鄉(xiāng)也效門室之辨，混然曾不能決也。俄而原仁義，分是非，圖回天下于掌上而辨白黑，豈不愚而智矣哉！”不茍篇云：“君子審后王之道，而論于百王之前，若端拜而議。”
夫是故〔一〕道之于心也，猶火之于人目也〔二〕。中阱深室，幽黑無見，及設(shè)盛燭，則百物彰矣〔三〕。此則火之耀也，非目之光也，而目假之，則為己明矣〔四〕。天地之道，神明之為〔五〕，不可見也。學(xué)問圣典，心思道術(shù)〔六〕，則皆來睹矣。此則道之材也，〔七〕非心之明也，而人假之，則為己知矣。
〔一〕○鐸按：御覽六百七引無“是故”二字。
〔二〕墨子經(jīng)說下篇云：“智以目見，而目以火見。”
〔三〕禮記仲尼燕居云：“譬如終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燭何見？”
〔四〕舊脫“己”字，依下文例補(bǔ)。
〔五〕易系辭下傳云：“陰陽合德，而剛?cè)嵊畜w，以體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
〔六〕荀子哀公篇：‘孔子曰：“所謂士者，雖不能盡道術(shù)，必有率也。”’禮記鄉(xiāng)飲酒義云：“古之學(xué)術(shù)道者，將以得身也。”鄭注：‘“術(shù)”猶“藝”也。’
〔七〕○鐸按：御覽脫“道之材也”四字。
是故索物于夜室者，莫良于火〔一〕；索道于當(dāng)世者，莫良于典。典者，經(jīng)也〔二〕。先圣之所制；先圣得道之精者以行其身，欲賢人自勉以入于道。故圣人之制經(jīng)以遺后賢也〔三〕，譬猶巧倕之為規(guī)矩準(zhǔn)繩以遺后工也〔四〕。
〔一〕管子君臣上篇云：“猶夜有求而得火也。”
〔二〕太平御覽六百八引釋名云：“經(jīng)，徑也；常典也。”
〔三〕漢書翼奉傳云：“臣聞之于師曰：天地設(shè)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shí)，列五行，以視圣人，名之曰道。圣人見道，然后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歷，陳成敗，以視賢者，名之曰經(jīng)。賢者見經(jīng)，然后知人道之務(wù)，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
〔四〕事物紀(jì)原七引尸子云：“古者倕為規(guī)矩準(zhǔn)繩，使天下效焉。”
昔倕之巧，目茂圓方〔一〕，心定平直，又造規(guī)繩矩墨以誨后人。試使奚仲、公班之徒〔二〕，釋此四度，而效倕自制，必不能也；〔三〕凡工妄匠〔四〕，□規(guī)秉矩〔五〕，錯(cuò)準(zhǔn)引繩〔六〕，則巧同于倕也〔七〕。是故倕以其心來制規(guī)矩〔八〕后工以規(guī)矩〔九〕往合倕心也，故度之工〔一０〕，幾于倕矣〔一一〕。
〔一〕“茂”當(dāng)作“成”。禮記仲尼燕居云“目巧之室”，鄭注：“目巧，謂但用巧目善意作室，不由法度。”韓非子有度篇云：“巧匠目意中繩。”皆“目成圓方”之意?！痂I按：作“成”是也。“成”亦“定”也。呂氏春秋仲冬紀(jì)：“以待陰陽之所定”，淮南子天文訓(xùn)：“秋分而禾蔈定”，高誘注并曰：“定，成也。”周語下：“聽無聳，成也”，晉語二：“謀既成矣”，四：“民無成君”，吳語：“吳、晉爭長未成”，韋昭注并曰：“成，定也。”皆成、定二字同義之證。本書明忠篇：“治勢一成”，敘錄作“一定”，則此為互文明矣。
〔二〕定元年左傳云：“奚仲居薛以為夏車正。”公班即禮記檀弓公輸般。○鐸按：世本作篇：“奚仲作車。”
〔三〕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云：“無規(guī)矩，雖奚仲不能以定方圓；無準(zhǔn)繩，雖魯般不能以定曲直。”
〔四〕○鐸按：“妄”亦“凡”也。漢書李廣傳張晏注：‘“妄”猶“凡”也。’
〔五〕空格程本作“執(zhí)”，蓋以意補(bǔ)之。他皆仿此。
〔六〕說文云：“措，置也。”經(jīng)典多假借用“錯(cuò)”。
〔七〕韓非子用人篇云：“去規(guī)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輪。廢尺寸而差短長，王爾不能半中。拙匠守規(guī)矩尺寸，則萬不失矣。”
〔八〕舊脫“故”字、“其”字，依下文例補(bǔ)。
〔九〕以上五字舊脫，盧學(xué)士補(bǔ)。
〔一０〕“度”上脫一字。王先生云：‘疑脫“信”字。孟子云：“工不信度。”’○鐸按：邵孟遴校本臆補(bǔ)“循”字。
〔一一〕王先生云：‘“幾”上疑脫“巧”字。’
先圣之智，心達(dá)神明，性直道德，又造經(jīng)典〔一〕以遺后人。試使賢人君子，釋于學(xué)問，抱質(zhì)而行〔二〕，必弗具也；及使從師就學(xué)，按經(jīng)而行〔三〕，聰達(dá)之明，德義之理，亦庶矣。是故圣人以其心來造經(jīng)典〔四〕，后人以經(jīng)典〔五〕往合圣心也〔六〕，故修經(jīng)之賢〔七〕，德近于圣矣。
〔一〕漢書孫寶傳云：“著于經(jīng)典。”
〔二〕淮南子繆稱訓(xùn)云：“懷清抱質(zhì)。”
〔三〕后漢書班彪后固傳東都賦云：“案六經(jīng)而校德。”李固傳云：“俯案經(jīng)典。”“按”與“案”通，依也。
〔四〕“造”程本作“就”。
〔五〕以上五字盧補(bǔ)。
〔六〕舊脫“也”字，依上文例補(bǔ)。
〔七〕漢書儒林傳序云：“諸儒始得修其經(jīng)學(xué)。”
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一〕。”“日就月將，學(xué)有緝熙于光明〔二〕。”是故凡欲顯勛績揚(yáng)光烈者〔三〕，莫良于學(xué)矣。
〔一〕車舝。
〔二〕敬之?！痂I按：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云：“知人無務(wù)，不若愚而好學(xué)。自人君公卿至于庶人，不自強(qiáng)而功成者，天下未之有也。”此詩高誘注：“詩頌敬之篇。言日有所成就，月有所奉行，當(dāng)學(xué)之是行。此勉學(xué)之謂也。”
〔三〕書立政云：“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yáng)武王之大烈。”漢書外戚傳班婕妤賦云：“揚(yáng)光烈之翕赫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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