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史之亂到澶淵之盟》番外之玄武門之變（一）

公元626年，是為大唐武德九年。

如果這一年來個“悲催大唐”人物評選，大唐皇帝李淵說自己是第二，估計沒人好意思在他面前爭第一。

（圖片摘自網(wǎng)絡，侵刪）

因為在這一年——

1.時年60歲的李淵幾乎一夜之間失去了倆兒子，外加10個孫子。雖說李淵有22個兒子，少倆就少倆，不叫事兒。但關(guān)鍵是眾所周知，下手的人是李淵的另一個兒子，李世民。手足相殘，人倫慘劇啊。

2.不光兒子、孫子死了一堆，李淵自己也被鵝子李世民從皇位上拱下去了；憋憋屈屈的當了9年的太上皇，最后郁郁而終。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玄武門之變。

其實說句馬后炮的話，李淵慘，但并不冤；玄武門這檔子事兒即使武德九年不出，后面遲早也會爆出來；區(qū)別只是看李淵這爺兒幾個誰搞死誰了。這里邊兒的原因也簡單，立國之初大唐的天上就不止李淵這一個紅太陽；換句話說，李淵的皇權(quán)早就失守了。

所謂皇權(quán)，由兩部分構(gòu)成，具體的說就是政權(quán)和軍權(quán)：

政權(quán)是政務處置權(quán)，說白了筆桿子，人事、財政，包括意識形態(tài)，皇上一支筆簽字生效；軍權(quán)是部隊調(diào)動和開火兒權(quán)，這是槍桿子；黨指揮槍，讓打誰就打誰，沒二話。

筆桿子讓你干嘛你得干嘛，你要是不干，就槍桿子伺候。所以這倆桿子加起來（俗稱2桿子），就是皇權(quán)。

看看武德九年李淵、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這也幾個人手里的牌面兒：

大唐的三省六部

李淵：皇帝，帝國的NO.1。
李建成：太子，大唐的二把手，接班人。
李世民：秦王，天策上將、太尉、司徒、上柱國、中書令、尚書令、陜東道大行臺尚書令、益州行臺尚書令、雍州牧、涼州總管、左右武侯大將軍、領(lǐng)左右十二衛(wèi)大將軍。
李元吉：齊王，司徒、門下省長官侍中、并州大都督。

對比一下頭銜兒，在政務處置這塊：

在中央，李世民拿下了中書省和尚書省兩大塊；門下省是李元吉的地盤。

在地方，李世民是陜東道大行臺尚書令，益州行臺尚書令，雍州牧、涼州總管；相當于華北地區(qū)、四川、現(xiàn)在的陜西、甘肅等地，這些地區(qū)不論是行政官員還是軍官，全部受李世民節(jié)制。

李元吉手里只有一個并州，還只是并州名義上的軍權(quán)，并州的政務李元吉插不上手。

李世民最牛掰的頭銜是天策上將。這是620年到公元621年，李世民率部在洛陽會戰(zhàn)中打崩了王世充和竇建德之后李淵封的；內(nèi)意思是你這尕娃功勞太大，老子又不能讓你當太子，但已經(jīng)沒啥能拿得出手的了，那就代表老天爺封你個官吧。

天策上將可不得了：

1.天策上將的地位僅次于皇帝；已經(jīng)跟太子拉平了（盡管表面上不這么說，但事實上就是。）。

2.天策上將為中央武官之首；在洛陽建天策府，天策府可以拔擢自己的官僚體系（這其實就等于另立中央了）。

在軍權(quán)這塊：

唐朝實行府兵制，調(diào)動軍隊必走一套流程，這個誰也逃不掉。從這個角度說，建成、世民、元吉在一條起跑線上。

但是在長安，名義上宮城禁軍（元從禁軍）歸李世民統(tǒng)帥，不過調(diào)動權(quán)和開火權(quán)由李淵掌握。千萬別小看這個職務，這為李世民滲透禁軍提供了便利！從玄武門之變當天的結(jié)果看，禁軍已經(jīng)被李世民滲透成篩子了，李淵根本調(diào)不動。而李元吉的軍職就一個并州大都督。

所以總結(jié)一下，大唐初期：

李淵是皇帝，負責全面工作；
李建成是太子，常務副皇帝，負責日常工作；不過從工作流程上看，好像處處有他，但在理論上沒有他其實流程也能跑的通。
李世民，天策上將（隱隱已然是二太子了），在洛陽有一套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班子；在中央拿下中書、尚書兩大板塊；在軍中威望無人可及（包括他爹）。
李元吉，在中央掌握門下??；在軍中和地方?jīng)]根基。

到武德九年，由于李世民強勢崛起，這爺兒四個：李元吉差點兒；內(nèi)三位，李淵的圣旨、李建成的太子令、李世民的教令，具有同等的法律效力。很多部門已然形成了一條兒不成文的潛規(guī)則，先來后到，先收到誰的命令，就按誰的執(zhí)行。

重復一遍，啥是皇權(quán)？

政務處置權(quán)+部隊調(diào)動和開火兒權(quán)；這倆合起來是皇權(quán)。

你說李世民這資歷，李淵能不虛，李建成能不急？

可能有大胸弟會說，既然這樣兒，李淵干嘛不干脆點兒廢了建成，就立李世民當太子？

李淵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縱觀中國幾千年歷史——

1、易儲是天大的事兒，尤其是換成年太子之前需要很多輪兒政治布局。

比如要不動聲色的掃掉太子的外圍，朝中哪些人（尤其是重臣）是挺太子的；這些人里哪些可以通過收買改變其立場，哪些需要無情打掉；哪些嚇唬嚇唬讓其保持中立即可。掃完外圍還得清內(nèi)圍，像太子的老師、太子衛(wèi)率，太子妃家里的親戚，以及出身東宮的官員等等；這些人就指望新君登基之后飛黃騰達的，都是核心利益相關(guān)方，所以必須都要拿掉（尤其是手里有兵權(quán)的）。

干完這些，還得找機會難為太子本人（不過這一點不好把握；因為成年太子都是經(jīng)過政務歷練的，有一定的理政經(jīng)驗；所以打這張牌會比較燒腦。但即便如此還得干。）

給太子出難以完成的任務：

太子擅長領(lǐng)兵打仗，這段時間偏偏讓他理財。

太子擅長文學寫作，這段時間偏偏讓他賑災。

太子擅長國計民生，這段時間偏偏讓他打仗。

等等吧，就說這意思。

每個人都有優(yōu)勢、劣勢，即便貴為皇帝、太子也一樣，不是說你坐到內(nèi)個位置了就一下成了百事通，你總會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但這個時候偏偏就讓你干不擅長的。名義上是為君父分憂，為國家效命；干好了名揚天下青史留名，實際上前面是個巨坑；一個不當心，很容易露臉就變成露屁股了（大概率是露屁股）。

這個時候，太子的威望受到打擊，灰頭土臉的；但這個時候還不能換，還得找太子的近臣有一搭無一搭的在朝中散布太子就是個驢糞蛋兒，表面看著挺光鮮，但私下里就是一包草的言論；并且舉出一些生活中的例子。

最后，還得找個點炮兒的。

經(jīng)過這一套流程之后，換太子才不至于引發(fā)朝局動蕩，才能平穩(wěn)過渡。

2、易儲往往伴隨著血腥的清洗；既有秋后算賬，也有斬草除根。

之所以會這樣兒，原因就一個字兒：牽扯的利益太大。

你知道一個太子位背后有多大的利益網(wǎng)絡？

從一個太子被立為太子的內(nèi)天開始，有心人就開始布局了；而且隨著太子的年齡增長，承擔的事務越來越多，聚攏在太子身邊兒的人脈和資源也就越來越多。

比如太子爺也是有老師的；而太子爺?shù)睦蠋熆刹恢固右晃粚W生，尤其是隋唐之后有了科舉，太子的老師要是當了主考官，那還了得？

過去官場上最瓷實的一種關(guān)系：師生之誼！你認了老師，老師讓你干嘛你就得干嘛，你要是不干，傳出去，你這輩子在官場上永遠別想混出來！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是白眼狼！因為你背叛師門！

這個時候，你的同門師兄弟里有一位是太子，那都不用別人給你貼標簽兒，你妥妥兒的太子黨。

等易儲之后，這些人能留嗎？

顯然不能！

誰知道你揣著什么心思。

這一點具體到李建成、李世民這兒，當時支持李建成的：

左仆射（宰相）裴寂，李淵的好基友；
燕王李藝（小說里羅成他爹），李建成平河北劉黑闥時結(jié)交的李藝；公元623年，李藝入朝；
其他的都是太子府和齊王府的人，如太子洗馬魏征；
太子中舍人王珪（南梁大將王僧辯的孫子，后來的唐初名相）；
齊王府副護軍薛萬徹（隋末名將薛世雄之子）；
太子率更令歐陽詢（唐初四大書法家之一）等人。

支持李世民的：

右仆射（宰相）蕭瑀，梁明帝蕭巋之子，楊老二的蕭皇后的弟弟；
中書令（宰相）封德彝，老運動員、騎墻派；所有人都覺他這老小子是自己人，但其實這人誰的人也不是；
中書侍郎（相當于副宰相）宇文士及；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及之弟。彪悍的楊老二最后就是死在宇文化及的手里。不過他跟李淵也是好基友，所以投唐之后被委以了重任；
禮部尚書兼天策府長史唐儉，祖父為北齊宰相，晉陽起兵時就追隨了李世民；
工部尚書屈突通，李淵晉陽起兵之后，他在河東郡阻擊李淵，后兵敗被俘；之后在大唐也混的風生水起。曾跟隨李世民平定薛舉父子、王世充。
其他人還有李玄道（李世民他叔）、蘇勖（隋宰相蘇威之子）、薛元敬（薛收的侄子）、蘇世長（李淵舊交）、李守素、蓋文達、蔡允恭、顏相時、陸德明。
以及李世民天策府的成員和秦王府18學士：天策府成員——長孫無忌（李世民的大舅哥）、尉遲敬德、秦叔寶、程知節(jié)、高士廉（李世民的妻舅）、侯君集、張亮、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云、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段志玄；秦王府18學士——房玄齡（名相）、杜如晦（名相）、薛收（曾力挺李世民打竇建德，可惜624年就死了，不然后來也會是宰相）；許敬宗（高宗時的宰相）、于志寧（高宗時的宰相）、孔穎達（孔子的第31世孫）；虞世南（著名書法家）、褚亮（著名書法家褚遂良他爹）、姚思廉（史學家《梁書》、《陳書》作者）；
還有劉文靜，也是晉陽起兵就追隨李世民；后來李淵為了敲打李世民，公元619年跟裴寂合伙把劉文靜搞死了。

所以拋開李淵和李建成爺倆兒的父子之情不說，就這兩條兒就夠李淵頭大的了！尤其是第二條，瞧瞧雙方背后多少人。

更何況從當上皇帝到武德九年，李淵已經(jīng)沒啥心思理政了。別的不說，就看李淵當皇帝之后跟下餃子一樣下崽兒就知道李淵的心思在哪兒——

表里只是李淵的鵝子們。

李淵是公元617年7月在晉陽起兵，當年11月打進關(guān)中；618年5月稱帝。稱帝之后頭一年瞧給老李忙活的，那真是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節(jié)：李淵趴在各路美女身上，發(fā)出了酣暢的聲音。轉(zhuǎn)過年兒，收獲了4個胖小子（這4個是播種成功的，沒成功的有多少也就沒人知道了。）。這么說還真不是夸張，李淵還有19個女兒：已知的是李世民上面5位姐姐，排序分別是長沙公主、襄陽公主、平陽公主、高密公主、長廣公主；其它14位公主大多出生時間不詳?？蠢顪Y生兒子中間有15年的空窗期，大概率他生女兒也是618年之后火力全開。

老李這種生活品質(zhì)，哪兒還有空兒去想燒腦的黨爭？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還有一點，李淵是眼瞅著廢長立幼是個啥結(jié)果的：

李淵的姨夫就是隋文帝楊堅。楊堅就干過廢長立幼的事兒：廢了太子楊勇，立了老二楊廣。

結(jié)果楊廣浪啊，把好端端的大隋天下浪丟了。

對于李淵來說要命的是，他家的李二，跟他姨夫的楊二，簡直就是同一個星座、同一個血型；唱的還是同一首歌：

大唐立國，李二，秦王、上柱國、尚書令、陜東道大行臺尚書令等等；

大隋立國，楊二，晉王、上柱國、河北道行臺尚書令，武衛(wèi)大將軍等等。

大唐立國之后，李二南征北戰(zhàn)東擋西殺，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大半個天下都是他打下來的。

大隋立國之后，楊二也不白給；公元589年隋軍渡江滅陳，人楊二是51萬隋軍的總指揮。一年后陳地發(fā)生叛亂，楊素、史萬歲等人平叛；平叛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楊二被他爹從并州調(diào)到揚州善后（“素班師，上遣左領(lǐng)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以并州總管晉王廣為揚州總管，鎮(zhèn)江都。”）；隨后在大隋反擊突厥的戰(zhàn)爭中楊二也是幾次出兵放馬親臨前線。

論業(yè)績，作為旁觀者的李淵怎么看楊二也不應該是個亡國之君的命啊?？墒沁€就怪了，偏偏就是這個能文能武的楊老二最后把大隋的江山給整丟了。

血淋淋的前車之鑒啊。

楊廣怎么個浪法兒，李淵是親歷者。萬一立了李二，等他百年之后，他家的李二跟他表弟楊廣一個揍性，當了皇帝之后也給你玩兒個舉全國之力三征遼東啥的，那大唐豈不是跟大隋一樣也得二世而亡了。

而且也是作為旁觀者，從李淵的角度看，現(xiàn)任太子李建成又沒犯錯。

晉陽起兵到登基稱帝這段兒李建成的功勞就不說了（這段后來被李世民抹一干凈），當上皇帝之后老李忙著酣暢，李世民在前線打仗，后面籌措糧草、征調(diào)兵員這些事兒基本上是李建成在干。

外行人談戰(zhàn)略，內(nèi)行人聊后勤！李淵是老軍務了，這道理他當然懂。人李建成本職工作干的很不錯，至少李二在前線沒餓肚子。

這倆工作分工，打個比喻，如果李世民是韓信，李建成就是蕭何。

而站在李淵角度看，誰說蕭何就不能當皇帝？

公元624年，隋末最后一個梟雄輔公祏被殺，天下才太平；這個時候你是李淵，你會選一個老成持重的接班人，還是會選一個軍功出身的激進分子（非貶義，特指李世民打仗的時候帶頭沖鋒。）當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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