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講述的第446位
我叫王思晴，來自湖北羅田。都說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蓪ξ襾碚f，像個寶一樣被媽媽呵護(hù)的場景，是只在夢里，在想象中才會出現(xiàn)的場景。
媽媽，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這一切，只因為我的身世。
我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奶奶中風(fēng)后，我回到了爸媽身邊?？珊髞?，最疼愛我的爸爸得癌癥去世了，我的天也塌了。
媽媽告訴我，我是爸爸從汽車站撿回家的孩子。然而，爸爸留下的筆記本中被莫名撕掉一頁，只來過家中一次的小男孩叫我姑姑……
有很多奇怪的細(xì)節(jié)，讓我開始疑惑，我到底是誰?我渴望找到答案。
01
我大約是在1996的出生，從小是在鄉(xiāng)下的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爺爺是抗美援朝老兵，奶奶是農(nóng)村人,他們一直很疼我。
記得上幼兒園的時候，即使幼兒園離家很近，爺爺奶奶也舍不得我走路，總是背著我，抱著我去幼兒園。再大一點，爺爺就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天騎著車帶我上學(xué)。
家里條件有限，可但凡有點好吃的，奶奶總會給我留著。每天放學(xué)回家，家里的飯菜也總是熱的。
夏天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睡不著，奶奶會坐在旁邊給我慢悠悠地打扇，哼著不知名的歌謠，哄我入睡。
爸爸媽媽在城里，并不常來。
印象中的爸爸，是個極其溫柔的人。他每次從城里回來，都會給我?guī)гS多好吃的，讓我騎在他肩頭看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耐心地陪我玩，逗得我哈哈大笑。
在他們的呵護(hù)下，我活得像個小公主一樣。
唯一的遺憾，是媽媽似乎不太喜歡我。
村里別的小孩，有媽媽做好吃的，做錯事也會挨媽媽罵?？晌业膵寢屵B話都不怎么和我說，神色總是淡淡的，對我不像女兒，更像一個客人。
爺爺奶奶看見了，通常只是嘆口氣，也不說什么。對此，小小的我其實心里也是有些疑惑的。
但我天生就是個老實膽小的孩子，不敢問，更不敢跟媽媽撒嬌，對她同樣客客氣氣的。
02
漸漸地，我長大了。村里的大人逗我說：“妹仔，你又不像你爸，又不像你媽，你們家其他人頭發(fā)都不卷，就你一個人是卷頭發(fā)，你是不是你們家親生的哦?”
不是親生的?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就像一個驚雷在我心里炸響，我恐惶極了，跑回家問爺爺奶奶。
奶奶對我說：“他們都是騙人的，你就是我們家的孩子。”看著奶奶慈祥的面容，我的心跳漸漸平穩(wěn)下來。
我選擇了相信爺爺奶奶，回想起來，那時內(nèi)心深處，其實只是不想，也不敢面對真相吧！
爺爺奶奶盡力把風(fēng)言風(fēng)語擋在家門外，給了我足夠多的愛。關(guān)上家門，我依然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然而，平靜的生活終究在我七歲那年被打破了。
那時我還在讀小學(xué)，一天中午放學(xué)回家，看到桌上有留給我的飯菜。
我想去叫奶奶一起吃，發(fā)現(xiàn)她正躺在床上，可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朝一邊歪著，還流著口水，看上去很不對勁。
我驚慌地喊奶奶，可是她一動不動。
看到這一幕，我嚇得手直發(fā)抖，只覺得胸口緊得喘不過氣來。我下意識地伸手探了探奶奶的鼻息，還好是熱的。
我慌忙跑出去求村里的大人給我爸媽打電話。爸媽趕了回來，把奶奶送到了醫(yī)院搶救。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奶奶從開早餐店的姨奶奶那挑泔水回來喂豬。到家后已經(jīng)是中午了，想到那天我們學(xué)校放假，我可能會回家，顧不上休息就去做飯。
做完飯去休息，誰知突發(fā)腦溢血中風(fēng)了。
奶奶的中風(fēng)，成了我人生最大的轉(zhuǎn)折點。爸媽把奶奶和我一起接到了城里，給奶奶做手術(shù)、復(fù)健等。家里還有兩個哥哥。
哥哥們以前從來沒到鄉(xiāng)下來看過我們，除了過年時，爸爸會接我到城里呆幾天，我沒和他們單獨相處過，也沒什么感情，我只希望大家能和平相處就好。
可惜，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告訴我，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罷了。
03
半年后，奶奶已經(jīng)恢復(fù)得很好，生活能夠自理了，可爸爸卻得了肝癌，已經(jīng)是晚期了。
爸爸不想讓爺爺奶奶擔(dān)心，就把他們送回了鄉(xiāng)下。那時，家里為了給奶奶和爸爸治病花了許多錢，經(jīng)濟(jì)陷入了困境。
13歲的二哥在羅田最好的高中讀書，我在讀小學(xué)。媽媽想讓二哥和我繼續(xù)讀書，就讓15歲的大哥輟學(xué)了。
大哥卻因此記恨上了我，再也沒給過我一個好臉色。
沒多久，爸爸的病情就惡化了。有時候，他會疼得在床上直打滾?？删退氵@樣，爸爸和我說話時，仍然是那么溫柔。
我緊緊抓著爸爸的手，眼淚一串串往下流，我多希望爸爸能趕快好起來啊，讓我少活10年我也愿意。
可老天爺并沒有聽見我的祈禱，2004年六月初十，飽受疼痛折磨的爸爸還是去世了。
那一刻，我的天塌了。疼愛我的爺爺奶奶也不在我身邊，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獨。
爸爸去世后，因為家里欠了一屁股債，二哥又在學(xué)校惹是生非，方方面面都不如意，媽媽脾氣變得很暴躁，稍不對勁就會罵人。
為了省點錢，媽媽讓我去了幾十里外的農(nóng)村小學(xué)讀書。
因為那所學(xué)?？梢蕴峁┟赓M住宿，還可以自己帶米到學(xué)校煮飯，上學(xué)的費用很低。
04
那時候我在上小學(xué)三年級，周末從學(xué)校坐客車回家只需要五毛錢?？晌覜]有零花錢，只好步行幾十公里回家，腳上經(jīng)常磨出好幾個水泡?？蛇@還不是最糟糕的事。
我有個堂姐，也在這所學(xué)校讀書。她曾經(jīng)搶走我?guī)У綄W(xué)校的米，讓我連粥都沒得喝，還強(qiáng)占了我的床位給她好朋友用。
我不得不跟她擠一個床，到后來甚至被迫睡在教室的課桌上，又冷又餓……
那時候我不懂堂姐為什么對我有那么多敵意。很多年后才明白，孩子的情感表達(dá)比成人來得更直接、簡單，所以惡意也會特別明顯。
堂姐討厭我，或許是因為爺爺奶奶更疼我，也許是因為我們倆家大人的關(guān)系不好……誰知道呢?
在學(xué)校吃不好穿不好，還要被堂姐欺負(fù)，那時我只是一個孩子，怎么可能不渴望得到父母的疼愛呢?可家里給我的感覺，除了冷，還是冷。
一天，我終于忍不住問媽媽，我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
不料媽媽告訴我，我是爸爸從汽車站撿來的。
媽媽說，那時我爸剛退伍回家。一天，他去戰(zhàn)友那里玩。回家的時候，在羅田汽車站那里看到許多人都在垃圾桶那圍觀，他好奇地過去看，就看到了一個小被子包起來的嬰兒。
那就是我。
爸爸抱起我，我沖著他笑了。爸爸說，這是跟他有緣，就把我?guī)Щ丶伊恕Ｄ菚r爸媽都在做生意，挺忙的。
而且大哥、二哥已經(jīng)出生了，二哥因為超生還被罰了款，加上撿到我時，我還在發(fā)燒。
媽媽說家里實在沒條件再養(yǎng)一個，不同意收養(yǎng)我。
爸爸和姑姑沒辦法，只得先把我送到醫(yī)院治病，還給我買了奶粉，新衣服。
爺爺奶奶知道后，說你們養(yǎng)不了，我們就先養(yǎng)著。
媽媽最終同意了，把我送到了鄉(xiāng)下的爺爺奶奶家寄養(yǎng)。
我追問包裹里有沒有我的身份信息，媽媽說包里什么都沒有，連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
撿到我時，我身長50厘米，一頭自然卷的頭發(fā)，是AB血型。因為是1996年3月?lián)斓轿业?，家里人就把這個日子當(dāng)成了我生日。
但不知道為什么，后來身份證上登記的又成了1997年。
05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的心都死了，原來一切都有前因，可我又做錯了什么呢?不，我什么也沒做錯，只能說，造化弄人。
知道我不是家里親生的孩子，本就對我不滿的大哥更不甘心了。他說，當(dāng)初憑什么他這個親生的孩子沒書讀，我這個外面來的反而能讀書?
氣惱之下，他有時甚至?xí)?lián)合二哥隨便找個理由打我。
好在沒多久，大哥就去了福建謀生，我的日子總算稍稍好過一點。
無論我心底有多少委屈，日子還在繼續(xù)，我還是得每周步行幾十公里上學(xué)。
一直讀到四年級，校面臨拆遷，媽媽這才讓我去城里讀書。
然而，換了學(xué)校，我的日子也并沒有好過多少。有幾個頑劣的男同學(xué)會在教室門口或?qū)W校門口堵我，就為了打著我玩。
打得最厲害的幾次，是朝我扔石頭，把我額頭都砸破了?？蓩寢屩篮螅坏珱]有安慰我，反而怪我把衣服弄臟了，她又得洗衣服。
那時，一聽到下課或放學(xué)的鈴聲我就害怕，
因為我不知道他們會從哪里竄出來找我麻煩。就像電影《少年派》里演的那樣，我沒做錯什么，更沒有招惹誰，可就是被莫名其妙地被針對，難道就因為我穿得不好嗎?
之前，我的成績雖然不算撥尖，也不算差，還得過大紅花、獎狀，可在這一連串事情的影響下，我的成績一落千丈。
害怕、委屈、不解、憤怒……種種情緒在內(nèi)心交織，我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世上？
直到有一次回家，無意中聽到媽媽和二哥吵架，這才知道被針對的原因。原來，媽媽開始了一段新戀情，本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不料被人騙了，陷入了一場感情風(fēng)波。
那幾個男孩中帶頭的，正是那個家庭的孩子，針對我，只是把對媽媽的氣轉(zhuǎn)移到了我身上。
記得那段時間，我晚上回家，經(jīng)?？吹郊依镆黄墙?，到處扔著砸爛的東西。媽媽不是跟我哥吵架，就是跟那個騙了她的男人吵架，家無寧日。
媽媽身陷一堆麻煩中，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沒精力管，更別說我這個外來的了。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我只能苦笑一聲，繼續(xù)忍受下去，然后學(xué)校的事，能不打擾她就不打擾她。
06
一天下晚自習(xí)，因為沒有作業(yè)本了，家里也沒有人在，我只好自己在家里到處找空白本子。
沒想到，在書桌臺柜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麻繩捆綁著的舊密碼箱，上面的鎖已經(jīng)壞了。
我好奇地打開箱子，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個筆記本。
我原本想用那個本子寫作業(yè)，不想無意中翻到了爸爸在筆記本上寫的文字。
上面寫著：“親愛的老婆，雖然女兒不是親生的。但是畢竟是您給了這個小生命一個家。希望您可以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善待她。女兒很懂事，以后長大了，以她的性子，會好好孝順您的……”
筆記本里還寫了其他一些內(nèi)容，但沒有再提到我的事，也沒有提到我到底是怎么來到這個家的。
更奇怪的是，筆記本有一頁明顯是被人撕掉了。撕掉的那一頁上面寫了什么，已經(jīng)無從得知。
看到這篇“遺書”，我猛然意識到，在汽車站撿到我這事，筆記本上并沒有寫，也沒有任何證據(jù)，只是聽媽媽說，可媽媽說的是真的嗎?
影視劇里，父母即使不得不遺棄孩子，也會在包裹里放張紙條，寫上孩子的出生年月，寫上幾句話。
要么放在福利院門口，要么放在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怎么也不會是汽車站、垃圾桶這樣的地方，這實在太不合常理了。
那天深夜，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忽然想起一件舊事。
那是2009年，有一次我下晚自習(xí)回家時，家里來了一個30歲左右的陌生男人，還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他們一進(jìn)門，小男孩就喊了我一聲姑姑。媽媽看上去有些不高興，把他們喊到一個房間說話。
隔著門，我聽不到他們說了什么，只知道時間過得很慢很慢。他們終于打開房門要離開時，外面下起了雨，媽媽讓我送送他們。
我把他們送到樓下，看著那個男人每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我，滿目不舍地一步步遠(yuǎn)去，只覺得悵然若失，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貴的東西。
那個小男孩為什么叫我姑姑?我們有血緣關(guān)系嗎?媽媽為什么一臉不高興?為什么后來他們再也沒出現(xiàn)過?
一個又一個疑問在我腦袋里炸響，我坐在教室里，心里卻空落落的。眼睛看著臺上的老師，可老師講的，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jìn)去。
同時，學(xué)校里那幾個男生依然在針對我，家里永遠(yuǎn)沒有寧日，媽媽對我不聞不問，一切的一切，都讓我沒辦法繼續(xù)讀書了。
于是，讀完初一，我就輟學(xué)了。
（長沙小吃街，我曾在這里吃過小吃，感受人間的煙火氣）
07
從學(xué)校出來后，我開始四處打工養(yǎng)活自己。我做過服務(wù)員，當(dāng)過廠妹，在工地打過工。
只要能憑自己的雙手吃飯，我什么苦都可以吃。我搬離了以前的家，自己掙錢，自己租房子住。
再后來，我去了湖南長沙，在那里安頓下來。雖然我沒上幾年學(xué)，可踏實肯干，也能自食其力，日子簡單、清靜了很多。
而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親生父母。
有人說，生恩不及養(yǎng)恩重。可在我看來，這并不矛盾。無論如何，媽媽當(dāng)初也同意收養(yǎng)了我，也曾經(jīng)給過我一個家，沒有她，也不會有我和爺爺奶奶，和爸爸的緣分。
無論我能不能找到親生父母，我都不會逃避自己該盡的義務(wù)。
然而，這么多年來，心里的疑問如波濤起伏，讓我的內(nèi)心不得安寧，我太盼望能找到謎底，讓內(nèi)心重歸平靜。
我到底是誰？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我相信，每個人都想知道自己的來處，我也不例外。
如果我的親生父母還在人世，如果你們能看到這篇文章，我想跟你們說：“無論當(dāng)初發(fā)生了什么，無論你們是貧窮還是富貴，一定要跟我聯(lián)系，也請你們相信，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真相。因為，過往種種，苦也好，甜也好，在找到你們，知道答案的那一刻。我也就可以真正地放下，真正開始屬于自己的人生了?！?/strong>
該案例故事已獲當(dāng)事人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