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俄羅斯和格魯吉亞的復雜關(guān)系，我建議你返回索契搭乘國際航班入境格魯吉亞”。
俄羅斯向?qū)W莉亞指著手機中的資料說：“這可能會讓你額外多支付1.5萬盧布，但應(yīng)該是最穩(wěn)妥的方式”。說實話，我倒不是心疼這點盧布，關(guān)鍵是錯過了阿布哈茲與格魯吉亞的陸地邊境，這會給我環(huán)游黑海的行程留下遺憾，思前想后還是決定試試看。
阿布哈茲首都蘇呼米與格魯吉亞最近城鎮(zhèn)的距離大約有100公里，最近城鎮(zhèn)名為Gali，我們在小鎮(zhèn)問了巴士司機和售票員，得到回答：幾乎沒有外國游客能從這里順利入境格魯吉亞。
原來，阿布哈茲雖已“事實獨立”，但格魯吉亞仍然實行“哪里來的回哪里去”，即俄羅斯入境阿布哈茲就得返回到俄羅斯，然后再乘坐飛機入境格魯吉亞，不可以直接穿過阿布哈茲入境格魯吉亞，因為阿布哈茲法理上歸屬格魯吉亞。而俄羅斯亦然，也很少接受格魯吉亞游客穿過阿布哈茲入境俄羅斯。
格魯吉亞與阿布哈茲最近的城市是祖格迪迪，雙方以恩古里河為界，各自在大橋一邊設(shè)置海關(guān)檢查站。幸運的是，阿布哈茲這一面的檢查站沒有為難，在聽說我要環(huán)游黑海后把入境條收了回去（索契入境阿布哈茲不在護照蓋章，給的是入境條，簽證費400盧布）。
與我們同行的還有一名德國游客，因為入境條丟失被罰500盧布，最后在護照上蓋了出境章，這也代表著我們或許有可能入境格魯吉亞，而德國哥們是肯定會被拒絕了。
但事實證明我們還是想得太美了，環(huán)游黑海的第一個難關(guān)就出現(xiàn)在格魯吉亞海關(guān)的問題上：“為什么你沒有格魯吉亞出境記錄？”
如果回答從俄羅斯入境阿布哈茲，那肯定會被以“不承認格魯吉亞對其擁有主權(quán)”的理由拒絕放行，可我又拿不出格魯吉亞出入境證明，最后只能誠實回答“從俄羅斯索契開始環(huán)游黑?！保S后被喊到隔壁的小黑屋里等著上級來決定（手機和行李單獨存放）。
這一等就是三個多小時，直到海關(guān)人員交接時才有個白發(fā)老爺子出現(xiàn)。有趣的是，老爺子不問哪兒來哪兒去，反倒問我如何看待阿布哈茲與格魯吉亞的未來。
在向?qū)У姆g下，我對兩地的未來表達了祝福，但同時也深知這么膚淺的回答不會被認可，所以最后又加了關(guān)鍵的一句話：“如果不讓我過去，又怎么知道格魯吉亞和阿布哈茲有什么不同呢？”
老爺子哈哈大笑打開我的護照，在格魯吉亞簽證頁背面蓋上入境章后說：“你還得等一會兒才能走，如果愿意，我可以帶你們欣賞一下附近的風景?！?/p>
向?qū)дf，老爺子參加了當年的阿格戰(zhàn)爭，因傷提前退回休養(yǎng)，傷愈后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因為熟悉地形和熟知阿布哈茲方言等原因，老爺子就被派駐在邊境值守。之所以讓我再等等，是因為還缺最后一道手續(xù)，他得親自帶我去祖格迪迪警署報備，以免我入境后被捕或出境時被罰。
最后，等我們離開邊境時天都已經(jīng)黑了，足足等了六個多小時，好在不虛此行。
祖格迪迪距首都第比利斯320公里，離黑海海岸還有30公里?！陡耵敿獊喚幠晔贰酚涊d“國王把祖格迪迪送給公主建立私人公國”，這個公主就是后來的格魯吉亞女王塔瑪拉（1184-1213年在位），也是她將格魯吉亞王國變成高加索地區(qū)最強大的國家，影響力遍及波斯和黑海西南部。
塔瑪拉女王退位后回到祖格迪迪養(yǎng)老，將方圓百里的農(nóng)戶全部遷到城區(qū)生活，同時派軍隊開墾良田、挖渠引水，使得祖格迪迪很快擴張成王國第二大城市，如今城建規(guī)劃依然沿用女王時代的布局，雖略顯凌亂，倒也井然有序。
1867年，沙俄廢除格魯吉亞各個公國交給高加索總督管轄，祖格迪迪成為庫塔伊斯省首府，直至蘇聯(lián)成立后才并入格魯吉亞，至此結(jié)束行政與文化中心的歷史地位。
在阿格戰(zhàn)爭中，祖格迪迪不僅遭受破壞（俄軍扔下溫壓彈和航彈阻止格軍越境），同時也因大量難民涌入而動蕩長達數(shù)年，巔峰期人口近7萬，直至2014年才逐漸將難民送至格魯吉亞各個地區(qū)，目前總?cè)丝诩s4.4萬。因為戰(zhàn)爭原因，祖格迪迪的女性居民比男性多很多，早在十多年前就一直流行著“寡婦城”的綽號。
為了妥善保存這些寶物，格魯吉亞早在1921年就將達迪亞尼宮殿改建為國家博物館。可惜的是當天沒有開放，轉(zhuǎn)了一圈連個工作人員都找不到。
好在還有邊上的圣尼古拉斯教堂，由于設(shè)計者也是土耳其人，因此外觀看起來更像清真寺，整個建筑以磚石為主體結(jié)構(gòu)，頂部設(shè)計有穹型鐘樓。據(jù)說建成20多年都沒有敲鐘，直到希臘捐贈的“圣母瑪利亞、圣尼古拉斯、圣喬治”這三座“圣像”到位后，才真正有牧師和義工運轉(zhuǎn)工作。
二戰(zhàn)爆發(fā)后，格魯吉亞各地油田與軍工廠接連被德軍轟炸，數(shù)萬平民被迫逃難，圣尼古拉斯教堂隨即打開大門接納難民，主教迪米特里通過梵蒂岡向德軍轉(zhuǎn)達“難民區(qū)域不得轟炸”的抗議，或許是擔心宗教力量，德軍最后海是中止了轟炸，陸軍也沒有入侵格魯吉亞。
由于預定的司機還在第比利斯，我們第二天只能在街頭轉(zhuǎn)悠，嘗試了格魯吉亞最傳統(tǒng)的早餐和午餐。
早餐是玉米面包加牛奶羹，面包硬到得拿刀用力鋸，夾著西紅柿和黃瓜蘸奶酪吃，再用混入果仁的牛奶羹送服，據(jù)說是格魯吉亞農(nóng)民首選的早餐，飽腹感極強。午餐是羊肉煲和兩道拌涼菜，羊肉煲里混雜了豆蔻、肉桂、薄荷等多種香料，羊肉綿軟較為重口，主食遷就向?qū)в贮c了硬面包，但比早餐的軟了很多，人均20拉里左右（約44元）。
第二天一早直奔黑海邊的科爾基斯國家公園，總面積約808平方公里，是格魯吉亞唯一的濕地生態(tài)保護區(qū)，也是黑海沿岸極為罕見的淡水沼澤區(qū)，因內(nèi)部生存有矮樹森林和數(shù)十個瀕危物種而被列入世遺名錄。
科爾基斯是黑海神話中的“不祥之地”、希臘神話中的“世界邊緣”，傳說“火神”普羅米修斯因教會人類用火而被鎖在這里，最終肝臟被鷹啄食；還有波斯神話中代表正義的阿胡拉，“末日審判”后將“惡神”迪弗永世關(guān)在科爾基斯地下。當?shù)厝艘驗樯裨挾辉柑ぷ憧茽柣?，甚至連捕魚打獵都繞著走，從而保存了這片世外桃源。
體驗了一趟10拉里（約22元、順河道一周約80分鐘）的皮劃艇后，再去高加索山脈的“棉花堡”溫泉，離祖格迪迪約65公里，車至瓦尼鎮(zhèn)后轉(zhuǎn)土路一直上坡，再步行20分鐘即可到達。
這口溫泉的成分和水溫與土耳其棉花堡差不多，勝在硫磺含量更高，只是流量小了一些，只能靠自然水壓向上輸水，所以就成了間歇泉，每小時間歇噴發(fā)10-11次，每次最多持續(xù)2分鐘（雨季更長）。
一名當?shù)嘏痈嬖V我們，這一帶的溫泉全都免費，只是這口是最早發(fā)現(xiàn)的，大約有300年歷史，從未停歇過。再往上走還有一口溫度更高的溫泉，只是沒有更衣室，所以當?shù)厝嘶径荚陂g歇泉泡澡。
看到我們是第一次來，女子還貼心地提醒我們，溫泉硫磺味很濃，泡澡后最好盡快沖洗，沾到衣服上會停留很久。
趕在太陽下山前抵達馬澤里村，這個不足300戶的小山村是格魯吉亞最偏遠、也是最高的居住區(qū)，雖然海拔只有2900米，但兩面全都是4500米以上的雪山。因為俄格多年爭議等種種因素，導致馬澤里直到2017年才修了一條土路，在此之前的所有旅行者，都是為了征服村北面的貝喬雪山，據(jù)說死亡率高達20%。
第二天醒來打開窗戶，一幅仿若桃園般的絕世佳畫出現(xiàn)在眼前：遠處是高聳雪山，近處是悠閑的牛羊，郁郁蔥蔥綠到膩人的草原將窗外景致協(xié)調(diào)得格外融合。
早餐是一碗熱騰騰的手搟面，菌子、黃瓜、白菜、大蔥再配一顆蛋，吃起來與中國口味幾乎一樣，唯一不適之處是沒有筷子，很明顯是民宿老板特地為我制作的面條。很難想象這么偏遠的山村民宿，服務(wù)意識居然這么強。
馬澤里的游覽亮點除了雪山和徒步，還是瑪爾特維利峽谷漂流的始發(fā)站，與祖格迪迪下游20公里長的河段比起來，馬澤里河段漂流更刺激，也更危險。
馬澤里河段又名格日格河，水流湍急深約6米，兩岸峭壁最高達150米，水位落差約300米。漂流以瀑布為界分為三段，最適宜體驗的是水流較慢的中段，雪山融化而成的雪水呈現(xiàn)深綠色，但到了陽光直射河段卻變成乳白色，十分養(yǎng)眼。
中段漂流上岸后可直接前往東面的加切迪力峽谷，也就是格魯吉亞發(fā)現(xiàn)最早人類生活跡象的烏谷里村，海拔約2200米，位于高加索山脈最高點什哈拉山南麓（5193米），目前全村只有70戶居民常住，以畜牧為生。
烏谷里村民的語言、文化和生活習俗與格魯吉亞其他民族都不一樣，從有記錄的600多年前開始，村民們就從未耕種過，只在春秋兩季下山以物易物交換生活用品，不種葡萄也不喝葡萄酒。
村民說烏谷里族訓是一切從簡、謙虛少言、禁戒貪欲，因為刻意保持低調(diào)才維護了族群部落的延續(xù)，從而在民風彪悍的高加索山區(qū)長期穩(wěn)定生活。
但實際上，這支獨特部落也經(jīng)歷了多次毀滅和重建，以至于16世紀時改名為“無畏的部落”，即格魯吉亞語“ushishariguli”的簡化詞“Ushguli”，音譯而成烏谷里或烏樹里。幾乎每家每戶都建有防御性巖石塔樓，每逢山賊與入侵者到來時，村民們就會登上塔樓以弓箭還擊，從此再也不懼外敵，被格魯吉亞政府譽為“格魯吉亞之心”，意喻“從未被征服的格魯吉亞民族”。
村里有兩個免費開放的小型博物館，民族志博物館位于村子最高點的私人莊園內(nèi)，主要展品有中世紀期間的家居用品、家具農(nóng)具等等，另一女王博物館位于村內(nèi)，傳說塔瑪拉女王登基前被刺客重傷，輾轉(zhuǎn)送到這里養(yǎng)傷數(shù)月才恢復健康，內(nèi)部展品除了少量女王的生活用品，還有一些女王帶上來的書籍、文卷等等復印件，不感興趣的游客可以忽略（因為看不懂、也沒人解說內(nèi)容）。
原以為村民們放牧的是牛羊馬，卻不料烏谷里村早在數(shù)百年前就有養(yǎng)豬的習俗，而且是只吃高原草植的飼養(yǎng)法。我們抵達的當天恰好有一戶村民正在殺豬，午餐時給我們送了滿滿一大碗豬肉丁。
向?qū)Ы忉屨f，格魯吉亞人喜歡在肉食中加入各種香料和果醬奶酪，但烏谷里村民的吃法卻另辟蹊徑，先把草藥煲湯10個小時以上直至濃稠，將新鮮宰殺的豬肉丁微火慢烤后加入藥湯混至色澤黝黑透亮，撈出與野菜碎攪拌混合草香，上桌時撒上水果粒食用，肉質(zhì)外脆內(nèi)軟，且草香濃郁十分可口，一點豬肉腥味都吃不出來。
除此之外還品嘗了最具高加索風味的高原奶酪，第一種是反復發(fā)酵后的酸奶酪低溫溶解，倒入玉米濃粥或面包屑充分攪拌，直至拉絲不易扯斷時才能吃，口感光滑細膩，略微酸口，據(jù)說是當?shù)啬撩窆J的最佳美食，可增強抵抗力、防止低溫凍傷等等。
另一種也是牧民獨有的食物，將薄荷、大蒜、辣椒搗碎再存放一晚，顏色變黑后再均勻攤在奶酪餅上，切成獨立小塊低溫成形后方便攜帶，是牧民秋冬放牧的主要食物，既有膳食纖維又富含維生素和礦物質(zhì)。
（下一站是鄰近土耳其的巴統(tǒng)，格魯吉亞著名旅游勝地，斯大林第一次被捕入獄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