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里的女孩子,會做針線活的一大把,其中好幾個:襲人、晴雯、鴛鴦、鶯兒都是女紅高手。但是,貴族小姐里,會女紅的不多。要說才女林黛玉會做針線,大不了是個客串演員。寶釵的針線活,是普通水平。其實,最會做針線活的是探春。
作為庶出,很有才學和抱負的探春,在兄弟姐妹里,地位很尷尬,這也使她早慧,懂得許多人情的冷暖。探春曾三次給寶玉做鞋,一雙比一雙用料考究,做工精良。第二十七回,探春聽說寶玉要外出,想讓寶玉給她捎些東西回來。承諾再做雙鞋給寶玉穿,比上回的做得還要俊俏。
寶玉既高興又難受,笑道:“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那一回我穿著,可巧遇見了老爺,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做的,我那里敢提三妹妹三個字,我就回說是前兒我生日,是舅母給的。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么,半日還說:何苦來!虛耗人力,作踐綾羅,作這樣的東西。”
若說一個普通老百姓的女子,做雙鞋是稀松平常的事,如現(xiàn)在騎自行車一樣,是必備的技能。但自小過的是高干級別的生活,十指不沾陽春水,能做一雙鞋子,實屬難得。當然,探春給寶玉做鞋,也是變相討好王夫人的意思,但確實她有這個做鞋的能力。
在給寶玉的第三雙鞋做好之后,探春捶捶有點酸疼的背,將之放在《煙雨圖》前的茶幾上。她欣賞著,自言自語:“我恨自己不是一個男人!我多么希望自己穿上這雙鞋!”可見,第三雙鞋,堪稱完美,估計花了探春十天半月的時間,晚上少不得加班加點,消耗了好多蠟燭,耽擱了好多睡眠。
女紅第二薛寶釵
同探春的手藝相比,口口聲聲要以相夫教子,針線家務(wù)為女子本分的寶釵,就差得遠了。不知道,在寂寞獨處的日子里,寶釵是如何消遣時間的。黛玉能做幾首詩,妙玉能跟惜春下幾盤棋,每晚還要念經(jīng)打坐。就連不為人矚目的丫鬟司棋,也有自己隱秘的業(yè)余愛好。那個繡春囊,估計花了司棋幾個月的業(yè)余時間。在整個大觀園里,司棋堪稱刺繡的頂點高手。
寶釵排第二,有點高抬她了。估計寶釵的女紅,屬于眼高手低的那種,是空頭理論家。平日里,縫縫補補勞神費力的活兒,都讓丫鬟干了。寶釵不過指指點點,顯擺一下,證明她是精通女紅的。賈府被抄家后,成了寶二奶奶的寶釵,也開始親自做針線了,這是形勢的逼迫。那時,寶釵的針線活,才有了長進。
就連假小子湘云也做過針線。由于史家愈來愈窮,出嫁前的湘云不得不陪著家人,每晚做針線到半夜。一個有男孩性格的人,做針線,如同張飛穿針,要忍受一番煎熬,才能磨下性子來。家庭環(huán)境的改變,原來很少做針線或者不做針線活的貴族小姐,也開始身體力行了。
女紅第三林黛玉
黛玉的女紅水平,可能不敢恭維。生了一雙舞文弄墨的巧手,彈起古琴來,也是仙氣逼人。但黛玉做針線,想必很笨拙,是入門級水平。黛玉給寶玉送過親自繡的荷包,寶玉視若珍寶,藏在貼身處。一次,一幫奴仆向?qū)氂袼魅《Y物,將他身上好幾件東西洗劫了。黛玉以為自己送的荷包,也被搶走,氣得哭鼻子。寶玉掏出荷包,黛玉才轉(zhuǎn)怒為喜。
《詩經(jīng)》里說過:“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钡共皇趋煊窭C的荷包有多精致,在寶玉眼里,女朋友送的,才顯得無比珍貴。
愛情的力量是強大的。從來不做針線活的黛玉,被針扎過好幾次,出過好多滴血,才繡好的荷包,凝聚著多少對寶玉的情誼。憑這一點癡心,哪怕黛玉繡工再糟糕,總有人喝彩。
探春能做一雙漂亮的鞋子,與她平日的訓(xùn)練分不開的。她是個勤勞的大家閨秀;寶釵做針線,更多的時候是裝潢門面,標榜她是符合儒家規(guī)范的女子;黛玉做針線,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味,對愛人表一片癡心,才埋頭燈下,做一件無怨無悔的瑣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