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李商隱是唐代著名詩人,和杜牧齊名,人稱小李杜。
李商隱詩風(fēng)華麗,文筆優(yōu)美,但是他的詩歌往往主題模糊,被人們認為是古代的朦朧詩,千百年來眾說紛紜。
現(xiàn)代人在解釋李商隱的詩歌時候,往往采取了簡單化和表面化的解釋方式,單純把李商隱的詩歌理解為愛情詩。
這樣的做法雖然簡單,但在我看來是有些不妥當?shù)摹?/span>
我是真游泳的貓,關(guān)注我,一起來欣賞著名詩人李商隱的無題詩。我認為這些無題詩不只是描寫愛情,還有含蓄言外之意。
我們以李商隱《無題其一》來舉例: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這首詩普遍被認為是描寫愛情相思的名作,在眾多詩歌評論中都把這首詩僅僅當做一次愛情的抒懷。
但細細考之,絕非如此簡單。李商隱在寫這首詩的時候,必然有一個心理預(yù)設(shè),他把自己當做了那個得不到愛的可憐人,實際上寓托了朝廷上的含義,他埋怨令狐绹不肯提攜自己,感嘆著令狐绹與自己“跡近情疏”。
周振甫解釋的很好:“那時作者住在令狐绹家里,他和绹的關(guān)系雖有些好轉(zhuǎn),但绹以宰相之尊,又不滿于作者入王茂元幕,還是不肯接見他。绹五更入朝,不來看他,所以有'來是空言去絕蹤’之嘆。绹上朝前托人找作者寫稿,是'書被催成’。作者借宿绹家,所以房內(nèi)陳設(shè)富麗,有翡翠被,芙蓉褥。他在夢中為遠別而啼,绹既已絕跡不來,也難喚回。這個遠別,比蓬山之遠更超過一萬重。原來绹未入相時已像蓬山那樣遠,不好接近,現(xiàn)在绹入相后,禮絕百僚,更隔一萬重了?!?/span>
這樣解釋應(yīng)該是李商隱的本意,我深表贊同。
倘若僅僅把這一首詩淺顯的理解成對愛情無望的哀怨,簡直是小看了李商隱,更加忽視了中國文學(xué)歷史悠久的寄托傳統(tǒng)。
下面我再仔細分析一下。
雖然在晚唐,“詩人”作為一種職業(yè),掌握著廣泛的社會資源和巨大聲望。但李商隱不滿足于僅僅做一個詩人。
“牛李黨爭”作為當時的大事,無論李商隱是否屬于李黨(如朱鶴齡、張采田等主之),或者是屬于牛黨(如徐湛園等主之),又或者不偏不倚,不入黨派(如吳調(diào)公等主之),深深影響了李商隱的生平遭遇。
李商隱與牛李兩黨的人物都有所接觸交游,可是也并不處于牛李圈子的中心。他是一個邊緣人,不斷游走于各處的幕府,卻一直也沒有得到升遷,得到施展抱負的機會。
他顯然對于這個時代有自己的希冀。正如《安定城樓》所說:“永憶江湖歸白發(fā),欲回天地入扁舟”。
功成名就后隱居的古老夢想回蕩在李商隱的心頭。但顯然,殘酷的現(xiàn)實讓他失望,“猜意猜意鹓雛竟未休” 的感嘆使得他愈發(fā)苦悶。
仕途上的無作為,與名聲上的被誤解,對敏感的李商隱來說,無疑是極大的精神壓力。既然無可訴說,他只能在詩里表露自己的心跡。
考慮到詩歌不可預(yù)見的流傳性,及由此帶來在名聲上更惡劣的評價,李商隱不得不在詩歌中用委婉的筆調(diào)小心翼翼,含糊其詞的表露自己心懷。
同時,李商隱也需要詩歌來表現(xiàn)自己才能,來扭轉(zhuǎn)社會對他的偏見,詩歌是他的武器,去掃除別人對他的誤解,他的抱負要在詩歌里含蓄體現(xiàn)。
也因此,李商隱的無題詩,言情相思只是表象,而真正的內(nèi)涵隱藏在纏綿無限的文字里,必須小心翼翼的發(fā)掘,才能得到真意。
現(xiàn)代的學(xué)者通常選擇回避李商隱無題詩的朝政隱喻,而僅僅把它們理解為表達男女間永恒情感的天才瞬間。
漢學(xué)家宇文所安在其著作《晚唐》里寫道:“現(xiàn)代評論家在否定根據(jù)推測的傳記背景做出的早期闡釋時,常常說詩篇缺乏'深意’。
即使這些評論家在否定清代一些牽強附會的闡釋時顯然很正確,但失去那樣的闡釋便使詩篇喪失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嚴肅性’,從而喪失了更重要的價值?!?/span>
所謂傳統(tǒng)意義上的“嚴肅性”,對于展開李商隱無題詩的論述十分重要,這是一個起點。
事實上,這“嚴肅性”來源于兩個傳統(tǒng),一是屈原《離騷》的“香草美人”傳統(tǒng),另一個則是《毛詩》大序所鼓吹的“溫柔敦厚,有利教化”傳統(tǒng)。
這兩個傳統(tǒng),對于傳統(tǒng)士人來說是從小被灌輸?shù)摹@钌屉[自然不會不知道。他更加清楚,他的詩歌的潛在讀者也對這兩個傳統(tǒng)了然于心。
所以他的這些無題詩,在未開始寫作之前就被定好了潛在的讀者,被規(guī)劃好了預(yù)設(shè)的讀者感受。
可以說,李商隱的愛情詩一開始就不是為愛情而做。可以看李商隱的自供:“楚雨含情皆有托。”(《梓州罷吟寄同舍》 )那些用高唐神女筆調(diào)口氣寫的愛情詩,其實都有寄托。這在唐代是一種認知很廣的創(chuàng)作方式。
極好的例子是,在李商隱之前,張籍在《節(jié)婦吟》中用婦人的口吻拒絕了招納他的節(jié)度使:“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span>
這首詩的廣泛流傳,說明了這種“美人言情”模式在中晚唐依然具有廣泛的社會基礎(chǔ),它的影響力是顯而易見的。也因此,在這種“比興寄托”傳統(tǒng)下的詩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于傾向于用男女之情指代仕途上的想法。
李商隱創(chuàng)作的大量無題詩,顯然也具有這一深層含義。我不主張過度解讀,那種索隱似的妄加推測是可笑,但完全忽視了李商隱的無題詩的言外之意,把它們僅僅是當做“男女之語”看待,顯然也是很偏頗的。
我們研究詩歌,不能僅僅以今時今日的觀念來研究,而應(yīng)該回到文本,設(shè)身處地的思考何以會有這作品出現(xiàn)。
值得注意的是,李商隱寫這首詩,并不是僅僅供自己觀賞的。如上所述,詩歌作為公共資源,是要被公眾品評的。
比如上面的那一首無題詩,李商隱的真正目的,一方面說自己的不被令狐看重,一方面是說自己依然像癡戀的情人那般癡心不改。
在寫作之時,李商隱必然考慮到這首詩的流傳,他要借這首詩向社會傳揚他的“癡心”,更明白的說是向令狐绹表明心跡,訴說自己的幽怨以及托情依舊的心理。
這明顯有一個預(yù)先的假設(shè),即令狐绹可以看到這首詩,并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這對于比興傳統(tǒng)下的士人完全不成問題),然后希望令狐绹能諒解自己的苦心,能夠緩解令狐绹的宿怨,并提攜自己。
這樣,通過愛情詩的表面形式,李商隱將自己的訴求隱藏其中。這只是我的個人之見,不知道大家有什么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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