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迎春這個女孩子讓很多人矛盾。有些人怒其不爭,有些人嘆其不幸。實(shí)則賈迎春的人生是注定的悲劇。這個聰慧的女子,從出生一刻就打上了不幸的標(biāo)簽。她的悲劇,是封建大家族女子最普遍的悲劇,而她的性格對她的悲劇有推動作用,卻不是決定因果,這一點(diǎn),林黛玉那句“虎狼屯于階壁,尚談因果”的評價揭示的清清楚楚。?
?《紅樓夢》七十三回,賈迎春的金鳳被奶娘典當(dāng)了做賭資,丫頭查出來讓迎春主持公道追回,迎春面對奶嫂子的強(qiáng)勢欺瞞,不管不顧,一時間迎春房中丫頭哭,奴才鬧,迎春卻拿著一本《太上感應(yīng)篇》充耳不聞,若不是探春林黛玉等姐妹到來解決了金鳳之事,將不知如何終結(jié)。林黛玉有感于迎春的“淡定自若”,出言戲謔迎春“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
(迎春道)我可以隱瞞遮飾過去,是她的造化;若瞞不住,我也沒法,沒有個為她們反欺枉太太們的理,少不得直說。你們?nèi)粽f我好性兒,沒個決斷,竟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們生氣,任憑你們處置,我總不知道。眾人聽了,都好笑起來。黛玉笑道:真是“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若使二姐姐是個男人,這一家上下若許人,又如何裁治他們……?
“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原本出自梁武帝崇信佛教亡國之事。按佛教的說法,善因得善果,惡因得惡果,即因果報應(yīng)。虎狼(敵人)都來到眼前了,你還大談什么因果報應(yīng),是與虎謀皮,不切實(shí)際的天真!宋知禮《妙宗鈔》謂:“了達(dá)因果皆是實(shí)相,名為深信。”深信因果是佛教徒的基本信念。佛教認(rèn)為,一切事物均從因緣而生,有因必有果。因果套用在賈迎春的身上實(shí)在是最恰當(dāng)不過。??
賈迎春性格懦弱,看似自己不爭,實(shí)則是她沒有辦法爭。作為榮國府長房賈赦庶出的女兒,父親不愛,母親早逝,繼母視她如路人,哥哥賈璉不關(guān)心她,嫂子王熙鳳不管她,她有什么?什么都沒有,或者說她只有奶媽丫頭幾個人圍繞在身邊,是她僅有的“親人”。這些人以后會成為她的陪嫁,是她今生的真正依靠。賈迎春不是不爭,她爭不過家人,難道還要和奴才們爭么?所有人都不拿她當(dāng)回事,她再與奶媽丫頭等爭持,徹底成了孤家寡人?那時候她將何以自處?無為并非真的不作為,迎春的“無為”卻是不能為,這一切都不是迎春的錯!??
賈迎春的悲劇不是尚談因果,而是虎狼環(huán)伺!她從小父親不管她,對迎春來說,父親與虎狼無異。沒有父愛,父女親情尚不如禽獸,迎春懦弱性格,皆因被親情丟棄。而她嫁給“中山狼”孫紹祖,更是父親賈赦的狼心狗肺。對迎春來說,孫紹祖固然是虎狼,父親賈赦才是真的禽獸。虎毒不食子,迎春卻被父親因一己之私而出賣,試問她除了祈求“因果”能反抗什么???
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這么不好!從小兒沒了娘,幸而過嬸子這邊過了幾年心凈日子,如今偏又是這么個結(jié)果!?
賈迎春信因果,皆因因果是她的希望。她對出嫁是懷有期待的。她說不信命這么不好,皆因她在賈家活的不快樂。她期待通過結(jié)婚改變命運(yùn),想不到只是從虎穴換成狼窩。迎春并非不能活下去。只要她繼續(xù)像在賈家一樣不管不問,孫紹祖也對她沒辦法。可迎春太想獲得好的因果改變命運(yùn)。結(jié)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最后的死,是對因果徹底失望了。??
賈迎春的悲劇,不是她的懦弱。她的遭遇,就算換成王熙鳳賈探春也不能改觀。造成她的悲劇的,是一直環(huán)伺在周圍的虎狼,那個年代的女子命運(yùn)掌控在別人手中。賈赦孫紹祖是虎狼使得賈迎春香消玉殞。可賈璉賈赦對王熙鳳來說同樣也是虎狼。賈探春被迫遠(yuǎn)嫁,不也是虎狼環(huán)伺結(jié)果?林黛玉“一年三百六十日,風(fēng)刀霜劍嚴(yán)相逼”也是虎狼。試問面對這些,哪一個女子奮起反抗成功了?只能被動接受因果而已!他們與賈迎春又有什么區(qū)別?所以:“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不是賈迎春的悲劇,而是所有紅樓女兒的集體悲??!??
【文/君箋雅侃紅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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