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是我的好朋友田醫(yī)生的患者，這家伙一年前南下轉(zhuǎn)戰(zhàn)廣東，于是就把他的一部分老患者都介紹給了我。
早在一年前她就加了我的微信，最開始她說，面部和頸部出現(xiàn)大面積的紅疹，我讓她過來面診，她又說服中藥不方便，也不想吃中藥。透過屏幕短短的幾句話，就能感覺到她矛盾重重又疑慮多多的復雜心緒。過了兩個月，她又詢問我的出診時間和地點。她在微信里說，懷疑自己精神出了問題，要么就是更年期提前到來，會突然莫名其妙地心煩，無緣無故傷心欲哭，沒有饑餓感，不想喝水，也不想吃飯，吃不多卻有噎塞的感覺。兩年前也有過類似情況，但很快就過去了，這次可能是因為疫情封控在家太久的原因，頻繁出現(xiàn)這些難以說清的不適感。難受的時候想尋醫(yī)覓藥，但又不敢吃，怕吃了藥無效后失望，更加沒有信心，可是如果不治療，又怕病會越來越重。有時心煩，煩甚則覺室內(nèi)難以容身，必須出去走。當然睡覺也不好?，F(xiàn)在本來要去打第三針新冠肺炎疫苗，但是沒有膽量去打，害怕打了之后會不舒服，整天就這樣活在各種各樣的焦慮和恐懼之中。有道是病急亂服藥，39歲的她正在自服坤寶丸。我說這肯定是精神的問題，中醫(yī)稱為情志病，需要面診把脈服中藥，可以醫(yī)好的，不必擔心。過后，仍是沒來。2022年3月末，時間又過去了三個多月，她又在微信聯(lián)系我，要咨詢什么問題，我回答她微信里說不清，最好面診，但只能以后了，現(xiàn)在門診基本全被要求關(guān)門了。一波疫情過去了，她也沒來。9月份她再度聯(lián)系我，但那時候我又摔傷臥床了。
直到20022年10月3日，我終于見到了這位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神交已久的患者。米某，女，40歲。胸悶半年余，伴有后背部疼痛，不饑不渴，飲少納差，腹脹，尿頻而量少色深，白帶稍多色偏黃，懶動懶言，舌淡苔薄白膩略胖齒痕隱隱，脈沉弦緩滑。出乎我的意料，她并沒有滔滔不絕地敘述精神情緒的種種痛苦，如果不是我詢問，甚至她對病情的陳述也不多。看來眼下的痛苦都是肉體上的，既然如此，那就有什么證處什么方吧。濕熱阻滯、氣機不暢是顯而易見的，如果只見少動懶言，舌淡脈沉認為虛證那就錯了。處方三仁湯合調(diào)氣飲：杏仁10g，白蔻10g，生薏米20g，木香10g，郁金10g，厚樸20g，通草10g，清半夏12g，滑石15g，生甘草8g，薤白10g，枳殼10g，桔梗10g，絲瓜絡(luò)10g。當我征求她意見開幾副藥的時候，她遲疑了半天，然后試探性地問我開三副可以嗎？當然可以，我說。后來我得知，就是這三副藥，她又猶豫了好半晌最后才勉強決定抓回去試試的。還是瞻前顧后疑慮重重，性格乎？焦慮乎？
10月6日，前方服用后效果較好，她自行又購買了3劑。
10月10日復診，胸悶減，背痛亦減，但覺挺胸則背痛，尿少而頻的問題幾乎已不存了，但白帶稍多稍癢，帶下不暢。食欲漸開，但食后胃脘脹滿，心下不舒，按之微痛，膩苔已去，舌淡齒痕，脈沉。能感覺到她的狀態(tài)好了很多，眼神是多了些柔和與信任。濕熱已不顯，癥見中上二焦氣機郁滯不暢，方轉(zhuǎn)小柴胡湯和甘草瀉心湯：柴胡15g，黃芩10g，清半夏12g，黨參10g，大棗30g，生甘草15g，黃連10g，干姜8g，海螵蛸15g，生薏米30g，7劑水煎服。她在離去后，微信里又補充說非常擔心幾乎每年都會出現(xiàn)的煩躁焦慮不安還會再出現(xiàn)，因而更加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已經(jīng)出了問題。我告訴她，這不已經(jīng)好很多了嗎，慢慢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11月7日，胸悶背痛已無，已經(jīng)沒有明顯的不舒服，言談中又提及素來頭面多油，近年面斑漸顯伴發(fā)少許丘疹，食量日益增加，變得多食而易饑，因而非常擔心如此下去會長胖。正值經(jīng)期，小腹不舒按之有痛感，不渴飲少，尿量亦少，舌淡齒痕，脈沉。甘草瀉心湯合當歸芍藥散：生甘草15g，清半夏10g，黃連10g，黃芩10g，干姜10g，黨參12g，當歸10g，白芍20g，澤瀉15g，豬苓15g，茯苓15g，生白術(shù)15g，7劑水煎服。
11月14日，癥如前，尿量不多，白帶偏多不暢，舌正，脈略弦滑，甘草瀉心湯合五苓散：生甘草15g，清半夏10g，黃連10g，黃芩10g，干姜10g，黨參12g，桂枝10g，澤瀉15g，豬苓15g，茯苓15g，生白術(shù)15g，白英30g，海螵蛸15g，7劑水煎服。
截止到目前為止，經(jīng)治1月有余，米某身體上的病癥基本已愈，一度擔心的煩躁焦慮沒有出現(xiàn)。治療過程中大部分時間都在使用甘草瀉心湯，但前后的著眼點是不一樣的。開始是因為濕熱余邪聚結(jié)中焦，導致氣機不暢，而致諸癥叢生；而中焦癥狀消失之后仍然使用甘草瀉心湯，則是因為我個人的理解其癥類似孤惑，理由有三：一是其煩躁焦慮情狀如同“目不得閉，臥起不安”；其二是上部面頰偶有紅斑少許痘瘡，下有泌尿系統(tǒng)和生殖系統(tǒng)慢性炎癥，可以理解為蝕于上與蝕于下，狐惑不能只簡單地理解為潰瘍，那樣就太狹隘了；第三，我一直覺得狐惑之名，有狐疑困惑之意，這樣說來的話，那么甘草瀉心湯本來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治情志病的方劑。我用甘草瀉心湯治療情志病，除本案之外還有很多，容我以后慢慢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