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羽
思想的懶漢
成不了藝術(shù)巨匠
凡是真正的藝術(shù)家，都是具有一定高度的思想家，思想的懶漢不能成為藝術(shù)的巨匠。
喬羽的歌詞作品，很多是遵命之作，但他絕不走空喊口號的道路，不論什么時候，都要表達這個時代人民大眾心底最美好的感情?！皩懜璧脑E竅就是你寫這個歌時，你得找到這個歌所能涵蓋的大多數(shù)人共同的情感和愿望，你必須符合這個，不管寫什么歌都是這樣?！眴逃鹫f。
一雙深邃的小眼睛，閃爍著機智與精妙之光；一口舒緩濃重的濟寧鄉(xiāng)音，傳遞著機敏幽默的哲思妙語……著名詞作家喬羽總是給人留下洞徹人情世故的智者形象。喬羽因歌而名。在他的筆下，跳躍著優(yōu)美抒情的詩句，一旦插上音樂的翅膀，就會飛進千家萬戶，被人們久久傳唱。喬羽藝術(shù)生涯60年，創(chuàng)作了《我的祖國》、《讓我們蕩起雙槳》、《思念》、《人說山西好風光》、《難忘今宵》、《愛我中華》等上千首歌詞，被譽為“詞壇泰斗”。他說，如果他是成功者，他是一個字一個字寫成功的，這要付出心血。凡是真正的藝術(shù)家，都是具有一定高度的思想家，思想的懶漢不能成為藝術(shù)的巨匠。
“寫歌的訣竅就是你寫這個歌時，你得找到這個歌所能涵蓋的大多數(shù)人共同的情感和愿望?！?/p>
歌詞最容易寫，最不容易寫好，這是喬羽幾十年歌詞創(chuàng)作的體會。他說，每首歌的背后都應(yīng)該有一個故事，純粹抒情，也不太能夠保留下來。
1954年，北京，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我國第一部反映新中國少年兒童幸福生活的故事影片《祖國的花朵》正在拍攝，導演約請喬羽撰寫該片的主題歌詞。一連幾天，喬羽也沒有找到滿意的詞句。這日，他與戀人佟琦到北海公園劃船游玩，眼前一船活潑可愛的孩子悠然劃著槳向他們劃來，駛進喬羽被深深觸動的內(nèi)心，化入喬羽輕快的筆端：“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讓我們蕩起雙槳》取得了很大成功，至今被傳唱了60多年。
1956年，長春，一個稻花飄香的季節(jié)，導演沙蒙約請喬羽為影片《上甘嶺》創(chuàng)作歌詞。沙蒙給喬羽丟下一句話：“你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我只希望將來這部片子沒人看了，這首歌還有人唱。”喬羽要來樣片，翻來覆去地觀看，兩個星期，沒寫出一個字來。一場大雨過后的一個深夜，喬羽的眼前流動著一條彌漫著稻香的寬廣大河?！耙粭l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這條大河好像就在很多人家鄉(xiāng)的家門口，引起聽眾強烈的情感共鳴。《我的祖國》家喻戶曉，也是一唱幾十年。
上世紀50年代，是喬羽歌詞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高峰期。這時新中國成立不久，人們都憧憬著未來美好的生活，喬羽的歌詞也充滿了“歷史的喜悅”之情。
“文革”十年，中國文藝百花凋零，喬羽鮮有作品問世。當歷史進入改革開放后的80年代，喬羽又迎來了他歌詞創(chuàng)作的第二個高峰期。那一首首歌詞誕生的背后，同樣有著一個個令人回味的故事。
1984年，春節(jié)前夕，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總導演黃一鶴夜晚急匆匆地來找喬羽，要他馬上寫一首春節(jié)晚會結(jié)束時演唱的歌詞：“我坐在這里等，寫好就拿走！”驚愕的喬羽請黃導先回去，答應(yīng)早上5點交稿。他想，大年三十闔家團圓，舉國歡慶，多么值得紀念和令人難忘。于是，他在一張紙上寫下了“難忘今宵，難忘今宵，無論天涯與海角……”《難忘今宵》在凌晨中只用一兩個小時就完成了，是喬羽寫得最快的一首歌詞，很短的幾句話，卻借助了喬羽幾十年的寫作功力。這首歌又是被傳唱了20余年。
喬羽的歌詞作品，很多是遵命之作，但他絕不走空喊口號的道路，不論什么時候，都要表達這個時代人民大眾心底最美好的感情?！皩懜璧脑E竅就是你寫這個歌時，你得找到這個歌所能涵蓋的大多數(shù)人共同的情感和愿望，你必須符合這個，不管寫什么歌都是這樣?！眴逃鹫f。
“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幾乎沒有什么不可以進入歌詞這個藝術(shù)領(lǐng)域的。這就要看你的功力——思想功力、生活功力、藝術(shù)功力。寥寥百字間，任你縱橫馳騁，談何容易！”
翻開《喬羽文集——詩詞卷》，映入眼簾的《無名者之歌》、《行路者之歌》、《排球隊員之歌》、《青少年之歌》、《說劉邦》、《說雍正》、《說聊齋》、《說北京》、《說圍棋》等上千首詩詞涉獵廣泛，很多歌詞大家都耳熟能詳。
喬羽說：“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幾乎沒有什么不可以進入歌詞這個藝術(shù)領(lǐng)域的。這就要看你的功力——思想功力、生活功力、藝術(shù)功力。寥寥百字間，任你縱橫馳騁，談何容易！”有一首歌詞他寫了20多年，這就是那首人們非常喜愛的《思念》。
1962年初夏的一天，喬羽打開臥室的窗子，一只金黃色蝴蝶撲閃著輕盈的翅膀飛了進來。喬羽看著蝴蝶在屋內(nèi)翩翩起舞，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這個小精靈又飛出窗外，消失在田野間。一種親切而圣潔的情感縈繞在他的心頭，敲擊著他的寫作靈感。這種不期而遇又悵然若失的情感，喬羽曾多次嘗試用歌詞表達出來，如寫過《埋藏在寂靜中》、《風華》、《金色的小月亮》等等，然而，他總不滿意，大多沒有譜曲。直到1987年，那只金黃色蝴蝶才幻化成靈動文思，喬羽最終完成了打動人心的《思念》。“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不知能做幾日停留，我們已經(jīng)分別得太久太久……”歌詞所表達的深沉感情，常常引得有人追問喬羽那只蝴蝶是誰？喬羽回答，是內(nèi)心深處極為珍貴、又極其讓人眷戀的一種感情，可能是愛情，也可能是友情。如果說是愛情，應(yīng)該是愛情中的愛情，最純的愛情；如果說是友誼，也是友誼中的友誼。人的一生中，總有這種內(nèi)心深處自己認為最珍貴的東西。
《思念》雖然醞釀了25年，最終得以完成，而在喬羽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也有未寫成的作品。1989年春天，喬羽因病住院，曲藝演唱家王玉蘭來病房探視，要喬羽為她演唱的含燈大鼓寫一段新的鼓詞。喬羽看過含燈梅花大鼓的演出，唱腔婉轉(zhuǎn)，燭影搖曳，頗有一些異樣的情趣。喬羽為王玉蘭寫就了鼓詞《梅花的故事》。演出后，大鼓界認為很新鮮，魏喜奎、駱玉笙兩位著名曲藝演唱家也請喬羽為她們各寫一段。然而，喬羽說他辜負了她們的好意，魏喜奎、駱玉笙相繼離世，他一個字也沒有寫出來。
“歷史是一個古怪老頭，它要留下的誰也無法趕走，它要送走的誰也無法挽留。我把爭論賦予古往今來的過客，我把豪情獻給風濤萬里的船夫。”
在很多人眼里，好像名人大家出口成章，落筆生花，詞賦詩文，一揮而就，輕松得全不費力氣。對此，喬羽說，哪有這回事？他最怕聽到的話就是讓他寫歌。他寫歌很慢，有的歌，答應(yīng)人家半年多了，還是寫不出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要寫歌，從來不敢隨便寫幾句，必須得有凝練的思想、升華的感情和打動人心的語言。
“一個作者為了寫好自己的作品，除了加強創(chuàng)作實踐，也應(yīng)該甚至必須提高理論修養(yǎng)，把感性認識上升為理性認識，又有什么不好呢？思想的懶漢不能成為藝術(shù)的巨匠，文學大師通常都是通人。”喬羽在言談中，在文章中，時常會表達出他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理性思考。他主張作者要注重生活積累，特別要提高思想、文化素養(yǎng)，用文化武裝起來，擁有十八般兵器，才有望寫出好東西。
著名作家蘇叔陽曾說，認識喬羽是件幸事，因為你可以從他的言談中獲得很多你從未想到過要獲得的知識。從他那兒你會領(lǐng)悟，原來知識真的如海洋一樣深廣，許多原本不曾經(jīng)意的東西，原來有那么多學問；本以為已經(jīng)知道的東西，卻原來只是識其皮毛，而未真正登堂入室。如喬羽般那么廣博的雜學者真是不多哉不多也。
喬羽人生一大樂趣就是讀書，他說，這輩子身無大技藝，書是讀了不少。他的藏書有七八千冊，大部分都讀過。古代漢語、哲學、文學、藝術(shù)……他的涉獵范圍很廣，連講化學的《元素的故事》、數(shù)學家華羅庚的《堆壘學》也買來閱讀。《堆壘學》一個字也看不懂，但他喜歡翻翻，其中原因，他這個書蟲自己也講不清楚。讀書，已成為喬羽的一種休閑方式、生活習慣。
喬羽性格率真。在國內(nèi)文化藝術(shù)界、眾多歌迷中，喬羽被稱為“喬老爺”。不僅是因為他的音容笑貌酷似電影《喬老爺上轎》的劇中人物，還因為他如著名作家王蒙形容的那樣：“無論什么時候老有那么一種笑瞇瞇，美滋滋，不慍不火，胸有成竹，乃至高高在上，卻又以文會友，最重斯文的'老爺’勁兒?！蓖趺蛇€有例證，喬老爺呷著“酒鬼”，笑瞇瞇地，不無得意地問他：“你說沒有對不上的對子，那么，10多年前我給你出的對子上聯(lián)'慢車慢，站站站’，你對上了嗎？”
喬羽常常給人留下生動的印象，他的藝術(shù)生涯也是五顏六色。他的作品不僅有詩詞，還有歌劇《劉三姐》、話劇《楊開慧》、兒童劇《果園姐妹》、電影《紅孩子》等劇本，以及72篇長短各異的散文。他還是舞蹈史詩《東方紅》和《中國革命之歌》的主創(chuàng)之一，曾在中國歌劇舞劇院擔任6年副院長、7年正院長。
盡管已經(jīng)收獲了累累碩果，但在相濡以沫多年的老伴兒眼中，他的才華并未真正發(fā)揮出來。她認為喬羽應(yīng)該能夠?qū)懗龊芎玫南窀鑴〉雀蟮膽騽∽髌?。對此，今年已?jīng)80歲進入耄耋之年的喬羽心態(tài)已是“百年心事歸平淡”。他說：“滄海桑田，白云蒼狗，歷史是一個古怪老頭，它要留下的誰也無法趕走，它要送走的誰也無法挽留。我把爭論賦予古往今來的過客，我把豪情獻給風濤萬里的船夫?！?/span>
喬羽，中國音樂文學學會主席、第八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著有《劉三姐》、《紅孩子》電影文學劇本，出版了《喬羽文集》。主要歌詞代表作有《我的祖國》、《牡丹之歌》、《人說山西好風光》、《讓我們蕩起雙槳》、《心中的玫瑰》、《難忘今宵》、《思念》、《說聊齋》、《巫山神女》、《夕陽紅》、《愛我中華》、《祖國頌》等，成為人們傳唱的經(jīng)典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