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之所以能夠以這樣高遠而深邃的眼光看待歷史,產(chǎn)生出這樣令人觸痛的感慨,寫下這樣氣度宏闊的詞篇,跟他的個人身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幼年時代
升庵自幼聰慧過人,又非常好學,再加上他出生于書香門第,是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楊廷和之子,湖廣提學僉事楊春之孫,所以從小就受到很好的家庭教育。七歲時,他母親教他句讀和唐代絕句,常能背誦。十一歲時,就會寫近體詩。十二歲時,擬作《吊古戰(zhàn)場文》,有“青樓斷紅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的警句,他的叔父兵部侍郎瑞紅看了極為贊賞,復命擬《過秦論》,其祖父讀了之后,自矜謂:“吾家賈誼也”(陳文燭《楊升庵太史年譜序》)。有一天,他的父親和叔父們觀畫,問升庵曰:“景之美者,人曰似畫;畫之佳者,人曰似真,孰為正?”要求他寫一首詩加以說明,升庵略加思索,立即寫詩云:“會心山水真如畫,名手丹青畫似真;夢覺難分列御寇,影形相贈晉詩人。”他十三歲時,就隨父入京師,沿途寫有《過渭城送別詩》、《霜葉賦》、詠《馬嵬坡》詩等,其《黃葉詩》,轟動京華。當時茶陵詩派的首領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見而嗟賞,令受業(yè)門下”(《明史》卷192),并稱楊慎為“小友”。升庵二十一歲時,參加會試,主考官王鏊、梁儲己將楊慎寫的文章列為卷首。不料燭花竟落到考卷上燒壞,以致名落孫山。遭此意外的打擊,楊慎并沒有灰心失望。經(jīng)過幾年的刻苦努力,楊慎終于在正德六年(1511年)他二十四歲時,殿試第一,考中狀元,授翰林修撰。從此,楊慎正式登上明朝政治舞臺。
政治生涯
楊慎的政治生涯是非??部榔D辛的。他為人正直,不畏權勢。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燳是一個著名的色鬼,他不肯讀書,不務朝政,專門尋花問柳,設置“豹房”,晝夜荒淫,還帶著宦官,化裝外出,到處奸污民間婦女。針對武宗荒淫暴行,楊慎不避斧鉞,敢于犯顏直諫,于正德十二年(1517)呈上《丁丑封事》的奏章,指責朱厚燳“輕舉妄動,非事而游”,勸他停止這種荒唐行為。朱厚燳根本不理睬,依然在歌樓妓院里通宵酣飲,過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糜爛生活。升庵目睹民不聊生,國事日非,實在氣憤不過,寫下“紫塞朝朝烽火,青樓夜夜弦歌”(《西江月》)的詞句,稱病告假,辭官歸里。
正德十六年(1521)武宗終被害死,死因不明,成為一場懸案,因無子嗣,由其堂弟朱厚熜繼位,是為明世宗。授楊慎翰林院修撰,經(jīng)筵講官。升庵利用給皇帝講書的機會,經(jīng)常聯(lián)系當時實際情況教育世宗。如對已判死罪尚未誅殺的佞宦張銳、于經(jīng)等人,由于大肆行賄、世宗破例赦免了他們的死罪。升庵在經(jīng)筵講課時,便特地選出《尚書》里《金作贖刑》這一章,對世宗講道:“圣人贖刑之制,用于小過者,冀民自新之意;若大奸元惡,無可贖之理。”朱厚熜聽了之后很不高興,常常借故停止講書。這樣,升庵由于耿直,既失歡于皇帝,又結怨于權奸。楊慎雖胸懷壯志,力圖報國,但其政治才能在當時是難以施展的。
特別是在內(nèi)閣“大禮議”的紛爭中,突出表現(xiàn)出楊慎的“叛逆”風骨。事情是這樣的:朱厚熜以“兄終弟及”的方式登上皇帝寶座后,按照皇統(tǒng)繼承規(guī)則,世宗要承認孝宗是“皇考”,享祀太廟;自己的生父只能稱“本生父”或“皇叔父”。朱厚熜即位后第六天,就下詔令群臣議定他自己的生父興獻王為“皇考”按皇帝的尊號和祀禮對待;這樣,皇統(tǒng)與家系就成了當時內(nèi)閣大臣紛爭的議題。當時,張聰、桂萼等新貴,為迎合上意,攀附權奸,主張在憲宗與武宗之間,加入睿宗(興獻王朱祐杬),德高望重的楊廷和父子和許多大臣堅決反對。為此,楊廷和被迫辭官歸里,升庵一再上書辭職,不愿與張、桂等“無恥小人”同列共事。對此,剛愎自用的朱厚熜非常生氣,他一意孤行,正式下詔改稱生父為恭穆皇帝,升庵“又諧學士豐熙等疏諫。不得命,偕廷臣伏左順門力諫”,世宗更加震怒,竟使用暴力鎮(zhèn)壓,“命執(zhí)首八人下詔獄”。消息傳出,群情激憤。楊慎約集同年進士檢討王元正等二百多人,激動地說:“國家養(yǎng)士一百五十年,仗節(jié)死義,正在今日。”于是,在金水橋、左順門一帶列宮大哭,抗議非法逮捕朝臣、聲徹宮廷。“帝益怒,悉下詔獄,廷杖之。”升庵于七月十五被捕,十七日被廷杖一次,死而復蘇;隔十日,再廷杖一次,幾乎死去,然后充軍云南永昌衛(wèi)(今云南保山縣)。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楊慎在放逐期間,仍然關心人民疾苦,不忘國事。如當他發(fā)現(xiàn)昆明一帶豪紳以修治??跒槊唇Y地方官吏強占民田,化公為私,斂財肥己,坑害百姓時,不僅正義凜然地寫了《海門行》、《后海門行》等詩痛加抨擊,還專門寫信給云南巡撫趙劍門,力言此役“乃二三武弁投閑置散者,欲謀利自肥而倡此議”,請求制止如此勞民傷財?shù)乃^水利工程。
伉儷情篤
楊慎的政治生活雖然十分坎坷,但愛情生活卻很幸福美滿。他的夫人黃娥,字秀眉,四川遂寧(又稱黃安)人,長詩詞,尤擅長散曲?;楹笏麄兎驄D感情非常融洽,在桂湖之濱過著詩情畫意、相敬如賓的甜蜜生活。他倆經(jīng)常在湖畔散步,榴閣賦詩,相互酬答。楊慎夫婦雖然情投意合,但并未陶醉于卿卿我我的兒女之情。婚后第二年,在黃娥的支持和勸促下,升庵就動身進京復官。
楊慎與黃娥的忠貞愛情是經(jīng)得起嚴峻考驗的。因為在他倆的生活旅途中,春光明媚的順境是很短暫的,而更多的是漫長的急風暴雨的逆境。當楊慎因仗義執(zhí)言,遣戍滇南時,黃娥對丈夫不僅毫無怨言,而且深表同情,曲意勸慰,殷勤照顧。黃娥不辭風霜之苦,千里跋涉,親自護送升庵從北京到云南。
“楚塞巴山橫渡口,
行人莫上江樓。
征驂去棹兩悠悠,
相看臨遠水,
獨自上孤舟。
卻羨多情沙上鳥,
雙飛雙宿何洲?
今霄明月為誰留?
團圓清影好,
偏照別離愁。”
(《戍云南·江陵別內(nèi)》)。
情辭凄楚,催人淚下。
“著作之富,推慎第一”
楊慎一生刻苦學習,勤于著述,是有明一代著名的博學家。他不僅對經(jīng)、史、詩、文、詞曲、音韻、金石、書畫無所不通,而且對天文、地理、生物、醫(yī)學等也有很深的造詣。如他任翰林時,正德皇帝朱厚燳問欽天監(jiān)及眾翰林:“星有注張,又作汪張,是何星也?”眾張口結舌,無以對答,獨楊慎從容對曰:“柳星也”,并歷舉《周禮》、《史記》、《漢書》等文獻資料加以說明。他預修《武宗實錄》,事必直書,不為尊者諱。他在長期流放中,仍然“好學窮理,老而彌篤”(《明史·楊慎傳》)。在云南永昌邊塞荒涼地區(qū),盡管圖書資料奇缺,升庵仍嗜書成癖,“書無所不覽”,經(jīng)常對人說:“資性不足恃,日新德業(yè),當自學問中來。”(《明史·何孟春傳》)他認為要“知天下”,一是依靠“躬閱”,從親身經(jīng)歷中獲得知識;二是依靠“載籍”,從別的記載和書籍中取得。因此,他不僅刻苦讀書,手不釋卷;而且每到一處,就對當?shù)仫L俗民情進行調(diào)查了解,努力學習當?shù)孛褡逭Z言,從親身經(jīng)歷與實踐中豐富自己的知識。他以被逐罪臣的身份,僅憑自己苦學、實踐、記憶,在滇南時就寫出了不少筆記、選本以及許多注釋性書籍。如《南詔野史》、《云南通志》、《云南山川志》、《慎候記》、《南中志》、《滇載記》、《記古滇說》等書。據(jù)《升庵楊慎年譜》的記載,楊慎平生著作有四百余種。所以,《升庵外集》序稱:“國初迄于嘉隆,文人學士著述之富,毋逾升庵先生者。”《明史》本傳曰:“明世記誦之博,著作之富,推慎第一。”后人輯其重要著作編為《升庵集》,散曲有《陶情樂府》。
楊慎于嘉靖三十八年(1599)七月六日卒于戍所,時年七十二歲。臨終時,他還以“臨利不敢先人,見義不敢后身”自勉。
青山不老,看盡炎涼事態(tài);佐酒笑語,釋去心頭重負。任憑江水淘盡世間事,化作滔滔一片潮流,但總會在奔騰中沉淀下些許的永恒。
宇宙是永恒的,人生是短暫的;短暫的人生,應該將超然世外的曠達胸懷融入自然宇宙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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