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偉駿
古時,蘇州東南面的城門外,澤國一片,水田無垠,宋人云“天下之利,莫大于水田,水田之美,莫過于蘇州”。蘇州水田的最美處在城東,土壤肥沃,水流暢通,適宜種植稻谷和水生作物,曰“葑田”。通向城門的一條清溪,兩旁遍植葑草,故曰“葑溪”。因此,那城門也就隨了此物,叫了“葑門”。用植物來冠一座城門之名,在蘇州是唯一的,全國也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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葑溪過了安利橋后入了水城門,入城后的葑溪,除了并入內城河外,分成了三路水,并各有其名,但叫人拍案叫絕的是,無論哪一路水畔居住的人,都習慣把自己門前的那路水稱為“葑溪”,都以“葑”為榮。當然,道理是有的,這幾路水均匯合于葑門水城門下,并和城外的葑溪一脈相承。
三路水中,其中西北路一脈,沿盛家?guī)Лh(huán)繞了天賜莊。
清末,西風東漸,美國傳教士們在當?shù)赜凶R之士的點撥下,選中天賜莊興辦了一批學校和醫(yī)院。不知不覺中,葑門地界成了傳統(tǒng)中國文化和西洋現(xiàn)代文明交流融通的前沿地帶。
之所以有人會建議把學校集中設立在葑門天賜莊,是因為天賜莊在文星閣方塔附近,塔中供文星像,塔前建桂香殿,能助人文之勝。據(jù)歷史記載,自塔建立后果然人才輩出,科甲蟬聯(lián)。清代康熙、雍正年間,葑門大街彭定求、彭啟豐祖孫“會狀連中”更是震動全城,兩人均連中會元和狀元。彭家對子孫讀書、做人的要求極為嚴格,彭家的門風和他們所辦的彭氏小學影響了整個葑門地區(qū)的民風。
東吳大學、景海女子師范學校、博習衛(wèi)生學校加上蘇蘇女學的女學生們,也是葑門大街小巷的一道風景,她們是新派江南女子的代言人。蘇州女子的美本來就是有口皆碑的,要不然曹雪芹在《紅樓夢》里不會把林黛玉設計為蘇州人,曹雪芹眼光犀利,對人的刻畫入木三分,在中路葑溪旁蘇州織造府生活過一段時期之后,他對蘇州女子的神韻更是了如指掌。但葑門內青年女學生所展現(xiàn)的那種新時代蘇州女性氣息不同于傳統(tǒng)的美,顯得更為獨特。從羞羞答答的小家碧玉跨越到氣定神寧的大家閨秀,要靠氣質和氣度。俗話說“腹有詩書氣自華”,而“養(yǎng)氣”只有靠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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葑門的南路水流入了南園區(qū)域,南園和其相對應的北園是古代蘇州城市規(guī)劃的留白,全國少見。用意是留著一大片城墻內的地用作農耕,一旦被圍城,城內糧食和蔬菜尚可以自給。葑溪的水滋潤了南園的田地,南園是讓人們不出城就能品味到江南田園風光的好地方。每年春天看南園的菜花是市民踏春的傳統(tǒng)項目,這一特色使得士大夫書卷氣濃厚的葑門之雅帶上了三分俗。但這城內的江南田野風光被唐寅用一幅《葑田行犢圖》一渲染,這份俗又成了雅。圖中的牧牛翁,坐著一頭水牛,慢慢地行走在濃蔭如蓋的古松下,徜徉在秧苗初綠、亮如明鏡的水田邊,聽著此起彼伏的蛙鳴聲,是一種酥到骨頭里的輕松。誰敢說蘇州城內可以沒有江南田園風光呢?南園葑溪畔的大云庵是唐寅、文徵明、祝枝山、沈周等文人讀書作畫之地,哪料到最后也改了俗名“結草庵”。今天,當年的庵院已經蕩然無存,但庵前的七孔石橋和一棵全城最大的白皮松仍然矗立在原地。
葑溪之水也是方圓幾里內私家園林之魂。各園以傍上葑字為榮,有葑溪草堂、葑溪別墅等。葑溪別墅為蘇州織造府的官邸,曹雪芹兒時曾久住。但葑溪最靚麗的一筆是讓滄浪亭借了它最后一段寬闊水面構作了園外之景。借助葑溪,滄浪亭成了全城唯一的不入園就能賞到景色的江南古典園林。一般園林筑起高墻把滿園春色關起來,最多“一枝紅杏出墻”式的露艷。但滄浪亭卻反其道而行之,筑高阜、建復廊——前者讓全園的點睛之作“滄浪亭”的飛檐翹角和一片由櫸、樸、樟、松等合抱古木所組成的樹林,凸顯在園外可以欣賞得到的位置;后者讓單調的圍墻變成了一連串花窗,窗后也透著隱隱約約的花木。還沒有入園,一站到葑溪邊,園林之美已經呈現(xiàn)在眼前了。
葑門的城樓和城門已分別于上世紀三十年代和五十年代被拆除了。但“葑門”作為地名概念,還是被廣泛運用于蘇城的各種地名標識中,更為重要的是,它已經化作一種精神財富——在蘇州人心里,“葑”字某種意義上代表著這座城市物產的豐饒和文化的雅致。今天,您仍然可以從上海博物館館藏的名畫《葑溪會琴圖》中看到葑門城樓,感受這座江南名門的壯麗與風雅。
來源:虎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