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佚名
本書《程材》評論的問題,只評論了才能和操行,沒有評論儒生和文吏在學問和知識方面的差異。儒生之所以超過文吏,是學問一天一天地增多,通過培養(yǎng)和引導,精心培養(yǎng)了他們的才能。所以學習是為了改變自己的感情和本性,使自己的才能和品德完善起來。才能和品德完備了,他們比起那些同樣精心下過工夫的文吏,衡量起來要高明得多。窮人和富人,都拿一百錢送人,一齊作葬禮給辦喪事的人家。知道他們情況的人,曉得窮人家只能提供一百錢,認為富人家富足而有多余;不知道他們情況的人,看見錢都是一百,認為錢財貧富都一樣。文吏與儒生與這種情況相似。他們都是掾史,都管理一個部門,地方長官了解他們的,知道文吏與儒生文字水平相同,但儒生心里的學問,還多得很;不了解他們的,認為都是下屬官吏,知識的深淺多少是同一個水平,這就太不符合實際情況了。地生性長草,山生性長樹。如果地栽上冬葵與韭菜,山上種下棗樹與栗樹,命名叫美園茂林,就不再跟相同的普通地和山一樣了。文吏與儒生的情況跟這差不多。他們都有才能,都使用筆墨,但是儒生多有先王之道。先王之道,不僅僅是冬葵、韭菜、棗樹、栗樹這類普通的東西可比。普通婦女的手,紡紗織布,如果有人有特殊本領,織錦刺繡,就命名叫卓殊,不再跟普通婦女同類了。儒生與文吏,衡量他們的才能,儒生多有經傳的學問,就像婦女有擅長織錦刺繡的特別本領一樣。
窮人好胡作非為而富人遵守禮節(jié),是由于窮人貧困而富人富足的緣故;儒生不為非作歹而文吏喜歡作惡,是因為文吏缺乏道德而儒生具有仁義的緣故。窮人和富人,都是賓客,接受主人的恩惠,富人不感到慚愧而窮人常感到慚愧,是由于富人有用來報答的東西,而窮人沒有用來回報的東西。儒生和文吏都以長吏作為自己的主人。儒生接受長吏的俸祿,用先王之道幫助長吏作為報答,文吏腹中空空,沒有仁義的學問,占著官位,享受俸祿,始終沒有東西來報答長吏,這可以說是占著位子白吃飯。素就是空,空虛沒有道德,又吃別人的俸祿,所以叫做白吃飯。沒有先王之道和技藝本事,又不懂得政治,沉默地坐在朝廷上,不能談論國家大事,跟尸人沒有兩樣,所以叫做尸位。這樣就把文吏稱作“尸位素餐”的人。占著重要位子,享受著好的待遇,看見地方長官到處作惡,怎么會向他們上書論述利害得失呢?一是他們不能看清是非,二是他們害怕懲罰不敢直說。《禮記·表記》上說:“感情要真誠,言詞要美妙?!蹦切┠軌蚪吡M諫的人,文章寫得不好,有骨無肉,修飾潤色不夠,違反了地方長官的意旨,于是就遭到疏遠。為地位而爭斗的人不可能樹立功績和名聲,貪圖爵位俸祿的人不可能對長吏進諫。文吏貪圖爵位俸祿,一旦當官,就想謀取私利以作自己享受,就想憑著權勢掠奪榨取別人的財物,而不替地方長官顯揚仁義,即使看見滔天的罪惡,怎么又肯揭發(fā)出有點滴罪行的話來呢?他們像這樣處理事務,憑什么把自己從“尸位素餐”的指責中解脫出來呢?儒生學習大道理,用先王之道來幫助地方長官,要是不能這樣就辭官退隱,他們有重臣的志向,用經書上的道理勉勵自己要有公正的操行,是敢于進諫的人,但其地位又離地方長官很遠。地位疏遠卻硬要接近并諫阻地方長官,《禮記·表記》上說這種人是在巴結、奉承,這就是郡縣官府中常??諢o賢人的緣故。
有人說:“文吏有寫文書、章奏的能力,而且能處理好公文,研究和處理煩雜的事務,即使沒有學習先王之道,但筋力才能都為朝廷用盡,這也是報答長吏的證明?!蔽艺f:這有點像窮人欠了官府很多債,由于貧窮無法償還,就親自去為官府服勞役來抵債,這樣債才能還清。給官府服勞役,不是蓋房子就是筑墻壁。蓋房子則用斧斤,筑墻壁則用筑鍤??附锔阎?,與那握刀拿筆有什么兩樣呢?假如說能處理文書就是報答長吏的證明,那么這些建造房屋墻壁的人也算報答了長吏。都是替官府服役,刀筆、斧斤、筑鍤的作用是一樣的。用布換絲,交換有無,各自得到希望的東西。儒生用先王之道換俸祿,文吏沒有交換的東西,拿什么來交換呢?農、商是不同的行業(yè),所積儲的貨物,不應該一樣,盤算下它們的精粗,計算下它們的多少,要是它們遠遠超出別人就被稱叫富人。富人在社會上,同鄉(xiāng)的人都很羨慕他們。其實先王之道,不僅僅是農商那點貨物,它能幫助長吏建立功績和進行教化,不僅僅是財富多能遠遠超過別人的那點榮譽。況且儒生的事業(yè),豈只是在數量上超過別人呢!他們自身鍛煉,心地光明,看得清是非,這些特別值得珍貴。
“蒸”與山上的樹干是同樣東西,伐木做蒸,拿火來烤,用煙火的熱量把它全部烤透,于是光澤色潤,在堂屋里點亮它,光芒照耀得很廣闊,這是火灶的效用施加于它的緣故。繡沒有刺,錦還沒有織,跟普通的絲帛,有什么兩樣呢?刺上五顏六色精致的花紋,用針和絲線繡上各種裝飾圖案,花紋圖案絢麗多彩,有斧形、“亞”形、野雞以及山、龍、日、月等許多圖案。學士有文采,就像絲帛刺上五顏六色精致的花紋一樣。其實學士的本質不會超過一般人,但學問積累以后,就超過很多了。植物的果實沒有內核叫做郁,沒有用刀斧加工過的木材叫做樸。文吏不學經書上教的東西,就跟果實沒有內核一樣。這種像“郁樸”的人,能與誰比呢?制骨器要切,作像牙器要瑳,造玉器要琢,做石器要磨,經過切磋琢磨加工,才能成為珍貴的器物。人學問知識才能的形成,就像骨器、象牙器、玉器、石器要經過切、切、琢,磨加工才能成就一樣。有了這種才能,即使自己想不被任用,賢明的君主又怎么肯舍棄他呢?孫武與吳王闔廬,都是世上善于用兵的人,如果有人學會了他們的兵法,打仗一定會勝利。不懂得列隊擺陣,不知道搏擊刺殺方法的人,強行讓他指揮軍隊,軍隊就會失敗覆滅,這不是孫武、闔廬的用兵方法。
谷類開始成熟叫粟。把它放在臼里舂,簸去癟谷和糠殼,再放到甑里蒸,下面用火燒,蒸熟成飯,才香甜可吃。能吃的東西吃了,才味美長出肌肉顯得豐滿。粟沒有舂成米,米沒有蒸成飯,氣味是生的還沒有成熟,吃了會傷人。人不學習,就像谷類沒有長成粟,米沒有蒸成飯一樣。知識和思想混亂貧乏,就像吃了生的谷類,氣損傷人一樣。學士在學問上下功夫磨煉,在老師教導下成熟起來,本身才變得對社會有好處,這就跟谷類最后蒸熟成飯,吃了能長出豐滿的肌肉一樣。銅和錫沒有開采出來,在石頭中間,經過工匠的開鑿挖掘,爐火風箱的冶煉和鑄造,才成為器具。沒有經過爐火風箱的冶煉,稱作積石。積石跟那路邊的瓦片、山里的碎石,實際上是一樣的。所以谷類沒有舂過、蒸過叫粟,銅沒有冶煉和鑄造過叫積石,人沒有學問叫矇。沒有學問愚昧的人,就是竹木之類,竹子長在山上,樹木生在樹林,不知道要被用到那里。截斷竹子做成竹筒,花破竹子可以做成竹簡,用筆墨在上面書寫,才成為文章,長的竹簡寫經,短的竹簡作傳記。斷開木頭做成槧,剖開槧做成板,用力加工刮削,才能成為寫奏章的木簡。竹子與木頭都是粗糙的東西,經過雕琢刻削,才能成為器物使用。何況人懷有天地給的本性,是最可貴的呢!
不入老師門下,沒有經傳的教導,就像郁樸樣的東西,不懂得禮義,站在朝廷上,就像樹根竹竿,立根木柱之類一樣,那有什么好處呢?山野的草很茂密,用鐮刀割掉,才能成為道路。讀書人沒有熟悉先王之道的時候,邪惡還沒有除去,就像山野的雜草亂木還沒有砍去割掉,不能成為道路一樣。染煮過的布帛,叫做采,是高貴吉祥服裝的材料。沒有染煮加工過的,叫縠粗,縠粗不吉祥,是死了人才穿的。人沒有學習先王之道,在朝廷做官,他不會給朝廷帶來益處,就像死了人穿粗糙的衣服不會帶來吉祥一樣。
能加工房柱屋梁的,叫做木匠。會鑿穴打洞的,叫做土匠。能修飾文書的,叫做史匠。文吏的學問,只是學習辦理公文,應該和木匠、土匠同類,怎么能跟儒生相比呢?御史辦理文書,不出一點差錯。主管祭祀的官吏陳列祭品,不會擺錯行列。那些辦理公文,擺祭品很熟悉的人,也是事先學過的,可是人們看不起他們,因為他們掌握的是低賤的本領,擔任的不是人們尊重的重要職務。沒有經學的根基,只有耍筆桿微不足道的本事,這就是大道理懂得不夠而小伎倆太多,即使說我的學問多,有御史的智慧,主管祭祀官吏的聰明也罷。吃黍粱飽與吃糟糠飽,雖然都說吃飽了,但對人起的滋養(yǎng)作用不同。儒生和文吏,學到的東西都聲稱很熟練,但他們對于朝廷,好處是不一樣的。
鄭國子皮讓尹何治理政治,子產以一個人不會拿刀而讓他去割東西常常會割傷自己作比喻。子路讓子羔做費邑的地方長官,孔子說:“害了別人的子弟?!边@都是因為他們年輕沒有學習,不懂得先王之道。就像醫(yī)師沒有醫(yī)術,說:“我能治病。”別人問他:“用什么來治病呢?”回答:“用心意。”病人一定不會相信他。官吏不懂經學,說:“我能治理老百姓。”別人問他:“拿什么來治理老百姓呢?”回答:“用才能。”這跟醫(yī)師沒有醫(yī)術,用心意來治病一樣,老百姓怎么肯信賴,君主怎么能信任和使用他呢?手里沒有錢,到市場上去,假使老板問:“錢在哪里呢?”回答說:“沒有錢?!崩习逡欢ú豢辖o東西??磥?,心中沒學問,就像手里沒有錢,想要君主信任、使用,老百姓信賴,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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