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博物館看到的古代銅鏡，都是一個灰撲撲泛著銅綠的盤子，雖紋飾精致，總覺得少了些趣味。
▲ 十二葉四竹葉四山紋銅鏡，戰(zhàn)國，長沙市博物館藏
▲ 四葉鳥獸紋銅鏡，西漢，長沙市博物館藏
▲ “應物無心”長方形銅鏡，宋，長沙市博物館藏
這次在西安見到一面唐代金銀平脫鏡、一面唐代螺鈿鏡，刷新了我對銅鏡的認知。原來銅鏡還可以如此流光溢彩，如此璀璨奪目。
唐代的手工制造業(yè)是我國古代的一個高峰，銅鏡也是如此。不僅銅的冶煉和鑄造工藝發(fā)達，而且銅鏡造型、紋飾和工藝均有諸多創(chuàng)新。唐代出現(xiàn)了菱花形、葵花形、亞字鏡等造型，鏡背紋飾應用珍禽異獸、花草、葡萄、神話故事、歷史典故等廣泛題材，還創(chuàng)造了金銀平脫、螺鈿嵌等特殊工藝，精美絕倫。
本篇我們先欣賞下唐代金銀平脫鏡，下篇欣賞螺鈿鏡。
▍何為“金銀平脫”
用金銀箔貼花的裝飾工藝漢代就有，將金銀捶打成特別薄的箔片，剪成紋樣粘貼在器物表面即可。但由于箔片太薄，且粘貼不太牢固，容易磨損和脫落。
▲ 貼金箔彩繪漆奩，西漢，揚州市邗江區(qū)楊廟鄉(xiāng)昌頡村漢墓出土，揚州市博物館藏，圖片來自網(wǎng)絡
金銀平脫工藝則是唐代的一項創(chuàng)新。它的金銀箔片厚度增加了很多（250—500微米厚 vs 長沙楊家山西漢墓貼金箔漆器的9-17微米厚），工序也復雜許多。將金銀箔片雕刻成紋樣后粘貼在器物上之后，要在器物表面髹漆、晾干、再髹漆，反復多遍，用漆層將金銀圖案遮蓋住。再反復打磨拋光器物表面，直至金銀箔圖案脫露出來，與漆面平齊，因此稱作“金銀平脫”。
這樣金銀箔片被牢牢鑲嵌固定在漆層中，就不容易磨損脫落了。而且箔片厚度增加，工匠還可以在其上雕刻紋理，使圖案更加精致生動。
▲ 四鸞銜綬紋金銀平脫鏡，唐代，西安市東郊韓森寨出土，陜西歷史博物館藏，圖1為本人拍攝，圖2-4來自網(wǎng)絡
這次在陜歷博看到的四鸞銜綬紋金銀平脫鏡是典型的唐代金銀平脫鏡，從不同角度看，能看到金銀箔片的光澤變化，華麗奪目。
鏡背的主體紋飾是四只口銜綬帶、昂首展翅的鸞鳥，用金片刻鏤而成。四周以金絲同心結(jié)環(huán)繞（好細小的同心結(jié)！），貼飾花葉形銀片。鸞鳥自古被認為是帶來幸福的吉祥鳥，“綬”與“壽”諧音，象征著健康長壽。
金銀平脫工藝在盛唐時期風行一時。由于工序繁瑣耗時，成本極其高昂，其制品是僅限于上層貴族的奢侈品。唐玄宗自己大量使用，還經(jīng)常賜給寵臣和貴族。這面四鸞銜綬紋金銀平脫鏡做工精致，且綬帶紋飾恰好吻合玄宗的《千秋節(jié)賜群臣鏡》詩句，被認為是玄宗賞賜大臣的御用之物。
鑄得千秋鏡，光生百煉金。
分將賜群后，遇象見清心。
臺上冰華澈，窗中月影臨。
更銜長綬帶，留意感人深。
——唐 李隆基《千秋節(jié)賜群臣鏡》
據(jù)唐宋諸多古籍記載，盛唐年間的金銀平脫應用于各種生活用品。如唐姚汝能《安祿山事跡》載，唐玄宗、楊貴妃曾賜給安祿山銀平脫破方八角花鳥藥屏帳，金平脫酒海、杓、大盞、次盞、大瑪瑙盤、裝（妝）具、盒子、鐵面枕......種類繁雜，奢侈異常。
安史之亂后國力衰退，承受不起再玩這等奢侈品，唐肅宗、唐代宗先后下詔禁止生產(chǎn)金銀平脫制品。此后金銀平脫生產(chǎn)急劇衰退，五代后絕跡。
▍唐代金銀平脫鏡
目前存世的金銀平脫制品比較稀少，多為唐代所制。其中金銀平脫鏡數(shù)量最多，保存最為完好。上述陜歷博的四鸞鳥銜綬紋鏡是典型的代表作品，還有幾面平脫鏡也非常精致華麗，體現(xiàn)了金銀平脫的高超技藝。
▲ 銀平脫花鳥狩獵仙人紋鏡，唐代，上海博物館藏，攝影：微博@陳斯飏（感謝作者授權(quán)）
此鏡漆地已開裂，銀平脫保存完好。畫面上有騎鶴西去的仙人，策馬追逐的獵手和奔跑的猛獸，銜花起舞的孔雀和鳳凰，還有眾多花草飛鳥山石樹木。銀箔上鏤刻的紋路細致入微，令人贊嘆。
▲ 漆背金銀平脫八角鏡，唐代，日本奈良東大寺正倉院藏（北倉42第12號），圖片來自正倉院
此鏡是日本圣武天皇（和唐玄宗同時代）生前所用，可能為遣唐使帶回日本。鏡面為八出葵花形，圓鈕飾寶相花紋，繁茂的花枝纏繞其外，十幾只大大小小的禽鳥環(huán)繞花叢飛翔，鏡邊處飾有銜花鸞鳥和花草蝴蝶。整個畫面參差錯落，疏密相間，一派鳥語花香的祥和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