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文中圖片皆來自《黑暗榮耀》。
作者：琢玉，諾友，帝都上班族，愛讀書不求甚解，愛碼字自娛自樂，愛畫畫天天向上，育有一個性十足的 8 歲小妞。前半生一路狂奔，人到中年，終于想要慢下來，用一生琢一塊好玉。
《黑暗榮耀》大概是 2022 年末到 2023 年開年全球最火的一部劇。
在《黑暗榮耀》的見面會上，編劇金恩淑曾經(jīng)向記者講了這部劇集誕生的故事。在上高二的女兒問金恩淑：“媽媽，是我把別人往死里打會讓你更心痛，還是我被別人往死里打更讓你心痛？”這個問題難以回答：打人的人喪失人性，被打的人對人性失去希望。在被問完這個問題后，金恩淑開始著筆寫《黑暗榮耀》。
高中時期，女主角文東恩頻繁受到樸妍珍、李莎拉、全在俊等人的校園霸凌。他們用電發(fā)棒燙傷文東恩的身體，多次毆打、羞辱她。18 年后，宋慧喬飾演的文東恩用自己的智慧和堅韌把當年霸凌她的同伙一一懲罰，讓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很多人大呼過癮，這是一部爽劇，惡人終究要為自己的罪惡買單，被欺凌者為自己伸張了正義。然而，在觀看這部劇的每一集時，都讓人心碎、心疼、心寒，加害者的張狂肆意，受害者的無助絕望，即便成年之后，作惡的人依然衣著光鮮、過著令人羨慕的生活，而完全忘卻了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罪惡。
18 歲那年，文東恩想過死，她也曾站在廢棄樓房的樓頂，也曾踏進寒冷刺骨的河水，但她沒有死，她決定活下去，帶著一身傷痕和破碎的心。從那時起，霸凌者樸妍珍成為她的“理想”，今后的每一天都是她為復(fù)仇做的準備。
1
“我欺負你也安然無事”
校園霸凌是一個很難解釋的現(xiàn)象，這其中折射出的人性就如多棱鏡一樣復(fù)雜，霸凌者的動機常常就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不順眼”而已。飾演霸凌者樸妍珍的演員曾說，自己琢磨過很久，妍珍為什么要做這些壞事，后來她的結(jié)論是，沒有理由。
劇中，文東恩也同樣問過“為什么”，樸妍珍說：“你們?yōu)槭裁纯倖栁?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這話我都聽煩了，你們這些人都問這個，那是因為我這樣對你也安然無事，而你再怎么鬧都無濟于事?？纯茨阕约海既ゾ炀拄[成那樣了，結(jié)果你還照樣在這里，有什么變化嗎？東恩，我的意思是沒人會保護你，不管警察還是學(xué)校，甚至你爸媽都不會。這用四個字來表達是什么：弱勢群體。”
僅僅因為是弱勢群體，樸妍珍可以把另一個女孩尹紹熙逼得墜樓卻安然無事，又將魔爪伸向下一個目標文東恩。
僅僅因為是弱勢群體，文東恩就遭到樸妍珍們一次又一次地侮辱、嘲笑、性騷擾。
僅僅因為是弱勢群體，樸妍珍就可以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地把滾燙的卷發(fā)棒一次又一次地放在文東恩的身上，讓她渾身上下體無完膚。
在樸妍珍們這些家庭財力雄厚、有眾多社會關(guān)系的人眼中，窮人、社會底層的弱者是天生的錯誤，就該被所謂“強者”拿捏、欺負、當做消遣娛樂的工具。
樸妍珍霸凌團伙內(nèi)部，其實并非清一色的有產(chǎn)階層，樸妍珍、全在俊、李沙拉是權(quán)勢階層家庭，而孫明悟、崔惠廷是和文東恩一樣的社會底層，但是孫和崔選擇了攀附樸妍珍的階層，作為這幾個人中的狗仔被呼來喝去，得不到平等尊重，全在俊干脆直接在手機中對孫明悟的號碼備注為“狗崽子”。這樣的呼來喝去與全然毫無尊重，也僅僅是因為孫和崔是“弱勢群體”，即便近二十年的同學(xué)情誼，這道隱形的階層界限始終都在那里，樸妍珍和李沙拉可以隨意取笑侮辱崔惠廷，全在俊也毫不介意赤裸裸地鄙視孫明悟。
上野千鶴子曾說，理想的社會應(yīng)是弱者能以弱者的姿態(tài)生存而得到尊重。然而，慕強才是現(xiàn)實的生存法則，弱者希望變成強者，強者希望更強，社會的鄙視鏈沒有盡頭，我們永遠在比較與被比較中。孩子的世界是大人世界的縮影，最美好的年華也能做出最殘忍的暴行，因為他們遇到了“弱勢群體”，因此罪惡的手隨意伸出而沒有任何后果。
2
系統(tǒng)性坍塌
文東恩處于社會底層，被欺辱后，滿身傷痕地在警察局等待結(jié)果，但最終是不了了之。樸妍珍不但毫發(fā)未損，甚至只是參觀了一下她的“熟人”警察叔叔的辦公室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另外幾個人也被家長帶走，來領(lǐng)人的班主任面對文東恩指責(zé)批評，轉(zhuǎn)頭面對全在俊就是關(guān)懷安慰。在一場是非如此明顯的暴力事件中，不論警察還是老師都表現(xiàn)得這樣輕描淡寫。
還有一段更絕的。文東恩不堪忍受欺侮申請退學(xué)，將霸凌者的名字寫在了退學(xué)申請書上，班主任把她叫到辦公室，讓她修改申請書，并說“朋友之間打一下算什么暴力，你是神經(jīng)有問題”，文東恩也是一個硬氣的姑娘，正面剛“你兒子被朋友打一下也沒關(guān)系嗎”，因為這一句話竟被班主任從辦公室一頭打到另一頭，行徑之惡劣令人發(fā)指，期間其他老師居然并未真正阻止，而且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一個男老師打女學(xué)生也毫無后果，班主任安然退休。對，又是一個“打了也白打”的零成本事件。
公權(quán)力不會伸張正義，學(xué)校對此事不僅置若罔聞還再次遭遇老師的暴力，這樣處境下的文東恩能否有一個可以舔舐傷口的小窩呢？沒有！
樸妍珍深諳人性，她說：窮人最大的加害者是家人。于是，18 年前，樸妍珍的媽媽用錢買通了文東恩的媽媽，在文東恩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媽媽修改了退學(xué)申請。18 年后，如法炮制，樸妍珍再次用錢買通了文東恩的媽媽，讓她用各種卑劣的手段逼迫文東恩辭職。
一個沒有給女兒任何溫暖與愛只會見錢眼開出賣女兒的媽媽，在文東恩悲慘的人生中，這大概是刺向她最深的刀，這痛楚勝過樸妍珍的卷發(fā)棒千倍萬倍。不要以為這樣的母親只出現(xiàn)在電視劇中，那些被霸凌的孩子，因為不被家人理解和支持造成的傷痕原勝過霸凌本身，長大成人之前，家庭是弱小生命唯一的歸處，然而這個歸處沒有保護和溫暖，只有斥責(zé)、冷漠，甚至變本加厲的暴力，這樣的孩子內(nèi)心該有多荒蕪！
被警察漠視，被老師毆打，被母親出賣，一個人所能憑依的情感支撐體系全面崩潰，文東恩是一個獨自走在夜路里的孩子，眼前一片黑暗。
3
愛與希望
在家庭、學(xué)校、公權(quán)力全部失效之后，文東恩能活下來真的是奇跡，她決定用自己的力量報仇。
金恩淑的女兒問她的問題，她在寫《黑暗榮耀》的時候也在尋找答案。她的結(jié)論是：干脆被別人往死里打吧，因為我有足夠的財力能將加害者拖進地獄盡頭。“但是我們劇中的文東恩無法這樣，還有這個世界的東恩幾乎都不能這樣，無法遇到我這樣有錢的父母，沒有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所以我想為這些人加油打氣，因為現(xiàn)實非常相反，所以我很是將東恩的復(fù)仇往成功的方向?qū)?。?/p>
金恩淑讓文東恩贏，但又不希望看到她因為報仇卻把自己搭進去的悲慘結(jié)局。同樣是講校園霸凌，電影《少年的你》中，陳念和小北將霸凌者魏萊殺害掩埋后，還是要受到法律制裁，這才是讓我們最痛心的！
《黑暗榮耀》選擇不同的結(jié)局。所以，我們看到了非常精彩的復(fù)仇過程，文東恩兵不血刃，巧妙地設(shè)計了一個又一個局中局，從霸凌團伙內(nèi)部入手，利用人性的弱點和他們關(guān)系的脆弱，讓他們撕扯憎恨，互捅刀子，最終這些人不是命隕他人之手就是被送進監(jiān)獄生不如死。東恩沒有親手殺任何人，但卻完勝。
然而復(fù)仇劇依然不能回避的一個問題是，在復(fù)仇者一路黑暗的路上，即便復(fù)仇成功，她內(nèi)心的冰窟是否能消融，是否能有救贖的機會？編劇給出了答案，這人間固然充滿邪惡與荒謬，但也同樣有愛與希望，這當然不是霸凌者的良心發(fā)現(xiàn)——這樣寫故事顯然太過虛偽而缺乏深度，而是在東恩的人生中出現(xiàn)的普通人給予的善意與慈悲。
絕望至極的文東恩在寒冷的冬天走到江邊，遇到一個同樣絕望的奶奶走向江心深處，善良的東恩見狀前去施救，拼命將奶奶拖到了岸邊。上岸后的奶奶知道東恩也是來尋死的，對她說：“水太冷了，我們等到春天再死吧。”就是這樣一個在人生邊緣的一點溫情，兩個決議要死的生命有了不同的軌跡，文東恩倔強地長大，奶奶安然地生活，18 年后再相遇，又是互相溫暖的力量。
被家暴的大嬸姜賢南，雖然也同樣遍體鱗傷，和文東恩聯(lián)手的目的是為了除掉自己的丈夫，但她依然可以有燦爛豪爽的笑容，給文東恩帶來熟雞蛋的和辣白菜。
被反社會人格罪犯殺害父親的醫(yī)生男友周汝正，內(nèi)心也經(jīng)歷著地獄般的痛苦，但依然有能力給文東恩愛與溫暖，和她一起“跳劍舞”，成為東恩復(fù)仇路上的得力幫手。
東恩被拋棄過，也被溫暖過，被灼傷過，也被療愈過，被踐踏過，也被拯救過，暗黑之處的點點微光就是希望吧。
《黑暗榮耀》的成功正在于此，它將情感、節(jié)奏、人物和反轉(zhuǎn)都安排得近乎完美，正如一個韓劇博主所言：我難以想象金恩淑是怎么把所有這一切都平衡得如此完美，不是劇集本身完美，而是把這些元素擺放在這樣的位置，控制到這樣的程度，堪稱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