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志于道,就要有使命感,守得住艱難、貧窮和寂寞
子曰:“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薄墩撜Z》里仁篇之九
孔子說:“讀書人有志于追求真理,卻以穿破舊的衣服、吃粗劣的飯食為恥辱,那就不值得和他談論什么道了。”
“士”就是讀過點書,能舞文弄墨的人,泛指讀書人。商周時代,士原本是介于卿大夫和庶民之間的一個階層,其來源是貴族階層中非嫡傳的后代,名義上是貴族的最低一級,但其實已經(jīng)淪落為老百姓,只是還沾著一些貴族的氣息而已。
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底層老百姓中一些頭腦聰明的人,讀了點書,脫離了生產(chǎn)勞動,處處模仿著貴族的樣子,取得了進入貴族階層的見習證書,也算成了士,用現(xiàn)在的說法叫做為統(tǒng)治階級服務的知識分子。實際上古代把“士農(nóng)工商”合稱為四民,士和農(nóng)民、手工業(yè)者、商人都屬于同一類人。
士的身份雖然比較尷尬,但眼睛卻緊盯著官場,手里拿著敲門磚,隨時準備著,一有機會就爭取“入仕”,弄個一官半職。孟子有過一個非常生動的比喻:“士之仕也,猶農(nóng)夫之耕也?!保ā睹献印る墓隆罚倪@個意思來理解,其實士跟老農(nóng)民也差不多。士進入官場混個一官半職,就好像農(nóng)民種田一樣,是他的職業(yè)。農(nóng)民靠的是種田的手藝,他記掛著怎么能弄到一塊地,有田耕種就能獲得收成。而士則靠知識和腦瓜子謀生,士的目標就是仕,他終日惦記著官場,謀到官職就能獲得俸祿了。
不過,士感到比較苦惱的是自己甚至還不如農(nóng)民和商人,因為農(nóng)民的土地,或者商人的財富,很多可以從父輩繼承下來,而士的官職卻不能繼承,只有真正的貴族才有權繼承。所以士就像那些給地主家打工的貧雇農(nóng),在沒有踏入仕途之前,往往都是很貧窮的,吃的是粗糧,有時還要吃糠咽菜,穿著也是一付窮酸相,十分卑微。“惡衣惡食”,正是士在入仕之前的日常生活寫照。
但還有另一種讀書人。他的追求并不是以仕途俸祿為目標,而是以實踐“道”為人生目標,即學道是為了明道,明道是為了行道,要為真理而不惜犧牲。在這樣的價值取向下,他也許同樣會進入官場,取得俸祿,但他關心的并不是高官厚祿,而是如何借助仕途來踐行其道,最終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人格,而并非為了個人生活的榮華富貴,求取官運亨通。
當然士一旦“志于道”,還有另一種很大的可能,就是永遠進不了官場,陪同他的也許是終生貧窮,但他卻能夠為了道而樂此不疲。這種士盡管很少,卻還是有的,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顏回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這種真正“志于道”的知識分子,人格非常高尚,追求也十分有意義,得到了社會的普遍敬仰。
于是問題來了,很多士為了能順利謀取官職,或者為了進一步升官發(fā)財,都假借著“志于道”的幌子,在江湖上招搖撞騙。孔子這番話,就是針對這種現(xiàn)象有感而發(fā)的。
“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span>“志于”就是有志于?!暗馈笔谴蟮溃慈碎g正道,可理解為追求真理?!皭u”是形容詞的意動用法,即“以……為恥”。“惡衣”,破舊的衣服;“惡食”,粗劣的飯食?!白恪?,副詞,值得;“未足”,不值得?!芭c”是介詞,介紹動作行為所涉及的對方,相當于“跟”、“同”、“和”等?!白h”,議論,談論?!芭c議”,和他談論,即和他論道。
孔夫子認為,你既然說有志于道,那么就要有使命感,要守得住貧窮和寂寞,再苦再難也要在追求真理的大道上樂此不疲。如果嘴上說要學道,內(nèi)心想的卻是華衣美食,嫌惡破衣劣食,以生活窮困而感到羞恥,那么這種人就不值得和他談論什么道了。他滿腦子名利,志向卑微,沽名釣譽,心思并不在求道上,所以少啰嗦,該干嘛干嘛去,早些去官場謀個差使當當,還能省點心。
本章有一個成語:
惡衣惡食
作者簡介:樂道也,本名程勉中,文化學者,江南大學人文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