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蕙和她的回文《璇璣圖》
中國古代才女提起李清照，文化人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提起蘇蕙恐怕就沒那么熟悉了。我知道蘇蕙這個名字，初見《鏡花緣》，后見中國古代禁毀小說《合錦回文傳》，再后來讀《章臺柳》又見其名，遂逐漸對蘇蕙和她的“回文錦”產(chǎn)生了興趣。論才華，蘇蕙和清照可以比肩，只可惜給后人留下的詩作太少了，僅一篇回文《璇璣圖》就驚倒了天下文人，連武則天都給她作序，蘇軾也是對她崇拜有加，下面就講講她的事跡。
蘇蕙，字若蘭，始平（今陜西興平）人，善屬文。是陳留（開封境界）縣令蘇道質(zhì)的三女兒。若蘭從小天資聰慧，三歲學(xué)字，五歲學(xué)詩，七歲學(xué)畫，九歲學(xué)繡，十二歲學(xué)織錦。及笄之年，已是姿容美艷的書香閨秀，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但所言皆屬庸碌之輩，無一被蘇蕙看得上。
時有南周秦坡（今扶風(fēng)縣周秦坡村，北離法門寺
蘇蕙十六歲那年，跟隨父親游覽周原（位于陜西省的歧山、扶風(fēng)兩縣）名剎阿育王寺，在寺西池畔看到有位英俊少年仰身搭弓射箭，弦響箭出，飛鳥應(yīng)聲落地；俯身射水，水面飄出帶矢游魚，真是箭不虛發(fā)。池岸有一出鞘寶劍，寒光閃亮，壓著幾卷經(jīng)書。若蘭見之頓生仰慕之情，攀談中知此少年即是竇滔。后經(jīng)雙方父母做主，竇滔與蘇蕙遂于前秦建元十四年（374）結(jié)為夫妻。
西晉末年，朝廷昏庸，天下大亂，各族人民紛紛起義，北方各族上層分子也乘機(jī)起兵，互相爭戰(zhàn)吞并，先后建立十六個政權(quán)（十六國），阿育王寺所在的美陽縣（扶風(fēng)縣轄，前述武功興平縣轄）也不斷易主統(tǒng)治，人民在兵荒馬亂中過著窮苦悲慘朝不保夕的日子。擁有關(guān)隴地方的氏族貴族洪（苻洪，苻堅的祖父）在公元350年稱秦主，苻堅于次年建都長安，第三年稱帝，史稱前秦。美陽縣在前秦統(tǒng)治下漸趨安定。
公元357年苻堅當(dāng)了前奏君主，還算有些政治才略，尚能選賢任能，納善從諫，他任用漢人王猛為錄尚書事，整頓吏治，壓制不法貴族，加強(qiáng)中央集權(quán)，注意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苻堅鞏固封建統(tǒng)治后，增加財政收入，擴(kuò)充軍力，相繼攻滅了前燕、前涼和代國，統(tǒng)一了北方大部分地區(qū)。
竇滔在苻堅當(dāng)政后，覺得文武才略有了施展的機(jī)會，入仕前秦，政績顯著，屢建戰(zhàn)功，升任秦州刺使。后因被奸臣忌功嫉能，讒言陷害，被判罪徙放流沙（今新疆白龍灘沙漠一帶，也有稱敦煌的），與妻蘇蕙在阿育王寺北城門外山盟海誓、揮淚告別。蘇蕙思念丈夫，始織回文錦。可是竇滔到流沙后另尋新婦趙陽臺，蘇蕙得知，由思念轉(zhuǎn)為郁憤。花前月下，椒房燈前，吟誦成如訴如怨、凄哀惋痛、委婉循環(huán)、詩文錦繡的《回文璇璣圖詩》。
此錦后為武則天所得，武周朝女皇則天曾為織《璇璣圖》寫序（見附文），稱蘇蕙二十一歲時，苻堅正在南圖滅亡東晉，想到竇滔文武才略，起用他為安南將軍。隨苻堅之子尚書令苻丕攻占東普襄陽。時竇滔寵愛歌舞妓趙陽臺，此事被留在家鄉(xiāng)的蘇蕙得知，悲憤哀憐，月夜空帳，孤寂怨恨，吟誦成詩7958首。情絲綿綿織繡成841字的錦繡回文圖，名曰《璇璣圖》，寄于負(fù)心的竇滔。竇滔讀到這些情意真摯悲切的詩文，良心發(fā)現(xiàn)，痛恨行為之不檢，遣離情婦趙陽臺歸關(guān)中；具備車輿禮邀迎接蘇蕙到襄陽，從此夫妻情好如初。這一年是苻堅攻克襄陽的前秦建元十五年（379），《璇璣圖》也當(dāng)織繡于此時，至今已有1630余年矣。
下面是蘇蕙的回文《璇璣圖》：
此《璇璣圖》為一塊八寸見方的錦緞手帕。原圖以紅、藍(lán)、綠、紫，黃、黑，六色絲線織繡，容納八百四十一字，分二十九字一行排列而成。外圍與內(nèi)部井字圖案是紅字，四角縱橫皆六字黑色。上下兩方縱六橫十三和左右兩方縱十三橫六字各為綠色字。井字中心，上下兩方縱四．橫五和左右兩方縱五橫四以及井內(nèi)中心四角縱橫各三為黃色?？v橫回璇反復(fù)逆順讀皆成章句，可組成三、四、五、六、七言詩，共得7958首。每首詩語句節(jié)奏明快，對仗工整，韻律和諧，如訴如怨，情真意切。讀之，傷感處催人淚下，愉快處使人破涕而笑，真可謂妙手天成，怪不得竇滔讀后，“心有靈犀一點通”，痛改前非，至今仍被人們傳為夫妻乖離而又破鏡重圓的佳話。
關(guān)于《璇璣織錦詩》的讀法，相傳初時只有蘇蕙夫妻能讀。歷代都有探新，不斷增加詩的首數(shù)。宋、元年間，有名叫起宗道的人，將全詩分為七圖，讀出3752首詩；到了明朝，經(jīng)史學(xué)家康萬民從七圖中又分出一圖，得詩4206首。后人又推讀出7958首。盡管《璇璣圖》這種文字游戲性的東西不會成為偉大的詩篇，但蘇蕙的才情畢竟是令人驚嘆的。宋代著名詩人黃庭堅有詩稱贊說：
千詩織就回文錦，如此陽臺暮雨何。只是英靈蘇蕙子，更無悔過竇連波。
下面例舉一些解讀的例子，僅就四邊紅字可得（縮一字又得一詩）：
琴清流楚激絃商，秦曲發(fā)聲悲摧藏。音和詠思惟空堂，心憂增慕懷慘傷。
清流楚激絃商秦，曲發(fā)聲悲摧藏音。和詠思惟空堂心，憂增慕懷慘傷仁。
仁智懷德圣虞唐，貞妙顯華重榮章。臣賢唯圣配英里，倫匹離飄浮江湘。
智懷德圣虞唐貞，妙顯華重榮章臣。賢唯圣配英里倫，匹離飄浮江湘津。
剛?cè)嵊信疄橘v人，房幽處己憫微身。長路悲曠感生民，梁山殊塞隔河津。
芳蘭凋茂熙陽春，牆面殊意感故新。霜水齊潔志清純，望誰思想懐所親。
又據(jù)前人所譯詩、詞例舉幾首如下：
詩情明顯怨，怨義興理辭；辭麗作比端，端無終始詩。
邵南周風(fēng)，興自后妃。衛(wèi)鄭楚樊，歷節(jié)中圍。詠歌長嘆，不能奮飛。
曜流華觀，冶容為誰？情微宮羽，同聲相追。
嗟嘆懷，所離經(jīng)。遐曠路，傷中情。
華飾容，朗鏡明。多思感，誰為榮？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蘇軾曾作《回文七言絕句一首》，詩云：
紅箋短寫空深恨，錦句新翻如斷腸。
風(fēng)葉落殘驚夢蝶，戍邊回雁寄情郎。
倒讀則為：
郎情寄雁回邊戍，蝶夢驚殘落葉風(fēng)。
腸斷如翻新句錦，恨深空寫短箋紅。
蘇軾另有一首隨句倒讀的《菩薩蠻》，偶句是奇句的倒讀：
柳庭風(fēng)靜人眠晝，晝眠人靜風(fēng)庭柳。
香汗薄紗涼，涼紗薄汗香。
手紅水碗藕，藕碗水紅手。
郎笑藕絲長，長絲藕笑郎。
多才多藝的蘇蕙還是一個多產(chǎn)的女詩人。有文載她除《璇璣圖》詩文外，還有詩著五千多首，可惜后經(jīng)隋末喪亂，都已散佚無人搜集，惟回文錦經(jīng)歷代文人傳抄不斷保留至今。遺憾之余不得不慶幸蘇蕙的《璇璣圖》為中國文學(xué)史涂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附:
《織錦回文記》
唐·武則天
前秦符堅時，秦州刺史扶風(fēng)竇滔妻蘇氏，陳留令武功蘇道質(zhì)第三女也。名慧，字若蘭。智識精明，儀容秀麗，謙默自守，不求顯揚(yáng)。年十六，歸于竇氏，滔甚愛之。然蘇氏性近于急，頗傷嫉妒。滔字連波，右將軍于真之孫，朗之第二子也。風(fēng)神秀偉，該通經(jīng)史，允文允武，時論尚之。苻堅委以心膂之任，備歷顯職，皆有政聞。遷秦州刺史，以忤旨謫戍敦煌。會堅克晉襄陽，慮有危逼，藉滔才略，詔拜安南將軍，留鎮(zhèn)襄陽。
初，滔有寵姬趙陽臺，歌舞之妙，無出其右，滔置之別所。蘇氏知之，求而獲焉，苦加棰辱，滔深以為憾。陽臺又專伺蘇氏之短，讒毀交至，滔益岔恨。蘇氏時年二十一。及滔將鎮(zhèn)襄陽，邀蘇同往。蘇氏忿之，不與偕行。滔遂攜陽臺之任，絕蘇音問。
蘇氏悔恨自傷。因織錦為回文，五彩相宣，瑩心耀目?？v橫八寸，題詩二百余首，計八百余言，縱橫反復(fù)，皆成文章。其文點畫無闕，才情之妙，超古邁今，名曰《璇璣圖》。然讀者不能悉通。蘇氏笑曰：“徘徊宛轉(zhuǎn)，自為語言，非我家人，莫之能解。”遂發(fā)蒼頭赍至襄陽。滔見之，感其妙絕，因送陽臺之關(guān)中，而具車從盛禮，迎蘇氏歸于漢南，恩好愈重。
蘇氏所著文詞五千余言，屬隋季之亂，文章散落，而獨錦字回文盛傳于世。聯(lián)聽政之暇，留心墳典，散帙之次，偶見斯圖。因述若蘭之多才，復(fù)美連波之悔過，遂制此記，聊以示將來也。
大周天冊金輪皇帝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