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空間,幽暗的燈光,一對少男少女互相撩起對方的上衣。
不經(jīng)意間,手指觸碰到裸露的皮膚,便能引來陣陣戰(zhàn)栗。
空氣中懸浮著曖昧的顆粒,耳邊只剩下微微的喘息聲。
不斷錯開又不禁追上的眼神,仿佛在訴說著躁動不安的危險情欲。
如此精彩刺激的一幕,讓坐在電影院的小編看得是面紅心跳。
誰也沒料到,這部3月份的黑馬,不僅拍出了華語片中最高級的情欲戲。
而且,顛覆了觀眾對國產(chǎn)青春片的認知——
《過春天》
The Crossing
從這個很“鮮”的片名就可以看出來,這是一部三無電影——
無流量,無名導,無明星。
但一經(jīng)上映,口碑炸裂。
豆瓣三萬多人評價,分數(shù)高達8.0。
要知道,前兩年紅極一時的華語電影佳作《七月與安生》。
陳可辛,周冬雨,馬思純,名導與流量明星加持,也只拿到了7.6分。
對于《過春天》,有人用了一句極高的評價:
本片正式宣告華語青春片進入2.0時代。
究其原因,作為一部國產(chǎn)青春片,它不墮胎、不斗毆、不賣苦、不矯情。
而是真正聚焦主人公的內(nèi)心世界,關(guān)注缺失和成長。
實屬難得。
最獨特的一點是,電影把一個女孩的青春和一種犯罪職業(yè)緊密聯(lián)系了起來——“水客”。
2007年,蘋果公司發(fā)布了第一代iPhone。
同時,也催生了一個新的職業(yè)——水客,即把便宜的港版手機走私回內(nèi)陸售賣,賺取差價的人。
本片的女主佩佩,就是利用自己“單非仔”的身份,從16歲就做起了水客。
單非仔,指的是在香港讀書,深圳居住的孩子。
每天的早晨傍晚,在口岸過關(guān)時,許多穿著校服的孩子隨著人流,在香港、深圳兩地來回穿梭。
他們面龐稚嫩、朝氣蓬勃。
但與之擦肩而過時,依然能嗅到濃濃的漂泊感。
片名中的“過春天”,指的就是“過海關(guān)”。
作為他們其中的一員,佩佩最能體味其中的苦與甜。
青春期里的女孩總愛幻想。
幻想香港有一天會下雪,幻想和閨蜜一起去日本喝清酒。
佩佩和閨蜜Jo約定,攢夠了錢,就去日本。
然而,家境的截然不同,讓佩佩不得不找多份兼職,才有資格去日本看雪。
捉襟見肘的生活是苦的。
但意外獲得的友情和愛情,卻分外的甜。
通過Jo,佩佩認識了阿豪。
他是Jo的戀人,卻把佩佩領(lǐng)入了“水客”的行業(yè)。
關(guān)系的錯位,秘密的隱瞞,讓三人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Jo不知道佩佩做“水客”攢錢的事,佩佩瞞著Jo和阿豪的私下交往越來越多。
直到有一天,秘密暴露。
曾經(jīng)互相依賴的友情驟然崩塌,短暫曖昧不明的愛情消失殆盡。
從單非仔到水客,再回歸單非仔的身份,佩佩嘗到的不僅僅是司法的教訓,還有青春逝去的傷痛。
不得不說,導演真的相當高明。
她僅把鏡頭對準了一個人——16歲的佩佩。
她和閨蜜Jo的友情,和阿豪將發(fā)未發(fā)的曖昧感情,和父母割裂的親情,以及和“水客”同行們的惺惺相惜。
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個“不良少女”的硬核青春。
其實,每個經(jīng)歷過青春的少年,都曾有過類似的階段。
想自由,想逃離,想去渴望的遠方。
正如電影英文名叫“The Crossing”,既有“跨過”的意思,也有“十字路口”的意思。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來回張望,迷茫無措。
而導演,把青春和現(xiàn)實元素結(jié)合起來,以少女的視角審視著成人世界的殘酷。
可以說,我們對國產(chǎn)青春片有多失望,就對《過春天》有多驚喜。
其實,在去年的平遙電影展,《過春天》就以“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兩項榮譽引人側(cè)目。
它還在第69柏林電影節(jié)中,獲得了新生代青年單元,最佳影片的提名。
在第43屆多倫多電影節(jié)新生代單元中,本片更是首次出現(xiàn)的華語開幕影片。
這部電影之所以脫穎而出,離不開它清冽、脫俗、高級的氣質(zhì)。
影片中,16歲的佩佩,正處于青春的節(jié)點。
她的原生家庭,從來沒有給過她穩(wěn)定和安全感。
父親是落魄的貨車司機,在香港有自己的家庭,就連住房按揭都要愁掉眉毛。
而深圳的母親,家里都充斥著牌友的喧鬧聲,空氣里彌漫著嗆人的煙味。
雖然嘴上說要給自己女兒最好的,卻對女兒的生活一無所知。
往返于深圳,香港之間的佩佩,既屬于兩邊,又梳離于任何的狀態(tài)。
當一同打工的伙伴問她家在哪時,她只說:“很遠啊”。
像是在漂泊。
后來,她從“走水(做水客)”中找到了歸宿感。
在這里,她聰明,機靈,是人人恭維拉攏的“佩佩姐”,甚至就連大Boss都想認她做干女兒。
她以為,自己找到了歸屬感、存在感,獲得夢寐以求的金錢和肯定。
實際上,更大的考驗在等著她。
若不是在走水這條道路上,愈發(fā)不可自拔,迷失了自我,佩佩估計也不會落得被警察抓到,還要走司法程序的下場。
影片中,有三處定格鏡頭。
每一次,都是為了凸顯佩佩夾帶“私貨”過關(guān)口時的緊張心情。
干脆利落的剪輯,加上節(jié)奏強勁的貝斯配樂,將女孩心跳漏拍的心理描寫,用視聽語言外化出來。
頗有一種懸疑犯罪片的感覺。
因為“過春天”,佩佩和阿豪越走越近。
相比Jo富裕的家境,這兩個眾人口中的“衰仔”和“衰妹”,才是香港這座欲望都市中的同一類人。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互相牽制又不斷靠近。
在很多人的認知中,青春,就一定要有“肉體欲望”的體現(xiàn)。
但在這部影片里,卻有一場“史上最干凈浪漫”的情欲戲。
佩佩最后一次走水,是阿豪安排的私活。
為了多帶點貨,兩人不斷往對方身上貼手機。
當膠布一段段拉開,仿佛衣衫褲裙被一寸寸撕碎。
灼灼的紅光之下,兩人都不敢任一絲情感出動。
不曾想,卻被額上顫動的汗珠、急促的喘息、以及嘶啞的聲帶給出賣了。
曖昧,激情,含蓄,危險,一樣不落地奔走相告。
那一刻,狹路相逢的兩人內(nèi)心早已陣腳大亂,卻還要靠清理嗓音,來假裝鎮(zhèn)定。
最終,他們沒有逾越雷池半步。
阿豪的一個飽嗝,瓦解了所有尷尬和窘促。
兩人相視一笑,急急結(jié)束了這場貪戀的欲念。
昏黃的燈光,狹窄的空間,晃動的鏡頭。
迷離沉醉的質(zhì)感,仿佛能讓人看到一絲王家衛(wèi)的風格。
克制,內(nèi)斂,欲語還休。
明明什么都沒做,卻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撩到了。
所以有人說,這是國產(chǎn)青春片最接近性愛戲的一次。
這么一場戲,讓很多觀眾懷疑,導演曾是拍情色片出身的。
但你肯定想不到,導演白雪是一名做了10年的家庭主婦。
而這部電影,還是她的處女作。
顯然,監(jiān)制田壯壯算是作品的一個質(zhì)量保障。
但出色的攝影和配樂,也讓觀眾看到了這位女導演的才華。
佩佩在香港的生活,多用手持鏡頭,以此來展現(xiàn)她的動蕩不安。
而回到了深圳的家中,則幾乎完全使用固定鏡頭,來強調(diào)這個家庭的疏離和冷漠。
電影如此出彩,也離不開演員的精準拿捏。
尤其是飾演佩佩的黃堯。
黃堯原籍北方,但在廣東佛山長大,骨子里自帶的南北差異,讓她比誰都適合“佩佩”這個角色。
當然,只“粵語”這一項,就足以卡掉一大批當紅小花了。
導演白雪談到黃堯時,曾說過這樣的話:
“她自己的眼神比較堅定,也比較單純,具備角色需要的兩種特質(zhì)?!?/span>
她不怎么笑,眼神有力,透著股倔強。
可是笑起來的時候,便流出來一種怯怯地羞澀。
一個女孩青春里該有的憧憬,躁動,詩意和冒險,她詮釋得淋漓精致。
當然,本片也并非完美無缺。
作為處女作,導演白雪的嘗試雖然足夠驚艷,但也有不少瑕疵。
比如,本片的主題淺嘗輒止,雖聚焦深港關(guān)系,但還是離不開少年情愛。
至于結(jié)局,過于倉促潦草。
神勇天降警察叔叔,讓我們覺得本片終究還是逃不過家庭,體制的和解。
然而,真正的青春不就是這樣的嗎?
那些少男少女,體會著細膩到毛孔里的感受。
身體突然發(fā)育的惶惶不安,男女之情的懵懂酸澀,社會化生活的手足無措,以及面對高壓競爭時的焦慮煩躁。
小確幸,或者小確喪。
他們用大把的時間彷徨,然后,僅用幾個瞬間去成長。
作為青春片,本片足夠真實。
然而,好口碑,不代表高票房。
上映一周后,本片僅僅收獲了八百多萬的票房。
至于排片,越來越少,如今竟然只有百分之一點多。
顯然,和豆瓣評分只有4.9的《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相比,實在是諷刺至極。
怪不得有人說——
這是一位令人期待的華語新導演,一部注定賠錢的非商業(yè)電影。
“好電影”,并不代表就是“觀眾想看的電影”。
這片兒沒人看,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