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去吃一頓火鍋,好像就能抵御整個冬天的寒冷。
先煮骨湯白鍋,聽著咕嚕冒泡聲做麻辣紅鍋,接著布好一排的山珍時蔬,蘸料也不能落下,等水滾了往里倒各種食材。慢慢等著熱辣的紅鍋翻滾,白煙緩緩升起,汁水咕嚕冒泡,肉類漸漸變得酥軟,再西里咕嚕的吃。
就像是把一整年的情緒,通通倒進熱氣逼人的漩渦中洗禮。干凈又豐盛一桌,填滿心和胃的所有空洞。
那種滋滋冒泡的幸福感,就像溫柔的利刃,無論有多頑固的盔甲,都能一口戳中軟肋。
重慶 牛油火鍋
說到火鍋,首先想到就是山城重慶那一口紅鍋。
古時長江的纖夫在江邊砌土為灶,取長江水,輔以辣椒花椒和香辛料熬成一鍋熱湯,燙食鮮魚活蝦和雜生野菜,再佐上一壺烈酒,在卑微艱難的勞作中勉強果腹,又吼著激昂的號子繼續(xù)上路。
傳統(tǒng)牛油鍋底的配制是選用郫縣辣豆瓣、永川豆豉、甘孜的牛油、漢源花椒為原料。先將牛油放入鍋中熬化,在把豆瓣剁碎倒入,熬成醬紅油后,加速炒香花椒,然后加入牛肉原湯,加進舂茸的豆豉和拍碎的冰糖、老姜,加川鹽、醪糟和小辣椒熬制,麻辣鮮香厚味重油。
涮料中最經典的就是毛肚、鴨腸和黃喉,除此之外還有麻辣牛肉、酥肉、豬腦花、香菜肉丸、肥腸、腰花等各式珍饈。
上桌是一盤紅浪翻滾白霧蒸騰的赤銅小鍋,牛油湯面上飄滿了濃密的花椒籽,七八根紅色大尖椒點綴其間,色如琥珀,冒著豐滿的油珠。鮮嫩的肥牛,軟彈的蹄筋,滑溜的腦花,柔韌的毛肚,還有纖細柔軟的豆芽和小塊青筍,在紅浪里翻滾來回跳躍沉浮,像是迫不及待的期待躺倒在食客的竹箸下。
剛涮好的毛肚裹挾著熱氣被壓入一小疊蒜泥油碟里,濃郁的香油緊緊包裹住咸辣味,滑入口舌先是一口咸香,鮮香猛辣,暗暗藏著的汁水“嘣”的一聲在口中迸發(fā),直吃得嘴里一片噼里啪啦的酥麻感。濃烈刺舌的花椒,樸實厚重的蒜泥,細小顆粒狀的花生碎,許多味道在煙花般燙舌,滿嘴的香。
再便是噼里啪啦開半打啤酒,唏噓咋舌、交杯換盞間滿是巴蜀地的不拘一格的爽利豪情。
我們時常在深夜里迸發(fā)的那些不甘或渴望,大概都可以被這一口填滿。
北京 羊肉涮鍋
北方人把火鍋喚作“涮鍋”,一口下鋪炭火的銅鍋盛著清水,浮著幾片蔥姜、枸杞,放幾筷子片薄如紙的羊肉、牛肉,入口前裹下麻醬、腐乳,配上幾瓣糖蒜,吃的是食材的鮮。
正宗的老北京羊肉涮鍋始于皇家,傳于市井。早在清乾隆年間,紫禁宮墻內那場規(guī)模宏大的千叟宴中便有羊肉火鍋,《舊都百話》云:“羊肉鍋子,為歲寒時最普通之美味,須于羊肉館食之。此等吃法,乃北方游牧遺風加以研究進化,而成為特別風味”。
輕輕夾起兩三篇輕薄羊肉,在沸騰的清湯里滾兩下,當外圈蜷縮泛白,內里則還留有微微粉嫩,這時堪堪入喉,味道最為鮮嫩。裹上一層薄薄的麻醬來掩蓋肉類的腥味,候在一邊的腐乳和韭菜花好脾氣地調和芝麻醬的厚重,入口肉質細膩鮮嫩,還摻雜著一種像是春日里的爽口鮮香,吸溜一聲就和著肉汁流下了咽喉,被撩撥得心急難耐只好再夾一片。
清代詩人嚴辰寫過“圍爐聚飲歡呼處,百味消融小釜中”,而北京人吃羊肉涮鍋之樂趣恰是在這種意趣和氛圍,湯水鼎沸,呼朋引類,胸膽開張,酒酣耳熱,帶著一股從長城塞外吹來的豪風;唯此,才能臉上淌汗,渾身舒泰,好一個大氣磅礴的京味兒。
湯汁濃郁,蘸料溫柔??傆行┦浜推@?,因一碗熱反而飽暖。
廣東 海邊打邊爐
“冬至圍爐而吃曰打邊爐?!比耸卦跔t邊,將食物邊涮邊吃,因而得名打邊爐,其和一般的所謂的火鍋不同,食客站著圍在爐邊,用特制的長筷涮食。年歲漸長,古老的飲食習俗也有所淡忘,如今粵地的打邊爐也慢慢長成了和普通火鍋相似的模樣。
廣東的海鮮火鍋有著一種獨特的素面朝天的鮮美,在烹飪中盡可能的保持食材的原味。海邊剛撈起的鮮魚新蝦,以最快的速度運送到城里,清洗切片后即被送到桌面上,在清淡的湯里熬煮,送到嘴邊時仿佛還帶了絲海的咸味。
海鮮火鍋的蘸料越簡單越好,重點在于突出食材的新鮮,一碟海鮮醬油就是全部。淡淡的咸,與魚蝦的原味在舌尖融合,像是一條小魚,輕輕拂動舌尖,嫩滑帶著鮮美,
細細感受來自大海的鮮甜。不辭長作嶺南人。
海味濃郁或尖銳,但都包含在滾熱的湯汁里。咽下柔和而飽暖,年月也能悄悄過去。
潮汕 牛肉火鍋
潮汕的牛肉火鍋也是名聲在外,從養(yǎng)殖、選料到刀工,步步嚴格精細造就了其爽滑嫩牛肉。三兩好友圍坐爐邊,窗外細雪簌簌,端上一大鍋煮沸的牛骨湯底,涮一盤牛肉,抓一把時蔬;牛肉鮮美,蘿卜淡淡的清甜,一瞬間似乎呵氣成霜的凜冬也變得溫柔起來。
夾起些許薄片埋進鍋,不放筷,筷子活泛的兜著肉上下悠幾下,因著肉薄,遇水即漲,肉質顏色微變化旋即起,置入碟中,憑著手感舀出些芝麻醬淋著,就在嘴里頭熱熱的嚼開去了。
而論到潮汕牛肉火鍋的道地,牛肉一嚼便是嘰的一聲,肉汁迸裂,其韌脆如此;輕脆韌鮮,在嘴里蹦跳猶如活物。陪湯一路滑下去,味道鮮濃,過口不咸,端的是好。再輔上綿軟如沙的土豆山藥類素菜,細微的沙沙聲回響在唇腔間,這才稱得上是一口銷魂。
柔軟的撕開,再溫柔的蘸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