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在涇在《傷寒貫珠集》里這樣說:痞者,滿而不實之謂。夫客邪內陷,既不可從汁泄;而滿而不實,又不可從下奪,故惟半夏,干姜之辛能散其結,黃連,黃芩之苦能瀉其滿。而其所以泄與散者,雖藥之能,實實胃氣之使也。用參、草、棗者,以下后中虛,故以之益氣,而助其藥之能也。
痞者,滿而不實,所以,后人經常在說“痞滿”這個詞,病人會對你說胃里總是感覺不對勁,也是不是脹,也不是疼,也不酸,也不是熱,就是不對勁,這有可能就是痞滿。
說痞是怎么來的,邪內陷以后,陷到上下的中間,既不可以從外解,也不可以從下解,只能辛開苦降。實際上這個辦法和小柴胡湯的初表入里是一回事,這就是后來葉天士說的,邪留在中焦的時候,用溫膽湯來分消道理是一樣的。
溫膽湯【半夏、竹茹、枳實各60g,陳皮90g,炙甘草30g,茯苓45g】,半夏瀉心湯【半夏15g,黃芩、干姜、人參、炙甘草各9g,黃連3g,大棗12枚】,小柴胡湯【柴胡30g,黃芩、人參、半夏、甘草(炙)、生姜(切)各9g,大棗(擘)4枚】這一類似的方劑,甚至于達原飲【檳榔6克,厚樸3克、草果仁1.5克、知母3克、芍藥3克、黃芩3克、甘草1.5克】這一類方劑都屬于既不能從表治,也不能從里治,既不能從上治,也不能從下治的這組病證。因此,我們迫不得已,只能表里分消,上下分消。
半夏瀉心湯是怎么分消的呢?在中藥五味里面說道:辛能散能行,甘能補能和能緩,酸能收能澀,苦能泄能燥能堅,咸能下能軟。半夏,干姜這兩味藥都辛溫的,能散其結;黃連和黃芩這兩味藥是苦味,苦味的藥能瀉其滿,這就是后世所說的辛開苦降,而在辛開苦降的基礎上加人參、甘草和大棗來補下之后的虛。
半夏瀉心湯就三組藥,半夏和干姜的辛散,黃連和黃芩的苦降,人參、甘草和大棗的甘補,補虛益氣。
如果中不虛或者中虛還不需要補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只剩下兩組藥,辛開苦降,如果把這個辛開苦降變成縮小版的話,那就是朱丹溪的佐金丸(片芩180克。吳茱萸30克),吳茱萸辛開,黃芩苦降。或者就是薛雪的蘇葉黃連湯【川連0.9~1.2克,蘇葉0.6~0.9克】,蘇葉辛開,黃連苦降,這些都是一回事。
我們現在返回來想一想,假如我們沒有學過半夏瀉心湯,而我們見到這種病證了,如果由我們自己組方的時候,就說我們沒有學過辛開苦降這個治法,我們會組成一張什么樣的方來?我們肯定不會組成半夏,干姜配黃連,黃芩吧,無非不就是用點人參,白術之類先把中虛補起來。再用一點枳實,枳殼把胃氣降下去,再用一點升麻,柴胡,把脾氣升起來。再用一點陳皮,青皮,香附之類把氣機通調一下。大約就是這樣組成的方子。
而我們試著這樣組合過來,與半夏瀉心湯去對比,我們會發(fā)現,我們組合出來的方子的療效要比半夏瀉心湯的療效要差得多。包括我們現在治療慢性胃炎,慢性胃潰瘍的病變,該用半夏瀉心湯時候,我們自行組方,比如說中虛,我們用黃芪,人參,白術,或者四君子湯加黃芪,胃氣不降,有可能會用旋覆,代赭石,或者半夏,陳皮,如果我們考慮到胃炎,胃潰瘍,從西醫(yī)的角度來說,有不有需要消炎,需要熱毒,有熱毒了,需要加點蒲公英,銀花之類。如果有肝氣犯胃,我們可能會加點柴胡,枳殼等,最后組合出一大張方子出來。我們和半夏瀉心湯對比,療效遠遠不如半夏瀉心湯。
只要我們倒回來想一想,這個組方,自己越組越膽小,越覺得自己的智慧不如古人,自己捉摸了半天,還不如古人了,反回來,于是自己長嘆一聲,不如還是學古人的吧。
組方是需要要境界的,并不是每一醫(yī)生都有這種境界,假如古人真的沒有留下這個治法,沒有給我們留下這張方劑,我們不知道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精力和智慧,才有可能組成這么一張方子來。
半夏瀉心湯是這樣的,別的方劑也是這樣的。我們返回來捉摸我們用的經方,我們自己捉摸,讓我們組合,怎么去組合,肯定是很難的。于是,我們越來越覺得古人的偉大。某一個學科發(fā)展的高度,并不取決于它時代的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