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床,想必東床快婿的故事大家一定不陌生吧?
郗太傅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東床上坦腹臥,如不聞?!臂疲骸罢撕?!”訪之,乃逸少,因嫁女與焉。
王謝郗桓庾,是東晉最有名的五個望族。在門閥深嚴(yán)的時代里,高門世族的婚姻選擇極為狹小,多為彼此聯(lián)姻。
因此,太傅郗鑒家想嫁女時,特意派人到人才出眾的王家挑女婿,使者考察一圈,回來稟報說:“王家的公子們個個看上去都莊重得體,只有一個袒胸露腹的公子,特立獨(dú)行地在東邊的床榻上躺著,就像沒聽過這個消息”。
郗鑒聽罷,可能也像很多現(xiàn)代人一樣覺得“得體的皮囊千篇一律,不羈的靈魂萬里挑一”,便把自家女兒嫁給了這位特立獨(dú)行的年輕人,他正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
王羲之
也正因?yàn)檫@個典故,王羲之堪稱“一脫成名”,不過如果是現(xiàn)在這種袒胸露腹的做派,可能會被人評為影響市容。
在這個故事里,除了關(guān)鍵人物王羲之是絕對的主角外,他躺著的那助攻道具的“床”也很是搶眼。
宋 李嵩《聽阮圖》
畢竟,自此之后,東床二字就可以用來代指女婿了,由此衍生出來的還有令床、坦床、東坦等幾種說法。但是,我們好奇的是當(dāng)時他究竟躺的是什么床呢?
首先床榻類家具可以分成三類:
只有床身、上面沒有任何裝置的臥具曰:“榻”;
床上后背及左、右三面安圍子的曰:“羅漢床”;
床上有立柱,柱間安圍子,柱子上承頂子的曰:“架子床”。
古典家具發(fā)展歷程,在宋代之前可供考據(jù)的實(shí)物非常少,好在還有“畫家”這一偉大群體,為后人留下證據(jù)。
東晉 顧愷之《女史箴圖》中的高足床
當(dāng)然,畫中的寢具也根據(jù)功效有所不同。供夜晚“斜月半窗還少睡”的是「床」,午后小憩一會就“綠窗春睡輕”的是「榻」或「羅漢床」。
之所以有此區(qū)分,可能因?yàn)楣糯倪_(dá)官貴人講究,連睡覺都分大睡和小睡,榻和羅漢床僅用于小睡,主要功用不是睡臥,而是待客;架子床和拔步床用于大睡,不能用來待客。
東漢 畫像石
其中,宋代之前是沒有架子床的,而到了明代,架子床才正式出現(xiàn)。
而羅漢床,此時也處于尚未成熟的階段,有人認(rèn)為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它的前身——彌勒榻。
《維摩詰像》
彌勒榻,它很像佛教中的須彌座,是一個平面,沒有圍子,后來加上圍子就叫羅漢床,人坐在上面,就跟彌勒佛一樣。
所以用排除法來看,在魏晉時期,能讓王羲之“葛優(yōu)躺”、還能讓使者一眼看到的床,自然是逐漸流行的高足榻。
大概姿勢,應(yīng)該是《槐蔭消夏圖》描繪的這樣:
當(dāng)然,還有人問了,魏晉時期不是特別流行“胡床”嗎?為什么不能是這個?
胡床雖有“床”名,實(shí)則近似我們現(xiàn)在的馬扎,是一種讓人容易懶散休憩的坐具。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胡床作為已經(jīng)進(jìn)入尋常百姓之家,成為家庭起居器具的重要組成部分。
《北齊校書圖》中的胡床
它自北方的金戈鐵馬一到南方就被南方雅靜的空氣改變成自由自在的逍遙客,也能出現(xiàn)在各種宴客聚會、詩畫交流的畫卷里。
但是它能讓人舒服的對坐,卻沒辦法讓王羲之坦腹仰臥。所以,能夠讓使者一眼注意到王羲之的臥具,應(yīng)該以榻的可能性更高。
《北齊校書圖》中的高足榻,最右側(cè)一人即垂足而坐
區(qū)別于早期很矮的榻,這個時期的榻體趨勢是增大的,床和榻的功能慢慢接近,坐之外還可用于睡覺。
在唐宋之后,榻的形制大體穩(wěn)定下來,而留存下的明式實(shí)物多四足著地,相對來說都比較高,分有束腰和無束腰兩種。
黃花梨有束腰馬蹄足榻
黃花梨無束腰馬蹄足榻
現(xiàn)在我們對于榻用的很少了,榻的身影也早就被床所代替,目前熟知的還被用來睡覺的,可能就剩日本“榻榻米”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那時像瑯琊王氏這樣的名門望族才能享用的高足床榻,如今尋常百姓家都能擁有。
曾經(jīng)的“東床坦腹”、靠床抱得美人歸的佳話,如今也不再合時宜,但當(dāng)我們臥躺在家中床榻的時候,也能趁著夏季露著肚子遙想一番魏晉的風(fēng)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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