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我努學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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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因1898年中東鐵路的修筑和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大量俄僑輾轉(zhuǎn)來到中國，定居哈爾濱，他們曾為哈爾濱的發(fā)展產(chǎn)生過深遠的影響。但東北淪陷后，白俄——避難東北的蘇俄反對者們一度寄希望于日本，盡管很快日本人就亮出了他們的獠牙。選擇尊嚴還是美夢？這是白俄們需要自問的。中國籍的意大利人萬斯白在被迫屈從日本之后的第一項工作，就是報告哈爾濱的白俄團體情況。本文即是萬對當時一些白俄人物的回憶。
在滿洲有不少白俄的團體，他們的首腦全在哈爾濱，他們在滿洲的其他幾個城市建立了分會。
主要的幾個白俄團體是：
一、俄僑事務局：主席，柯羅柯尼奧可夫
二、俄僑交誼會：主席，柯婁波夫
三、退伍軍人會：會長，費次比特基
四、俄羅斯青年黨：黨魁，基士立青將軍
五、法西斯黨：黨魁，柯士民將軍
六、地產(chǎn)業(yè)主會：會長，甘達第
七、證券交易所委員會：主席，加巴爾金
在滿洲還有幾個哥薩克組織，還有其他一些小型的白俄社團，忽略不計。在這幾個會長、主席中，只有柯婁波夫與基士立青是日本人意欲保留的。
（俄國哥薩克騎兵畫）柯婁波夫有一點為日本人所看中，他已活到五十四歲，在白俄中知名度很高，曾當過一些白俄社團的會長或經(jīng)理人。但他除吃飽肚皮之外沒有別的理想。他唯一快樂的事就是坐在筵席上大嚼可口的菜肴，他在這一點上名氣很大，俄國人討論他的政治傾向時，認定他是“唯食主義者”。對于任何宴會，無論是法西斯黨、無政府黨、?；庶h或任何團體所設的，他從未缺席一次。因為他的政治傾向非常模糊，在各個白俄團體都吃得開，這讓他成了日本人選擇白俄傀儡領袖的理想人選。
（中東鐵路的俄國守衛(wèi)軍）
基士立青卻是?；庶h信徒，他希望基里爾大公爵登上俄國皇座?；苛⑶嗍且粋€無思想、好虛榮的寄生蟲。他們從逃難巴黎的時代開始，大公和他的保護者們就開始對外散發(fā)各種各樣的勛章和徽章，以吸納追隨者。他們在滿洲也是這么做的。這些勛章里有十字騎士勛章、象征高級指揮官身份的勛章，還有些別的勛章，就不一一列舉了?；苛⑶喟堰@些勛章發(fā)給了很多人，讓人推薦白俄入會?；苛⑶啾救诵厍翱偸菕鞚M了各種勛章和徽章，有14塊之多，這些勛章讓他的胸前總閃耀著金光。實際上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的時候，他的最高軍銜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上尉，但是大公爵給他頒發(fā)了騎兵中將的勛章。所以基士立青的團體里面的絕大多數(shù)成員都是“將軍”，他們也和基士立青一樣，身上掛滿了俄國的各種勛章。
他喜歡喝俄國麥酒，日本人就時時大量供給他，喝之不盡。他正是日本人所看中的人，日本人任命他做了滿洲白俄軍總司令。
說句老實而公道的話，基士立青是甘為日本人所用的少數(shù)舊俄軍官之一。大多數(shù)舊俄軍官寧愿受迫害，忍饑挨餓，甚至被捕下獄，也不肯丟臉去做工具。
（1898年修建的哈爾濱中央大街今景）
白俄的境遇在幾天內(nèi)發(fā)生了逆轉(zhuǎn)，他們對日本人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逆轉(zhuǎn)——幾天前他們還在熱烈歡迎日本人占領滿洲，他們以為他們就要美夢成真了，他們以為日本人對他們是真心實意的。幾天前的確有很多人還看不清日本人偽善的面孔，他們還把日本人當作解放者看待，但是日本人利用完他們以后，一達到目的就撕下了偽裝。
梅迪將軍的兒子尼古拉·梅迪，和我差不多，四年前就開始在哈爾濱為日本人服務。有一天他告訴我：“日本人把所有在滿洲的蘇聯(lián)人都當成共產(chǎn)主義分子，實際上日本人在東北的暴虐統(tǒng)治，不用共產(chǎn)主義分子宣傳就是產(chǎn)生革命的最好土壤，日本人才是共產(chǎn)主義最好的‘宣傳員’?！?/p>
他的話不是沒有根據(jù)的。每個月都有上千名白俄難民為了躲避日本人的迫害跑到蘇聯(lián)領事館尋求保護，原本他們從俄國逃到中國東北是想在東北過上和平安寧的日子，這些白俄懇求蘇聯(lián)領事館給他們頒發(fā)蘇聯(lián)的護照，他們要回蘇聯(lián)去。他們認為回到蘇聯(lián)也比留在滿洲強，日本人對他們的迫害，讓他們越來越難以忍受。他們更傾向于放棄他們白俄的身份，變成布爾什維克。雖然蘇聯(lián)的赤色共產(chǎn)主義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壓力，但日本人對于他們的壓榨和迫害對他們的壓力更大，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選擇了加入蘇聯(lián)的陣營來反對日本人?，F(xiàn)在的滿洲，沒有多少白俄難民了，其中的一部分人他們想方設法逃到了中國的關內(nèi)陸區(qū)，另一部分則回到了蘇聯(lián)。留在滿洲的那些白俄是日本人有意保留下來的。他們對日本人無害。還有一些白俄留在了東北，是白俄當中的罪犯，他們在日本入侵中國東北后被放了出來。他們必須對日本人順從，對日本天皇高呼“萬歲”，否則他們可能又要被送入監(jiān)獄。
凡是有自尊心的俄國人，沒有一個肯與日本人發(fā)生任何關系。這是事實，因為日本軍方任命基士立青為白俄軍總司令后，就找不到一個舊俄將領肯擔任參謀長。日本人只好在哈爾濱大百貨公司找了一個乞丐，這名乞丐從前曾在西伯利亞謝米諾夫的哥薩克軍帶過兵。這個窮苦不堪的可憐蟲，身患肺病且染有梅毒，被領去盥洗沐浴穿上新衣。幾天后，公報上便發(fā)表了薩爾尼柯夫已被任命為參謀長的消息。
其他俄人團體的會長主席，日軍命他們辭職，全都被拒絕了，隨后便有了對付日軍所稱的“反叛”。經(jīng)過幾個月的迫害，有些是屈服了，其他的如甘達第與加巴爾金等，堅持了四年之久。直到1936年初，因為日本人無法抗拒的壓力，他們才不得不放棄了原來的立場。
甘達第曾任俄國阿穆爾省省長，雖已有84歲的高壽，但還是具有不屈不撓的精神。當一個日本憲兵軍官奉命到他家里來拘捕他的時候，這位老人家胸前佩了日本天皇贈給他的勛章，這是他任阿穆爾省長時所得，這種高級勛章使佩戴者免受逮捕，那個憲兵軍官見了只好鞠躬，倉皇而退。從那天起，凡遇白俄叛徒受日軍收買，用混賬的罪名告他，被傳去“滿洲國”法院答話時，他總是佩戴著日本天皇的勛章，并帶一名護衛(wèi)同去。
有一次是兩個俄國青年流氓告甘達第濫用一家私立學校的公款。這家學校是甘達第自己辦的，且自任董事已20年。甘達第知道這兩個流氓是受日本人指使的，日本人在背后支持他們。在法庭上，他們罔顧事實，用最卑鄙的言辭攻擊甘達第。庭長問甘達第想不想辯護幾句，甘達第站起來，用低沉的聲音說：
“對這兩個毫無價值的匪類所提的控訴，我拒絕答辯，看到兩個俄國青年為了一個月35元的小數(shù)目竟墮落到將其人格出賣與日本人，我實覺痛心。這就是我要說的話?！?/p>
甘達第離開法庭時，法官送他到大門口，對傳他出庭表示歉意，并復述常常說的那句話：“這種暴行，并不是我們中國人做的?！?/p>
編輯 | 閆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