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哲學（analytic philosophy)的出現(xiàn)是西方哲學發(fā)展過程中一場革 命，它使西方哲學隨著歷史的變遷而進人了“分析的時代”。作為20世紀西 方哲學主要思潮之一，分析哲學產(chǎn)生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奧地利、英國 和德國，至今已有1〇〇余年歷史。發(fā)展到今天，這一哲學傳統(tǒng)在英美等國已 經(jīng)發(fā)展得非常成熟，貫徹到英語國家（English-speaking)哲學科系的建制體 系、課程設置中，體現(xiàn)在從事哲學思考和討論的方式和風格中。甚至有人認 為，其旺盛的生命力已經(jīng)遠遠超過歐洲大陸的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盡管這樣的說法 仍舊容易引起爭議。本章主要從分析哲學概況，代表性哲學家弗雷格 (Friedrich Ludwig Gottlob Frege)、羅素、維特根斯坦與分析哲學后期的幾 位哲學家等方面展開。
第一節(jié)分析哲學的源流
人們習慣于把分析哲學說成是“英美”分析哲學，這種盛行的現(xiàn)代說法 除了撇開現(xiàn)代斯堪的納維亞哲學家的工作，也沒有考慮其他歐洲國家如意 大利、德國和西班牙等新近產(chǎn)生出來的對分析哲學的興趣，曲解了產(chǎn)生分析 哲學的歷史背景，或許“英奧分析哲學”這種說法會比“英美分析哲學”更為 合適。?
黑爾(John Heil)對分析哲學曾作出如下解釋，這個術語用于指代各類 哲學技術和趨勢，盡管很難對分析哲學給出一個確切標準讓它區(qū)別于其他 哲學，但我們還是不能把分析哲學理解成一個學派、信條或?qū)W說。不過無論 如何，分析哲學家還是有個基本的、共同的特征，即用英語寫作，……他們是
①M.達米特:《分析哲學的起源》,王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2 — 3頁? · 62 ·
羅素、摩爾（George Edward Moore)、維特根斯坦的繼承者。?這些先驅(qū)在
20世紀早期追求某種形式的、精確的哲學分析，并實踐著“分析”，尤其是羅 素與維特根斯坦。
分析哲學發(fā)展至今天，盡管在這個領域中從事分析哲學研究的人很多， 或者被稱作分析哲學家人也不少，但讓人耳熟能詳且廣泛得到承認的人物 則不是很多，前面提到的弗雷格、羅素、維特根斯坦等自不用說，他們都是20 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同時也是分析哲學中的代表人物。此外，維也納學派 成員如卡爾納普等作為一種新哲學方法的倡導者在分析哲學發(fā)展中亦占有 重要位置，后來的奎因（Willard Van Orman Quine)、達米特、戴維森(Donald Davidson)、斯特勞森(Peter Strawson)等被視作當代分析哲學中最著名的哲 學家，這些哲學家已在近十多年前逝世，幾乎象征著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其實 有學者認為，縱觀當代分析哲學家，幾乎很難找到彼此之間有什么共同的地 方，導致有些人責難哲學的“專屬性或過分專業(yè)化”，因而呼吁一種多元化 的、共同體導向的哲學化方式。不過他們會辯稱，分析技術或技巧及標準已 然在哲學中得以很好表述了。
在梳理分析哲學的發(fā)展時，分析哲學的源頭有著不同的說法。當然，很 多人都會承認，分析哲學自身的傳統(tǒng)基本發(fā)端于羅素、摩爾和弗雷格，他們 是早期分析哲學的三個支柱。那么源頭在哪里呢？通常的說法是，它始于 羅素和摩爾對絕對唯心主義的拒斥，二人因此而被尊為“分析哲學之父”，但 隨著弗雷格的重要性被逐漸發(fā)掘出來，他最終被追認為是“分析哲學的祖 父”，這正是達米特在其《分析哲學的起源》中提出來的新說法。
如此，更有必要對分析哲學的產(chǎn)生源頭做一厘清。為了消解眾多歧見， 并試圖解決這一問題，可以嘗試區(qū)分兩種不同意義的哲學，即“作為分析運 動的分析哲學’’與“作為哲學思想的分析哲學”。按前者，分析哲學產(chǎn)生于羅 素、摩爾等人對絕對唯心主義的反叛；按后者，分析哲學的起源則可追溯到 萊布尼茲(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對“通用文字”的構想，從萊布尼茲到 弗雷格，其間還經(jīng)歷著兩位非常值得關注的哲學家，即康德（Immanuel Kant)與波爾查諾（Bernard Bolzano)。②總的看來，從萊布尼茲的“通用文 字”構想，到弗雷格系統(tǒng)創(chuàng)立哲學語義學，是作為思想而不是作為運動的分 析哲學的起源和興起階段，康德的工作則為分析哲學提供了基本問題和概
①John Heil，丁九〇/ PAHoso/j/ijy (2?^ eAfion)，General Editor Robert Audi，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p. 26.
②張志林、何朝安:《分析哲學的分析——關于分析哲學的對話》,《哲學分析》2011年第6期。 念，因此，康德之于分析哲學有著某種奠基性作用。然而從康德到弗雷格是 如何發(fā)展的呢？達米特等人對分析哲學史的考察則表明，分析哲學的曾祖 父就是位于康德與弗雷格之間的波爾查諾。
那么當代哲學何以產(chǎn)生“分析”這一思潮呢？縱觀分析哲學的特征可以 發(fā)現(xiàn)，這一領域中的哲學家都在尋求一種清晰、嚴格，且可以公共判定的方 式來從事哲學研究，這個動機決定了分析哲學不僅關注語言，而且注重采取 邏輯分析的方法。?當然，即使我們認為語言是作為對象，但分析哲學所分 析的也不是語言本身，而是概念和命題，換句話說，盡管分析不能窮盡所有 哲學域，但至少可以為實在的邏輯形式刻畫提供一種重要的工具。?
一、語言哲學與分析哲學
在談當代英美哲學時，分析哲學與語言哲學經(jīng)常涉及，有些哲學家認為 兩者沒什么區(qū)別。達米特把弗雷格視為分析哲學創(chuàng)始人（這個創(chuàng)始人的意 義是在把分析哲學作為分析運動意義上理解），他把《算術基礎》當做分析哲 學的第一本著作，與此同時，達米特也把弗雷格視作語言哲學之父，弗雷格 的語言哲學就是意義理論，而前面提到的分析哲學的三個支柱，有時也被當 作語言哲學的主要代表人物，所依據(jù)的則是這幾位哲學家的相同思想與相 關論述。在語言哲學與分析哲學之間，斯特勞森認為前者是后者的核心內(nèi) 容。塞爾(John Searle)也認為在20世紀分析哲學的傳播中，語言哲學在整 個哲學領域中占據(jù)了 一個核心位置，同時幾乎所有哲學家都會認為語言哲 學是所有其他哲學的基礎。如此看來，如果說分析哲學中有什么核心內(nèi)容 的話，它就是語言哲學，似乎兩個沒什么根本區(qū)別。
當然，可以想見，有的哲學家并不贊同把分析哲學與語言哲學相等同或 認為它們基本相同。戴維(Steve David)在其《哲學與語言
講）中提出，兩者不應該被混淆，語言哲學與分析哲學分屬不同層次，
①黃敏:《分析哲學導論》，中山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頁。
②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已然表明，語言結(jié)構揭示了世界的結(jié)構，每一個有意義的語句都能 夠被分析至原子成分，后者正表明了實在的成分，這種立場在維特根斯坦后期也沒有被拋棄，甚 至極大影響了 20世紀20年代的維也納學派以及30、40年代的邏輯實證主義的發(fā)展?？柤{普 與艾耶爾作為實證主義的倡導者,都認為哲學的任務不在于揭示難以理解的形而上學真理，而是 為科學語句提供分析，至于其他學科的語句則缺乏“認知的重要性或意義”。分析哲學中的典范 之一便是羅素的摹狀詞理論,與此同時還有分析哲學的支持者們，由于受到維特根斯坦的影響， 于是接受了另一種哲學即日常語言哲學，它著重于日常言語者，希望由此能趟過長期存在的哲學 泥沼，他們認為哲學泥沼之所以產(chǎn)生，原因在于探究哲學理論時被語句中的語法形式誤導進而產(chǎn) 生了哲學問題。
其中語言哲學與藝術哲學、宗教哲學、心智哲學等并列，主題各不相同。分 析哲學是哲學研究的方法之一，它包括一定的語言學概念，人們正是用這些 概念來分析并希望解決來自不同于以上哲學領域的問題。因此，語言哲學 是學科概念，分析哲學則是一種方法。
我們不妨從歷史的視角對兩者的發(fā)展做一厘清。一般認為語言哲學出 現(xiàn)在20世紀20 — 30年代，其蓬勃發(fā)展則是在“二戰(zhàn)”之后至20世紀50、60 年代，學界雖有“語言哲學”這一術語，特別是談到牛津?qū)W派的“日常語言哲 學”時會如此表達，但作為一個研究領域或?qū)W術思潮，使用更多的則是“分析 哲學”。1959年査爾斯沃斯（Maxwell Charlesworth)的《哲學的還原》一書 的主要內(nèi)容即是分析哲學運動，里面有一章專門講“日常語言哲學”，美國哲 學家卡普蘭（AbrahamKaplarOeO年代也曾指出，分析哲學這種恵潮是“目 前英語國家中影響最大的哲學思潮……甚至在青年一代的哲學系學生看 來，這種思潮的觀點無論如何是最令人激動和最有前途的”。20世紀70年 代，在塞爾的《語言哲學》及達米特的《弗雷格的語言哲學》等帶動下，“語言 哲學”這一術語頻現(xiàn)，弗倫奇（P. A. French)甚至在他的《當代語言哲學概 觀》一書中認為，“分析哲學一百年來的歷史的顯著標志，就是語言哲學作為 哲學所關心的一種最根本的哲學”。
從以上對分析哲學與語言哲學的發(fā)展可以看出，“分析哲學”無疑先于 “語言哲學”，特別是人們最初稱20世紀這場以對語言進行分析為標志的哲 學運動為“分析哲學”，而不是“語言哲學”。此外，分析哲學即便不是一門學 科，也絕不會僅僅是一種方法，它至少還是一種運動和思潮。當然無論是運 動還是思潮，都不會意味著分析哲學徒有其名，應該存在著實實在在的分析 哲學。達米特曾對分析哲學與其他哲學做出區(qū)分,他認為，分析哲學首先相 信通過語言的邏輯分析可以達到對思維活動的哲學解釋，且只有以這種方 式而不是其他方式才能達到一種廣泛的解釋。實際上，通過語言的邏輯分 析而達到本體論和認識論方面的結(jié)果，正是分析哲學和語言哲學共同的 方向。
二、分析哲學與邏輯?
無論是哲學的歷史發(fā)展，還是哲學所采用的方法，分析哲學與邏輯之間 的關系都算是極為密切的，因此不熟悉邏輯對于理解分析哲學就顯得頗為 困難。可以想見，現(xiàn)代邏輯對于分析哲學的產(chǎn)生至關重要，有人甚至認為沒 有現(xiàn)代邏輯，就沒有20世紀分析哲學。那么如果能對現(xiàn)代邏輯加以深人了 解，理解分析哲學的思想便有了更多可能，當然這并不意味著離開現(xiàn)代邏 輯，就不能理解分析哲學。?
現(xiàn)代邏輯可直接追溯至布爾代數(shù)，受其影響·弗雷格在《概念文字》一書 中首次把邏輯構造成一種表達純思維的算術系統(tǒng)，并按照系統(tǒng)性和嚴格性 的要求建立了現(xiàn)代邏輯史上第一套一階謂詞演算系統(tǒng)，它與傳統(tǒng)邏輯系統(tǒng) 相比最突出的優(yōu)勢在于，它徹底擺脫了傳統(tǒng)邏輯對自然語言的天然依附，完 全以純形式的方式表達思想，并由此真正確立一切認識基礎的規(guī)律。?現(xiàn)代
3.邏輯是一個重要的哲學工具，是關于有效推理的條件或正確推理的結(jié)構和原則的研究。中世紀 的邏輯學家把波菲利（Porphyrios)的《導論》、亞里士多德的《范疇篇》和《解釋篇》及波埃修（Boethius) 對它們的評注稱為“舊邏輯”, 這些著作直到 12 世紀中葉都是有效的邏輯學腳本。 與之相 對的新邏輯則指的是亞里士多德《工具論》中其他邏輯學著作，如《正位篇》、《前分析》、《后分析》 及《駁詭辯》等，它們在12、13世紀被引入拉丁世界D中世紀邏輯學家把他們對邏輯學的發(fā)展稱 作“當代邏輯”或“現(xiàn)代邏輯”，主要關注的是語言謬誤、依附于范疇的詞，以及詞與邏輯學中普通 命題間的關系。邏輯分析則是是作為對概念和陳述在邏輯上做出闡明以獲得哲學理解，是西方 哲學史上哲學方法的核心特征之一。當然從更專門的意義上說，邏輯分析是由弗雷格的邏輯所 推動的，繼而在羅素和維特根斯坦的著作中體現(xiàn)出來。它與語言分析的重要差異在于，后者是為 了顯示對不同邏輯形式提供正確說明的哲學意義，而邏輯分析則是為了發(fā)現(xiàn)命題的邏輯形式，這 種邏輯形式常常由于語言的表面結(jié)構而在哲學上的關鍵情形中被遮蔽。見尼古拉斯·布寧、余 紀元:《西方哲學英漢對照辭典》，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563頁。
4.維特根斯坦的前期哲學完全是根據(jù)現(xiàn)代邏輯建立起來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只有熟悉現(xiàn)代邏輯才 能理解他的哲學。相反，只要真正走進《邏輯哲學論》，就會看到維特根斯坦試圖用邏輯腳手架構 建的關于思想的命題圖像，及所有關于思想的討論就必須放在語言命題的分析才能得以實現(xiàn)，所 有可以用語言表達清楚的東西都可以說清楚，而重要的則是那些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東西?，F(xiàn)代 邏輯之于分析哲學，后者乃是直接后果，它為分析哲學的產(chǎn)生提供了強有力的思想工具。
5.現(xiàn)代邏輯表現(xiàn)出以下幾個特點。首先是沒有歧義，它從最少的初始符號出發(fā)，通過定義的方法引 人其他符號，并在運算這些符號的基礎上形成推演其次它刻畫的是類詞，不是單個詞，類詞說 明類事物，而不是個別事物，這就使形式語言具有普遍性。第三，形式語言的公理推導和定理證 明具有邏輯必然性，換句話說，給定公理和推理規(guī)則，由公理出發(fā)，同時利用推理規(guī)則推出一系列 定理的過程是既定的，推導出的定理應該包含在這個過程之中；同時推理出一個定理也就是在證 明它，對定理的證明就是對含有邏輯常項的句子的證明。彤式化正是構造形式語言和建立邏輯 演算，使得推理刻畫精準無歧義，消除傳統(tǒng)邏輯進行刻畫時出現(xiàn)的困難。見江怡：《分析哲學教 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9頁。
一階邏輯的主要特征是構造形式語言和建立演算系統(tǒng)，兩者都體現(xiàn)了對邏 輯的形式化要求，這正是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亞里士多德邏輯的地方，而后者需要 完全借助于自然語言來表達符號演算、推理的關系，現(xiàn)代邏輯則要構造形式 語言，進而建立演算系統(tǒng)。?弗雷格之后，羅素與維特根斯坦明確把邏輯分 析作為其哲學的主要特征，突出邏輯方法的重要性，而羅素對分析哲學的最 大貢獻就是它提出的邏輯分析方法，他堅信哲學的主要任務就是對語言的 邏輯分析。
現(xiàn)代邏輯對于分析哲學的重要性不僅表現(xiàn)在分析哲學產(chǎn)生時前者所起 的推動作用，甚至可以說，整個分析哲學的精神與現(xiàn)代邏輯也密不可分。分 析哲學吸收了現(xiàn)代邏輯的許多重要成果，并隨著現(xiàn)代邏輯的發(fā)展而不斷發(fā) 展和深人?？v觀現(xiàn)代邏輯對分析哲學的重要性，表現(xiàn)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現(xiàn)代邏輯為分析哲學奠定了理論基礎。維也納學派在闡述邏輯 實證主義思想時，認為沒有現(xiàn)代邏輯就沒有對形而上學的邏輯分析，就沒有 分析與綜合的區(qū)別，也就沒有徹底的還原論思想。邏輯經(jīng)驗主義的分析原 則也是建立在邏輯推理的必然性基礎上的，因為只有分析才能保證結(jié)論“必 然”包含在前提之中，也就是說，分析意味著必然性，而綜合意味著或然性。 后來分析哲學的發(fā)展同樣以現(xiàn)代邏輯為基礎。
第二，現(xiàn)代邏輯是分析哲學的研究方式。分析哲學的產(chǎn)生于現(xiàn)代邏輯 的密切關系決定了分析哲學在某種意義上打上現(xiàn)代邏輯的烙印。盡管分析 哲學后期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某些分支并非使用現(xiàn)代邏輯這一工具，比如日常語 言學派使用的即為概念分析方法，但還是可以說這些分析哲學家的觀點、思 想都運用了現(xiàn)代邏輯，他們也不可能完全擺脫自身的現(xiàn)代邏輯背景，正是現(xiàn) 代邏輯使得他們的論證分析體現(xiàn)出較強的嚴密性。
第三，現(xiàn)代邏輯的基本精神是把握分析哲學的首要條件。這種精神建 基于現(xiàn)代邏輯的形式化語言與系統(tǒng)化演算兩個規(guī)則之上，其具體內(nèi)容也與 這兩個規(guī)則有關，比如突出任何語言符號的形式化特征，強調(diào)由此而帶來的 研究的嚴格性與專業(yè)性，區(qū)分了邏輯學與其他自然科學和人文學科；再有， 突出符號演算過程中的必然性，強調(diào)形式語言推演的前提和結(jié)論之間的必 然聯(lián)系，保證根據(jù)幾個基本符號和規(guī)則就能夠推導出整套語言。分析哲學 家正是在這一精神的映射下，通過分析語言的意義，澄清或取消傳統(tǒng)哲學命 題，使哲學研究趨于精確，與此同時他們又強調(diào)哲學論證，重視研究邏輯后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10頁。
②同上，第12頁。 件、邏輯真理、必然真理及先天真理等，而這些問題都與形式的必然性有關。
可以說，現(xiàn)代邏輯對分析哲學的意義在于它規(guī)定了分析哲學的性質(zhì)和 任務，提供了分析哲學的理論基礎和研究方式，從而改變了西方哲學的發(fā)展 方向。
三、分析哲學與“語言轉(zhuǎn)向”
“語言轉(zhuǎn)向”英文原文為“l(fā)inguistic turn”，也可以譯作“語言學轉(zhuǎn)向”，就 其要表達的含義來看，差別不大。這個詞最早由維也納學派的伯格曼（G. Bergmann)在《邏輯與實在KLogic awd ，1964)的《行動》（Acts) —文
中提出的。他認為，所有的語言哲學家都通過敘述確切的語言來敘述世界， 構成了語言學的轉(zhuǎn)向，語言成為日常語言哲學家與理想語言哲學家在方法 上的基本出發(fā)點。當然，真正使得這個表達得以廣泛流傳和認同的，則主要 緣于羅蒂（Richard Rorty)所編的《語言學轉(zhuǎn)向——哲學方法論文集》（TAe Linguistic Turn-. Essays in Philosophical Method, 1967)—'書。羅蒂有意 無意地想用“語言轉(zhuǎn)向”來表示20世紀所形成的語言哲學這樣的革命，在這 本論文集中，討論了哲學問題是語言問題、理想語言哲學的元哲學問題、日 常語言哲學的元哲學問題以及哲學與語言分析的關系等。
伯格曼認為語言如同其表達的思想一樣，是世界的構成部分，語言可以 表達世界，語言也可以表達我們的語言，就像是談論世界與談論我們的語 言，但兩者之間區(qū)別明顯。倘若忽視這種差異，就會因為可能的歧義而產(chǎn)生 荒謬或悖論，那么語言在某種意義上保證了我們有這樣清醒的意識，也就是 要考慮語言方面的問題。維特根斯坦曾提到的“一大團哲學的迷霧最終都 變成語法的水滴”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的。伯格曼后來在談到語言轉(zhuǎn)向時， 他認為，所有語言哲學家都通過談論一種合適的語言來談論世界，語言轉(zhuǎn)向 就是涉及方法的根本策略。當然細究起來，在伯格曼這里，語言轉(zhuǎn)向?qū)嶋H上 是指依賴一種“專門技術”，這種技術是談論理想語言的模式，或許就是現(xiàn)代 邏輯。伯格曼主張的語言轉(zhuǎn)向根本上乃是一種哲學研究的方法，要求哲學 家依賴現(xiàn)代邏輯，建立理想語言，以此對語言進行分析，解決哲學談論中的 悖論、荒謬和含混的東西。?
讓我們來繼續(xù)討論分析哲學與“語言轉(zhuǎn)向”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達米 特認為這個轉(zhuǎn)向應該始自于弗雷格的《算術基礎》（1884)，如果把分析哲學
①王路:《走進分析哲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5 — 16頁 · 68 ·
的產(chǎn)生看做“語言轉(zhuǎn)向”的開始。不過英國哲學家哈克（P. M. Hacker)則認 為，語言轉(zhuǎn)向在時間上要晚于分析哲學的誕生，應該看所始于維特根斯坦的 《邏輯哲學論》（1921)。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大的差異，原因在于強調(diào)的問題不 同。比如，如果從強調(diào)邏輯方法用于分析哲學命題的角度，分析哲學的確開 始于弗雷格，因為他首先確認哲學的基礎與開端不再是傳統(tǒng)哲學的認識論， 而是現(xiàn)代的數(shù)理邏輯；同時哲學研究的方法也不再是對個人感知的分析，而 是具有客觀性和形式特征的邏輯分析。盡管如此，分析哲學產(chǎn)生并不意味 著出現(xiàn)語言轉(zhuǎn)向。上文中曾提到，語言轉(zhuǎn)向并不意味著哲學只是研究方法 的轉(zhuǎn)變，更重要的是對哲學性質(zhì)的認識發(fā)生轉(zhuǎn)變。這個轉(zhuǎn)變就發(fā)生在維特 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中。石里克在他的哲學宣言《哲學的轉(zhuǎn)變》中把《邏 輯哲學論》時期的維特根斯坦看做是實現(xiàn)“語言轉(zhuǎn)向”這個決定性轉(zhuǎn)變的“第 一人”，而最后完成這個轉(zhuǎn)變的則是受到維特根斯坦后期影響的牛津日常語 言學派。語言轉(zhuǎn)向之后，西方哲學的任務不再是探索我們的認識與世界之 間的關系，而是詢問我們的語言是否準確地表達了我們的認識，這樣看來一 切哲學問題都是語言問題。當然，盡管這些哲學家都把語言提升到前所未 有的高度，他們對這種意義上的“語言”是什么，以及什么能夠使得它成為恰 當?shù)恼Z言等問題依舊有十分明顯的分歧。?
四、分析哲學與哲學史
初次接觸分析哲學的人都會覺得其思路與論證方式讓人很難適應，甚 至感到些許困難，除了分析哲學本身對邏輯有較高要求外，可能還因為分析 哲學與哲學史之間的關系難以說清。分析哲學家曾號稱他們的哲學為康德 之后的哲學帶來哲學中的哥白尼革命。這個領域中的哲學家們都會認為， 分析哲學討論的話題、使用的方法、關心的角度，與傳統(tǒng)哲學相比的確有很 大的不同，甚至截然對立。這就使得熟悉哲學史的一般讀者無法直接延續(xù) 這種哲學思想的發(fā)展，對于它們與傳統(tǒng)哲學之區(qū)別也不甚清楚。在分析哲 學中，幾乎很難發(fā)現(xiàn)諸如“感性”、“理性”、“直覺”、“觀念”、“感覺材料”、“實 體”等概念，更多則是“語言”、“意義”、“分析”、“邏輯”、“真理”及“指稱”、“命 題”等。分析哲學家采用的研究方法不同于傳統(tǒng)哲學，前者主要依賴于現(xiàn)代 邏輯，而后者更多是經(jīng)驗與心理學的方法。思維方式上，分析哲學家?guī)缀跬?全放棄了傳統(tǒng)哲學的二元對立，無論是形而上意義還是知識論意義的二元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13 — 14頁。 對立，他們不再從主體與客體、主觀與客觀、心靈與身體等對立中尋求解決 哲學問題的方法，而是突出用具有主體間性的語言活動消解這些傳統(tǒng)的二 元對立。正是這些差異，使得分析哲學與傳統(tǒng)哲學分道揚鑣，使得初涉分析 哲學的人覺得有些陌生與隔閡，甚至神秘。
分析哲學家與傳統(tǒng)哲學家相比，他們大多是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領 域卓有建樹的人物，往往是通過某專門學科研究而進人哲學領域，當然這里 并沒有否認哲學史上諸多哲學家同樣有深厚的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背景與 研究。分析哲學家因為其研究方法與思路之故似乎更多是“專家”形象，他 們的哲學并非為了解決傳統(tǒng)哲學中的經(jīng)典問題，也不是在其基礎上提出新 問題,而是把哲學理解為一種分析科學命題意義的活動。比如日常語言哲 學中，很多人都有較深的語言學與古典學造詣，他們對語言研究的精細要 求，使得他們的分析工作異常專業(yè)，因此分析哲學家或可被稱作語言學家、 科學家或古典學家，他們也堅信，只有按照自然科學的模式重建哲學，對經(jīng) 驗、理性、語言、真理、實在等問題的討論才能有實質(zhì)性進展。?
其實我們不能說分析哲學與傳統(tǒng)哲學的討論完全不一樣，分析哲學采 用的是分析方法，但不等于說傳統(tǒng)哲學中沒有分析。在不同的哲學家那里， “分析”一詞被賦予不同的含義，不過在分析哲學家陣營中，分析的方法毫無 疑問都與邏輯密切相關。從哲學史上看，亞里士多德的分析概念甚至就是 他的邏輯方法的體現(xiàn)，他的《分析篇》乃是他最重要的邏輯著作之一。有哲 學家認為，分析哲學具有兩個突出特征，一是對清晰性的要求，二是強調(diào)現(xiàn) 代邏輯的作用。不容否認，現(xiàn)代邏輯使得清晰性實現(xiàn)的可能增強很多。其 實，盡管亞里士多德沒對“分析”作出明確解釋，但可以理解成是對包含在前 提中的結(jié)論的揭示過程。當代分析哲學基本上繼承了亞里士多德的分析 法，把“分析”理解為“分解”,把整體分解為相互獨立的部分。不過不同哲學 家對分析及分析的對象、內(nèi)容等有不同認識，羅素認為分析的對象應當是實 在或被認為構成實在的事實，因此分析就變成揭示世界的終極成分和由此 構成的事實的最一般形式；摩爾理解的分析對象是展現(xiàn)心靈概念的結(jié)構和 構成客觀實在的命題;早期維特根斯坦強調(diào)分析的內(nèi)容是人類的思想和語 言，分析的結(jié)果則揭示了思想及語言的形式必然反映實在的結(jié)構；維也納學 派及整個邏輯經(jīng)驗主義在分析問題上的基本立場是還原論的；有的哲學家 如斯特勞森甚至明確提出放棄“分析”概念，傾向于使用“闡述（elucidation)”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3_4頁。 這個概念。不管是弗雷格、羅素還是卡爾納普，乃至后來出現(xiàn)的分析哲學家 都同意一點，就是分析的核心就是關注語言的邏輯形式，分析方法關涉到分 析哲學的邏輯本質(zhì)。?
不得不承認，分析哲學給當代哲學帶來的是某種思維方式的革命，甚至 由此導致一些新興哲學研究分支的產(chǎn)生，在傳統(tǒng)的形而上學、認識論、邏輯 學、倫理學自身及其交叉組合之外，出現(xiàn)了語言哲學、心智哲學、邏輯哲學、 數(shù)學哲學、科學哲學、人工智能哲學、歷史哲學、宗教哲學、法哲學、道德哲 學、政治哲學、教育哲學、社會科學哲學及自然科學哲學等。當然，這里并不 是說，傳統(tǒng)哲學與上述哲學分支無涉，應該說，分析哲學在哲學研究視野和 研究方法上塑造了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整體圖景。
對于分析哲學的當代發(fā)展，除了經(jīng)常被提及的“語言轉(zhuǎn)向”外，還有人認 為分析哲學已經(jīng)“終結(jié)了”、“過時了”、“衰落了”等，分析哲學終結(jié)論一度成 為其發(fā)展的另一種描述，我們不妨試圖理解“終結(jié)論”的合理性，這與語言轉(zhuǎn) 向也有一定關系，語言轉(zhuǎn)向意味著哲學的研究方式發(fā)生根本變化，也意味著 分析哲學成為當代哲學主流。事實上，如上文中所說，當代哲學除了分析哲 學外，還有很多新的哲學研究分支，也就是說分析哲學不是唯一的哲學。? 當然，說分析哲學終結(jié)還是有些魯莽，畢竟分析哲學的方法已經(jīng)不僅僅限于 分析哲學本身，而且已成為哲學領域的共同方法和基本方法，這一點集中體 現(xiàn)在英美哲學中，同時，在歐陸哲學中，也非常常見。
第二節(jié)弗雷格的概念文字
最初人們認為，分析哲學的領袖是羅素、維特根斯坦和卡爾納普，但隨 著分析哲學的發(fā)展，人們逐漸認識到，分析哲學的創(chuàng)始人是弗雷格，這一點 已成共識。弗雷格是德國邏輯學家、數(shù)學家和語言哲學家，是現(xiàn)代數(shù)理邏輯 的奠基人，作為邏輯學家和邏輯哲學家，幾乎與亞里士多德齊名，而作為數(shù) 學哲學家，在整個學科史中則無人能出其右，盡管他的學術地位如此顯赫， 但他的一生卻相當平淡。他出生于1848年，26歲從哥廷根大學獲得博士學 位，此后便在耶拿大學任教，直至1918年退休。在弗雷格1925年去世時，他 的著作依舊少為學界注意，長期以來，他在哲學界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別人的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15 — 18頁。
②王路:《走進分析哲學》，第245 — 247頁。 著作而形成的，比如達米特。當然，通過羅素和胡塞爾（E. Edmund Husserl) 的傳遞，他對分析哲學與大陸哲學的影響是巨大的 ，因此之故他常被稱 作“哲學家的哲學家”。也正是在他的影響之下才使得公眾對包括維特根斯 坦與喬姆斯基(Noam Chomsky)在內(nèi)的哲學家們的著作引起注意，他所影響 的幾個人塑造了整個20世紀西方哲學的基本形態(tài)。
事實上，弗雷格為人所知并津津樂道的是他的數(shù)理邏輯，其為現(xiàn)代數(shù)理 邏輯提供了基本理念以及完整的符號體系。弗雷格作為數(shù)學家，他關心的 是數(shù)學基礎，他所思考的哲學問題往往因為他的數(shù)學基礎研究而引發(fā)的。 此外，需要承認的是，弗雷格的數(shù)理邏輯極大地影響了諸多學科的發(fā)展，當 然也包括分析哲學。弗雷格之后，羅素與懷特海（Alfred Whitehead)合著了 《數(shù)學原理》，標志著現(xiàn)代數(shù)理邏輯的成熟，而現(xiàn)代數(shù)理邏輯教科書所采用的 體系其實就是弗雷格體系的變形。重要的是弗雷格的數(shù)理邏輯為分析哲學 提供了技術手段，他看待語言的方式，即區(qū)分涵義與指稱，以及通過分析命 題結(jié)構達到思想的結(jié)構，為分析哲學提供了最直接的分析理念。
一、通過概念文字構造人工語言的方案
弗雷格的著作是一個比較完整的體系，其基礎就是《概念文字》（1879)， 核心則是為了證明從邏輯中推出數(shù)學的《算術基礎》（1884)和《算術的基本 法則》（1893年第一卷，1903年第二卷），以及關于意義問題（1891-1892)和 邏輯研究（1918—1923)的六篇文章。
弗雷格的《概念文字》提出，“概念文字”是一種可以精確描述包含復雜 概念的命題形式和精確表述推理形式的形式語言，是一種用關系符號補充 數(shù)學形式語言而構造的逡輯的形式語言，這是整個現(xiàn)代邏輯走向完全形式 化的第一步。?弗雷格繼而確立了他的哲學理想，即“通過揭示有關由于語 言的用法常常幾乎不可避免地形成的概念關系的假象，通過使思想擺脫只 是語言表達工具的性質(zhì)才使它具有的那些東西，打破語詞對人類精神的統(tǒng) 制，，。②
從《概念文字》的副標題“一種模仿算術語言構造的純思維的形式語言” 中，可以看出弗雷格致力于構造一種純思維的形式語言，這也是概念文字的 精神。這種人工語言是對算術的符號系統(tǒng)的一種模仿，是一種符號邏輯系 統(tǒng)。那么弗雷格為何要構造人工語言呢？前文曾提到，弗雷格思考的哲學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81頁。
②王路:《弗雷格哲學論著選輯:K商務印書館1994年版，第4頁。 問題與他的數(shù)學基礎研究密切相關，他與他所生活時代的其他數(shù)學家一樣， 努力使數(shù)學理論公理化,并完善數(shù)學證明的推導過程。他們尋求盡可能清 楚地闡明一個理論的基本概念和基本定理，以嚴格和精確的方式，重新表述 那些舊有理論中含有歧義的概念和定理，故善和糾正有缺陷的或似是而非 的論證。不過，與其他同時代的數(shù)學家相比，弗雷格盡管也是在彌補他們之 前的數(shù)學家們存有的缺陷，使數(shù)學學科連貫起來，建立一個從算術到高等數(shù) 學的完整理論體系，但他所采用的路徑則是把數(shù)學建立在邏輯之上，認為邏 輯的規(guī)律或邏輯的公理要比數(shù)學公理更為自明，這便是他對數(shù)學基礎提出 的邏輯主義方案。
然而，當弗雷格實施這一方案時，遇到的最突出問題就是語言的表達形 式不完善，原因在于我們的日常語言經(jīng)常有歧義，且句法結(jié)構也不明確。那 么弗雷格首先要建立一種比普遍語言更加規(guī)則的、能更好地適合于保證推 演精確性的符號系統(tǒng)。弗雷格寫道：“我首先試圖把系列安排這一概念化歸 為邏輯序列，以便由此出發(fā)進到數(shù)的概念，為了不使這里無意間摻雜上某些 直觀的東西，最重要的是必須使推理串完美無缺。當我致力于滿足這種最 嚴格的要求時，我發(fā)現(xiàn)語言的不完善是一種障礙，在現(xiàn)有各種最笨拙的表達 中都能出現(xiàn)這種不完善性，關系越復雜，就越不能達到我的目的所要求的精 確性。概念文字的思想就是由這種需要產(chǎn)生出來的?！?因此可以看出，弗雷 格的“概念文字”方案涉及三個方面內(nèi)容，即采用算術的形式方法、對思維活 動加以形式構造、對我們的語言表達形式進行改造和推進。弗雷格的概念 文字也即人工語言，或者說，弗雷格把人工語言稱為概念文字。
弗雷格認為，人工語言與日常語言的關系可比作“顯微鏡對眼睛的關 系”。盡管日常語言與人的精神生活有內(nèi)在聯(lián)系，具有靈活性，可用于不同 的情況，這正如眼睛與人的關系及其用途一樣，然而日常語言在面對數(shù)學理 論時存在致命的缺陷，數(shù)學理論要求的精確性是日常語言難以滿足的。就 像是人們?yōu)榱诉_到科學的精準度，對分辨率提出更高要求，此時眼睛的不足 便顯示出來，而顯微鏡則恰恰適合這一目的。?
弗雷格認為他的概念文字是為了一定的科學目的構想出來的輔助工 具，因此，當他試圖建立人工語言的時候，沒有想過要用人工語言來取代日 常語言，而只是確認人工語言之于一定領域內(nèi)的科學目的具有輔助作用，就 像顯微鏡之于眼睛的輔助功能一樣，不過顯然這種輔助工具在科學進步上
①王路:《弗雷格哲學論著選輯》，第2頁。
②張慶熊、周林東、徐英瑾:《二十世紀英美哲學》，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9頁。 的作用不容忽視。因此，他說如果這種方法的發(fā)展能夠促進科學的進步，就 會稍感安慰，就像培根所說的發(fā)展一種借以容易發(fā)現(xiàn)所有東西的工具比發(fā) 現(xiàn)個別事物更為重要，那么可以認為近代所有重大科學進展的根本確實在 于方法的改進。
弗雷格之后的分析哲學，無論是羅素，還是維特根斯坦，抑或卡爾納普 等都是通過建立和運用人工語言，澄清對日常語言的誤解，從而清除形而上 學、消解哲學的偽問題，這或許是弗雷格所沒有料到的，也很難說這是否是 弗雷格所期望看到的，就其本人來說，他只是為自己提出了一個較為有限的 目標。事實上，早弗雷格兩百多年的萊布尼茲也有過構建一種普遍語言的 設想，弗雷格將這一設想實質(zhì)性地推前進一大步。當談到這個問題時，他說 萊布尼茲也認識到一種適當?shù)谋磉_方式的優(yōu)點，并且也許高估了它。當這 一任務看上去不能以最普遍的方式解決時，我們就暫時對它加以限制，然后 也許可以用逐步擴展的方法最終完成這項任務。?
二、以概念文字為基礎的拓展
弗雷格在《概念文字》中提出的許多重要思想，后來在《算術基礎》、《算 術的基本法則》以及六篇重要論文中得到了充分發(fā)揮，最終形成了他對當代 分析哲學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基本思想。正是由于這些思想，弗雷格才被西方 哲學家們無可爭議地譽為“分析哲學的創(chuàng)始人”。?
(―)邏輯主義
弗雷格在《算術基礎》中，提出從邏輯推出數(shù)學，并根據(jù)邏輯推論導出和 證明所有分析命題。當然，當代分析哲學中的邏輯主義會被認為是由弗雷 格、羅素以及卡爾納普所提出的研究數(shù)學哲學的方法，但毫無疑問，邏輯主 義發(fā)軔于弗雷格，其后才有羅素與懷特海的《數(shù)學原理》，奎因在《從邏輯的 觀點看》中，提到他們所代表的邏輯主義允許人們不加區(qū)別地使用約束變項 來指稱已知或未知的、可指明和不可指明的抽象實體。弗雷格在《算術基 礎》的序言中表示，對數(shù)的定義的研究需要堅持三條基本原則，即要把心理 學的東西和邏輯的東西，主觀的東西和客觀的東西明確區(qū)別開來；必須在句 子聯(lián)系中研究語詞的意謂（所指），而不是個別地研究語詞的意謂；要時刻看 到概念和對象的區(qū)別。其中的一條原則表明了弗雷格的邏輯主義宗旨，即
①王路:《弗雷格哲學論著選輯》，第3頁。
②江怡.·《分析哲學教程K第83頁。 通過區(qū)分心理學和邏輯學而明確地把他的邏輯研究與傳統(tǒng)哲學和傳統(tǒng)邏輯 區(qū)分開來。這樣看來，弗雷格對邏輯的理解在分析哲學的后期發(fā)展中始終 得以延續(xù)，即邏輯是作為數(shù)學的基礎而出現(xiàn)的。
(二） 語境原則
這是弗雷格在《算術基礎》中引人的基本方法論原則，也是他的第二條 原則，通常被表述為“一個詞只有在一個句子的語境中才有意義”?；蛘哒f “必須在句子聯(lián)系中研究語詞的意謂，而不是個別地研究語詞的意謂”。弗 雷格最初提出這個原則是為了解決我們?nèi)绾蔚玫綌?shù)字這個問題。不過結(jié)合 他的第一條原則，似乎可以看出，弗雷格此舉則更加清楚地區(qū)分了心理學和 邏輯的東西。他說如果人們不注意這一原則，那么幾乎不得不把個別心靈 的內(nèi)在圖像或活動當作語詞的意謂，由此就會違反第一條原則。弗雷格提 出的這一語境原則對邏輯和數(shù)學研究，乃至分析哲學發(fā)展都有深遠的影響， 他用這個原則把數(shù)字的獲得問題由認識論探索轉(zhuǎn)向語言研究，也即我們?nèi)?何能夠確定那些包含數(shù)詞的句子的意義。達米特在此基礎上提出他的“從 屬論題”，即如果獨立于一個詞所出現(xiàn)的句子就不能掌握這個詞的意義，那 么沒有領會整個思想也就不能掌握構成這個思想的組成部分。
(三） 概念與對象的區(qū)分
康德把通過理性形成的表象稱為概念，普遍的表征即為概念，概念即是 普遍的表征。西方哲學傳統(tǒng)中常常把概念與對象混在一起，比如真理、意 義、人、精神、物體、正義、德性、原因、物質(zhì)、運動、時空乃至美等，甚至對象本 身也是概念之一，這類概念有廣泛的適用性，對表達和理解至關重要，這些 概念本身也沒有真值可言。一般說來，概念與專有名稱不同，后者通常指個 別事物，個別歸人概念之下，而我們需要用概念來談論個別。當然概念本身 有程度上的差異，在概念與對象之間，對象可以被認為是使得概念取得真值 的東西。弗雷格為了避免把概念簡單地劃歸為對象，他從數(shù)學的函數(shù)概念 出發(fā)，把所有的概念都視為不具有自變量的函數(shù)（在邏輯上稱為函項），由此 區(qū)分了作為函數(shù)的概念和作為自變元的對象。弗雷格認為概念是謂詞性 的，而一個對象的名稱、一個專名則絕不能用作語法謂詞。概念和對象的區(qū) 分表明，謂詞對應于概念而不是對象，由概念表示的抽象對象是依附于具體 對象上的。可以說，這樣的見解糾正了亞里士多德關于謂詞對應于對象的 觀點。亞里士多德的十個范疇或者說是十個謂詞形式可以看作十類概念， 具體對象則從屬于這些概念。概念和對象的觀念更準確地反映了主詞和謂 詞在語言中所起的作用。然而由此也造成了悖論，比如“概念馬”不是一個 概念,而是一個對象，因為它是個確定的實體，并不不完全的，能夠成為指稱 的對象。這樣的悖論使得維特根斯坦把形式概念與一般概念區(qū)分開來。
(四）意義與意謂
這一對概念被認為是弗雷格對當代分析哲學做出的最為重要的貢獻， 僅憑這一點就足以使他在分析哲學史上彪炳永遠，這兩個概念甚至被視為 分析哲學得以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基石。“意義”總是與“涵義”、“內(nèi)涵”等以同樣 的方式被使用，與“指稱”、“外延”、“所指”等形成對照。確定一個表達式的 意義的生成方式，就必然涉及確定語言與實在之間的關聯(lián)方式，意義與心理 狀態(tài)之間的關系，以及真與指稱之間等關鍵的語義學概念之間的關系。斯 特勞森認為，一個單獨的指稱表達式要具有意義，必須要滿足一定的條件， 即應該有可能在適當?shù)膱龊嫌盟ブ阜Q某個事物、人、位置等。
弗雷格早在他的《概念文字》中就談到“內(nèi)容同一”的問題，認為引人一 個內(nèi)容同一符號必然產(chǎn)生所有符號意謂方面的分歧，因為相同的符號有時 表示它們的內(nèi)容，有時表示它們自己。正由于可以用不同的方式確定相同 的內(nèi)容，那么這些不同方式之間的意謂問題就成了難題。弗雷格對這個問 題的探討主要是在他的《論意義與意謂》一文中，他區(qū)分了符號、符號意義和 符號的意謂，認為三者之間存在著有規(guī)律的聯(lián)系，即相應于符號，有確定的 意義，相應于這種意義，又有某一意謂，而對于某個意謂或?qū)ο?，則不僅有一 個符號。相同的意義在不同的語言中，甚至在同一種語言中亦有不同的表 達。具體來說，首先，通常情況下，一切符號都具有意義和意謂，兩者相互關 聯(lián);其次，并非一個意謂只能用一個符號來表達，不同符號可以表達相同意 謂;第三，用于表達相同意謂的不同符號間的差異只能是意義上的差異，而 不可能是意謂上的差異。
正因為如此，對意義的分析顯得最為關鍵，由此表明從意義走向意謂就 是走向真的過程，也就是弗雷格說的“追求真就是努力從意義推進到意謂”。 弗雷格把意義、意謂的區(qū)分用來分析專名和句子。傳統(tǒng)的觀點是專名表示 具體物（殊相）的簡單符號，沒有更多的符號作為其組成部分，不過專名是否 有涵義是自柏拉圖的《泰阿泰德篇》以來一直困惑人們的問題。維特根斯坦 認為專名直接命名殊相，以這個殊相為其意義，因此它本身并無意義。但弗 雷格堅持專名的意義是它所出現(xiàn)的句子意義的組成部分，而專名的意謂則 是我們用它表達的對象本身;句子的意義就是它所表達的思想，而句子的意 謂則是句子的真值，即句子為真或為假的情況。盡管弗雷格關于意義、意謂 的思想遭到后世分析哲學家的反對，但不可否認，無論是羅素的摹狀詞理 論、維特根斯坦的邏輯真值表，還是卡爾納普的意義理論都是在弗雷格的啟 發(fā)之下出現(xiàn)的。
(五）邏輯與真
在弗雷格看來，“真”這個詞本身就表明了邏輯研究的范圍，邏輯就是一 個求真的過程，以其特殊的方式研究“真”這個謂詞。他認為，邏輯探討真實 的規(guī)律，不探討人如何進行思維的問題，而探討必須如何做才能不偏離真的 問題。?弗雷格的邏輯系統(tǒng)有兩個主要特征，一是它是外延的，即不考慮內(nèi) 涵，二是這個邏輯系統(tǒng)只有真與假兩個值。?因此弗雷格在應用他的邏輯系 統(tǒng)時，主要考慮的是句子的真假。而通過對句子的意義與意謂的區(qū)分，實際 上是區(qū)分了句子的思想和句子的真值。弗雷格在談到專名的意謂時，他舉 了一個例子。當出現(xiàn)“亞里士多德”這一專名時，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意義，比 如作為柏拉圖的學生和亞歷山大的老師，或者是那個出生于斯塔吉拉的、亞 歷山大的老師。不過在面對“亞里士多德生于斯塔吉拉”這個句子時，持有 不同“亞里士多德”意義的人們都會與這個句子產(chǎn)生一定的聯(lián)系，前者與后 者也會不一樣。不過弗雷格認為只要意謂相同，這些意見分歧可以容忍。 究其原因，在《論意義與意謂》一文中，弗雷格也是從概念文字出發(fā)而對句子 進行分析的，他考慮的重點是句子的意謂，也即句子的真假。在含有專名的 句子中，句子的意謂是由句子中專名的意謂決定的。那么，對于專名的理 解，在意謂上不能有偏差，否則就會影響句子的意謂。此外，弗雷格始終要 求每個句子的表達式必須有明確的意謂。因此，專名的意謂不允許含糊。 只要不在專名的意謂方面造成問題，那么對于專名的意謂有了不同理解，盡 管有問題，但不算十分嚴重。對于意義，只要求它不會為理解意謂帶來困 難，這個要求顯然很低，但弗雷格對意義，特別是專名的意義，恰恰是這樣的 要求。由此可以看出，弗雷格考慮問題的重點是句子的真假，他更強調(diào)句子 的真假。?再者，弗雷格以求真作為邏輯的特征，以區(qū)別于其他哲學分支，比 如倫理學的“善”、美學的“美”等，從現(xiàn)代邏輯的角度看，邏輯是研究形式推 理的學科，追求的是推導關系的必然性，這完全是弗雷格思想的發(fā)展。
弗雷格的影響應該說遍及整個分析哲學的發(fā)展過程，甚至每一位分析
1.王路:《弗雷格哲學論著選輯》，第206頁。
2.王路:《走進分析哲學》，第34頁
3.同上，第35頁。 哲學家都受其影響，不管這種影響是肯定還是否定的。他被稱為偉大的數(shù) 學家和邏輯學家，是自亞里士多德以來邏輯學中最突出的革新者，達米特甚 至把弗雷格與亞里士多德、康德相提并論，弗雷格在分析哲學中的地位或許 讓人聯(lián)想到斯賓諾莎，黑格爾(G. W. F. Hegel)在講古典哲學時說，斯賓諾 莎是一切哲學研究的開端，要開始研究哲學，我們首先必須成為一個斯賓諾 莎主義者，換成弗雷格，或許也可以說，弗雷格是當代分析哲學的重要開端， 如果研究分析哲學，就必須要從弗雷格的邏輯學、數(shù)學哲學、語言哲學開 始。?唯有如此，才能對分析哲學的性質(zhì)和發(fā)展有個比較清楚的基本概念。
第三節(jié)羅素的理輯原子主義
羅素（1872 —1970)與弗雷格有眾多相似之處，也是偉大的邏輯學家和 數(shù)學家，在現(xiàn)代數(shù)理邏輯的建立和按照邏輯主義的方案研究數(shù)學的基礎問 題過程中做出顯著的貢獻。當然，羅素還是著名的歷史學家和社會活動家 以及哲學家等，他與弗雷格不同，他的成就不僅體現(xiàn)在邏輯、數(shù)學、邏輯哲 學、語言哲學中，在哲學史、政治、倫理、教育、文學以及宗教諸領域均有建 樹。羅素的表達能力極強，文字通順明快，能把非常復雜的、技術性很強的 數(shù)學和邏輯問題及哲學問題用非專業(yè)人員都能讀懂的語言說清楚。弗雷格 之所以在分析哲學的發(fā)展中卓有影響，與羅素清晰、富有感染力的推介有密 切關聯(lián)。正是這一點才使得原本默默無聞的弗雷格在數(shù)理邏輯和數(shù)學基礎 理論研究方面的巨大成就得到公眾承認。
羅素出生于一個貴族家庭，其祖父在維多利亞女王時期曾做過英國首 相，幼時父母雙亡，由祖母撫養(yǎng)長大，受其祖母影響，羅素具有很強的道德信 念。他祖母曾送四句話給僅有12歲的羅素:“切勿隨眾作惡，須堅毅剛勇，勿 怯懦沮喪，上帝與你同在?！边@幾乎影響了羅素一生的事業(yè)、為人和命運。羅 素并不完全呆在書齋中，他積極投身反戰(zhàn)、反核等社會活動，提倡新的道德 觀念和教育實驗，為此他曾被投人監(jiān)牢，并遭到一些保守團體的責難。羅素 一生出版著作七十余本，其中第一本和最后一本都是關于政治的，分別為 《德國的社會民主》（1896)和《在越南的戰(zhàn)爭罪行》（1967)。羅素思維敏捷、 才華橫溢、觀念新穎，充滿人格魅力，給后人留下豐厚的精神財富。 ①洪漢鼎：《當代西方哲學兩大思潮》(上冊），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45頁。
一、羅素思想概述
羅素很早便對數(shù)學的基礎問題產(chǎn)生興趣，他1900年去巴黎參加國際學 術會議，了解到皮亞諾(G. Peano)的《數(shù)學邏輯的記法》，并且發(fā)現(xiàn)這種符號 系統(tǒng)有助于把數(shù)學的成果清楚地表述出來。1903年他借助皮亞諾的符號系 統(tǒng)，以純邏輯的概念和原理定義數(shù)學的基本概念和基本原理，并形成他的 《數(shù)學的原理》。這種有關數(shù)學和邏輯的關系的觀點，也即以邏輯為基礎論 證數(shù)學，被稱為“邏輯主義（logicism)”。而早在1890年，羅素在三一學院學 習數(shù)學時，受到他的老師懷特海影響比較大，懷特海認為羅素的這項研究工 作非常重要，于是他們展開合作，并詳細論證整個邏輯和數(shù)學史上里程碑式 的著作《數(shù)學原理》（1910 —1913)。
羅素哲學思想的發(fā)展大體經(jīng)歷兩個階段，一是早期的康德式和黑格爾 式的唯心主義階段，二是成熟時期的“邏輯原子主義”階段。羅素在他的《我 的哲學的發(fā)展》一書中曾寫道：“在我的哲學研究中，有一個主要的分界：在 1899 —1900這兩年中，我采用了邏輯原子主義哲學和數(shù)理邏輯中的皮亞諾 技術。這個變革是太大了，簡直使我此前所做的研究（除數(shù)學以外）對于我 后來所做的一切全不相干。這兩年的改變是一次革命，以后的一些改變則 屬于演進的性質(zhì)?！??
羅素的哲學研究大體上遵從兩條原則，一是親知的原則，二是奧康姆剃 刀和邏輯構造原則。其中親知原則涉及認識論，奧康姆剃刀和邏輯構造原 則涉及本體論內(nèi)容。對于親知原則來說，羅素主張一切間接的知識必須以 直接的知識為基礎，親知的知識（knowledge by acquaintance)就是直接的知 識。而通過摹狀的表達式獲得的知識及通過推論而獲得的知識是間接的知 識。我們首先必須有親知的知識，然后才能對其加以摹狀。因此，人們通過 摹狀的表達式而獲得的知識已經(jīng)不是親知的知識，而是以別人親知的知識 為根據(jù)。我們的推論同樣要有可靠的根據(jù)，這種根據(jù)歸根結(jié)底必須是親知 的知識，因此親知的知識是一切知識的基礎。
羅素在1912年的《哲學問題》中曾談到四類親知的知識，即感覺材料、對 過去經(jīng)驗的回憶、內(nèi)知覺以及某些共相。②以上四類親知的知識中，前三類 是洛克等經(jīng)驗主義哲學家傾向于承認的，但第四類則是他們所反對的，羅素 的立場與溫和的柏拉圖主義共相實在論相似，如此看來，羅素的哲學立場似
①羅素：《我的哲學的發(fā)展》，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7頁。
②張慶熊、周林東、徐英瑾:《二十世紀英美哲學》，第57 —58頁。 乎是兩者的混合物。然而，羅素哲學仍有其特點和創(chuàng)新之處，一為“奧康姆 剃刀”的運用，再就是邏輯構造原則。羅素認為，“只要可能，就用由已知實 體出發(fā)的構造來代替對未知實體的推論”。盡管任何理論都無法避免要做 出相應的假定，但關鍵在于如何減少假定，羅素的思路是盡可能從親知的知 識出發(fā)，并用以親知的知識為根據(jù)的邏輯構造來代替不必要的假定。在羅 素看來，親知的知識是可靠的，邏輯也是可靠的，那么用以親知的知識為根 據(jù)的邏輯構造來替代不必要的假定就增加了理論的可靠性。?羅素關于奧 康姆剃刀和邏輯構造的原則來自他的數(shù)學基礎和數(shù)理邏輯方面的研究 心得。
二、邏輯原子主義
羅素對分析哲學的最大貢獻就是他提出的邏輯分析方法，無論他的思 想如何發(fā)展，他始終堅持一條基本原則，即“哲學的主要任務就是對語言的 邏輯分析”。那么何謂邏輯分析，在羅素那里就是以現(xiàn)代數(shù)理邏輯為工具， 著重從形式方面分析日常語言和科學語言中的命題，以求得出準確的哲學 結(jié)論。
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最早表現(xiàn)在他的著作《我們關于外部世界的知識 是科學方法在哲學中的作用范圍》（1914)一書中，其他有關這方面的著作有 《心的分析》(1921)、《物的分析》（1927)以及《哲學概念》（1928)等。羅素在 《我的哲學的發(fā)展》中指出他的邏輯原子主義哲學思想發(fā)生于1899 —1900年 間的那場思想革命。他的邏輯原子主義大致包括三個方面內(nèi)容，即邏輯問 題、邏輯與世界的關系問題以及關于命題所表達的東西的實在性問題。
(一）邏輯是哲學的本質(zhì)
對于邏輯的地位，羅素認為它是哲學的本質(zhì)，這里的邏輯是廣義上的邏 輯，是哲學研究的指導思想和基本方法，即邏輯分析的方法。這個口號是羅 素在他的《我們關于外部世界的知識是科學方法在哲學中的作用范圍》一書 中提出的，表明了邏輯原子主義與邏輯實證主義的共同本質(zhì)，標志著新實證 主義的問世。
羅素堅持實證主義立場，認為科學的任務是根據(jù)思維經(jīng)濟原則對觀察 和試驗中獲得的經(jīng)驗材料進行化繁為簡的整理。在傳統(tǒng)哲學中，物質(zhì)與意
①張慶熊、周林東、徐英瑾:《二十世紀英美哲學》，第59 —60頁。 · 80 ·
識的關系問題是哲學的根本問題，但這種觀點遭到以馬赫為代表的實證主 義者的否棄，他們認為哲學不應該討論這個問題，不過他們有沒有給出自己 的答案。其實在這個討論中，與其說是哲學，不如說是“科學”哲學。那么這 個任務應該是什么？羅素認為“邏輯是哲學的本質(zhì)”。具體而言，如果科學 的任務就是馬赫主義所說的對經(jīng)驗材料進行邏輯整理，那么哲學的任務就 是對科學的陳述進行邏輯分析，查驗在它們邏輯簡化過程中是否完全符合 邏輯法則，有沒有因為邏輯錯亂而造成的錯誤，以保證科學體系的邏輯嚴密 性和正確性。①
這是羅素的新哲學的重要的哲學綱領之一，除此之外，羅素認為認識必 須局限于經(jīng)驗的范圍，而不能超越經(jīng)驗的范圍，否則就是獨斷論、形而上學， 因此，羅素的經(jīng)驗主義立場顯露無遺。但與以前的經(jīng)驗主義哲學家不同，羅 素把邏輯置于哲學的中心地位，盡管邏輯分析不能給人們以任何新知識，但 邏輯分析的意義在于使科學的陳述邏輯清晰，而不至于引起思想混亂和理 智的迷惑。羅素的邏輯分析指的是以現(xiàn)代數(shù)理邏輯為工具，著重從形式方 面分析日常語言和科學語言中的明天，以求得出準確的哲學結(jié)論。?運用這 樣的哲學工具，羅素認為能夠防止科學陳述違反邏輯法則如同一律、矛盾 律，進而避免產(chǎn)生邏輯混亂，防止邏輯上的誤解而造成傳統(tǒng)哲學中的二元對 立。有鑒于此，羅素提出了他的“邏輯構造論”。
(二）邏輯與世界的關系
邏輯構造論主要是為了處理邏輯與世界之間的關系，既然邏輯中的復 雜命題或分子命題是由原子命題復合而成，且原子命題作為基本命題能夠 獨立存在，那么世界中的各種復雜事實是否也是由簡單事實或稱原子事實 復合而成的呢？有研究者認為，羅素的這個思路可能較多得益于維特根斯 坦，因為維特根斯坦曾主張基本命題對應于基本事實，復合命題對應于復合 事賣，而羅素則采用了維特根斯坦這一論斷，使用了原子命題對應于原子事 實，分子命題對應于分子事實的形象化表達方式。
羅素的邏輯構造在兩個意義上得以使用。首先是它被當作一種還原性 的分析程序，試圖表明，某個意在指代被推論實體的符號可以替換為在感覺 經(jīng)驗中被賦予外延（或指示對象denotation)的符號。③那么含有指示推論實
①夏基松:《現(xiàn)代西方哲學教程新編》(上冊），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01 —102頁。
②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89頁。
③尼古拉斯·布寧、余紀元:《西方哲學英漢對照辭典》，第566頁? 體的語詞的語句可以分析為或翻譯為某個這樣的詞句，它不包含這樣的語 詞，而只是由代表了可在經(jīng)驗中獲得的東西的語詞組成。在這個意義上，邏 輯構造提供了對包含諸如羅素式不完全符號這種語句的分析，不過并不等 同于它們所分析的語句。
羅素把這種方法從數(shù)學擴展到物理世界，又用一些感覺或感覺材料、感 官知覺來重構物理對象。從認識論上看，通過他的努力，使物理對象在其本 性上與我們知識的經(jīng)驗基礎更加接近，而從形而上學方面說，羅素清除了諸 如物質(zhì)、自我和他人心靈這類被推論實體。邏輯構造從本質(zhì)上說是一種哲 學分析方法。此外，羅素也把“邏輯構造”一詞用于其他實體中構造出來的 符號或?qū)嶓w，這就使得邏輯構造等同于不完全符號和邏輯虛構。?在羅素看 來,科學哲學活動的最高準則就是在可能情況下都要用邏輯構造來代替被 推論的實體。
(三）摹狀詞理論
摹狀詞理論被拉姆齊（Frank Ramsay)稱為分析哲學的典范，是羅素對 邏輯學乃至哲學作出的最大貢獻。盡管在此之前，弗雷格為分析哲學奠定 了相應的理論基石，但應當說，弗雷格的主要目標是為數(shù)學確立邏輯的基 礎，然后進行語言邏輯研究，相對而言關注哲學問題比較少。前文中曾提 及，弗雷格思想之所以得以廣為人知，應該歸功于羅素，而羅素又是最早把 弗雷格的思想應用到哲學分析上來，摹狀詞理論正是羅素運用弗雷格思想 進行哲學分析的創(chuàng)造，使得長期存在的哲學問題在羅素看來能夠得以解決。 有哲學家把羅素的摹狀詞理論視為上個世紀哲學發(fā)展中的關鍵階段。
羅素的摹狀詞理論最早和最集中表述于他的《論指謂KOn Dewoiing， 1905)—文，盡管他的后期著作如《數(shù)學原理》、《哲學問題》及《邏輯原子主義 哲學》、《數(shù)學哲學導論》中對這個理論也有闡述，但仍是在最先的理解框架 之內(nèi)。?摹狀詞理論顯示了邏輯分析在哲學中重要地位，強調(diào)了自然語言結(jié) 構和邏輯命題結(jié)構的差異性，取消了肯定虛構事物的本體論，強調(diào)專有名詞 是實體的靈魂，仍舊突出了蘿素主張的“邏輯是哲學的本質(zhì)”。
何謂摹狀詞（description)?羅素在《哲學問題》中的定義是，指任何具有 “一個如此這般（a so-and-so)”或“那個如此這般（the so-and-so)形式的短 語”，稱前者為“非限定的”摹狀詞，后者為“限定的”摹狀詞。需要指出的是，
①尼古拉斯·布寧、余紀元:《西方哲學英漢對照辭典》，第566頁。
②洪漢鼎.·《當代西方哲學兩大思潮K上冊），第79 — 80頁。 羅素的區(qū)分是從英語的語言形式得出來的。非限定的摹狀詞指的是不含定 冠詞“the”的指謂詞組，比如“一個黑人”、“一個中國人”、“一個哲學家”等；限 定的摹狀詞指的則是含有定冠詞“the”的詞組，如“現(xiàn)在的法國國王”、“《平凡 的世界》的作者”等。然而，因為漢語中沒有定冠詞，無法從語言形式上加以 區(qū)分，那么就用指示代詞“這（個）”、“那（個）”來表示，如“那個戴眼鏡的黑 人”就是限定的摹狀詞。盡管羅素對兩類摹狀詞均有論述，但主要還是在限 定的摹狀詞上。
那么羅素為什么會提出摹狀詞理論，其實與哲學史上一些經(jīng)典問題不 無關系。首先是虛擬事物的存在問題，即自然語言中的句子主語是否都表 示邏輯命題的主項。比如，當我們說“金山不存在”時，如果有人問不存在 的是什么？ ”我們會說:“那是金山?！边@樣似乎就把某種存在賦予了金山。再 有，如果有人問，當今的法國國王是禿頭嗎？”無論我們?nèi)绾巫鞔?，似乎都蘊 含著當今法國國王的存在。那么我們面臨的任務就是如何避免自然語言中 把存在賦予非實在物的尷尬。另一個問題是同一律是否普遍適用的問題， 如“薩科齊是法國上一任總統(tǒng)”這句話表達了專有名詞“薩科齊”與短語“法 國上一任總統(tǒng)”的同一性。既然二者有同一性，就是可替換的，那么就變成 “薩科齊是薩科齊”，是同語反復，沒有意義，但顯然原話是有意義的，它指出 了一個事實。那么問題在哪里？同一律是否還有普遍性？第三個問題就是 羅素努力澄清哲學史上使用“存在”一詞而陷人的混亂，過去把“存在”當作 謂詞，出現(xiàn)了一系列哲學問題，如黑格爾的存在一虛無一變化的思辨方式。? 羅素創(chuàng)立摹狀詞理論即是為了澄清問題，重建邏輯上完善的語言。
根據(jù)摹狀詞理論，邏輯命題的主項是專名的指稱物，該指稱物就是該專 名的意義;摹狀詞不是專名，而是一個不完全的符號，因此它不代表任何命 題主項。它的邏輯作用和謂詞一樣，只是表示某種性質(zhì)。對于“金山”，根據(jù) 摹狀詞理論，應該表述為，就X的一切值而言,X是金的且X是一座山這個 命題函項為假。這樣就不再賦予金山以任何實在性了；而對“當今的法國國 王是禿頭”，則可以分析為，至少有一個X是當今法國國王，至多有一個X是 當今法國國王，x是禿頭。這樣賦予“當今法國國王”的實在性在分析中就消 失了。在以上分析中，摹狀詞（當今法國_王）就不再是主詞，而是謂詞，這 就消除了自然語言所造成的困難，重建了精密化的邏輯語言。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羅素摹狀詞理論表現(xiàn)出以下幾個特點：?從語言
1.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93頁。
2.王路:《走進分析哲學》，第43頁。 形式出發(fā)，強調(diào)摹狀詞所表達的唯一性；論述摹狀詞與專名的區(qū)別；圍繞“句 子”、“真”與“假”以及“存在”討論摹狀詞。
羅素自己還是頗欣賞自己的摹狀詞理論，他認為他的摹狀詞理論已然 把專名與摹狀詞分開，同時又區(qū)分了命名問題與意義問題。人們不會再因 為否定假名所指稱的對象的存在而使自己的語句失去意義，從而否定了自 己所作出的否定。另外，他認為他的理論解決了哲學史上長期以來關于“存 在”問題的形而上學爭論，之所以如此，原因正是很多壞語法造成的，混淆了 專名與摹狀詞，因而那些形而上學的爭論毫無意義。再者，他的理論還完善 了萊布尼茲的同一律，因為根據(jù)萊布尼茲的理論，指稱相同的表達式可以相 互替換，且真值保持不變，而根據(jù)摹狀詞理論，即便指稱相同也不能替換。 如“中國的首都是北京”，我們就不能把“北京”替換為“中國的首都”。
羅素在哲學史上第一次把對語言的分析置于中心位置，并最終導致具 有劃時代意義的‘‘語言轉(zhuǎn)向”。同時，摹狀詞理論盡管后來受到斯特勞森、奎 因、塞爾批評，但并不影響羅素本人及其邏輯原子主義哲學的重要性，其意 義還在于羅素使西方哲學走出黑格爾哲學的陰影，把哲學家的目光引向知 識與世界的關系上，改變了哲學家談論知識、語言、邏輯、經(jīng)驗和世界的思維 模式及話語方式。?
第四節(jié)維特根斯坦
維特根斯坦1889年4月26日出生于奧匈帝國的維也納，是當代著名的 哲學家、數(shù)理邏輯學家，語言哲學的奠基人，上個世紀最有影響的哲學家之 一。父親是歐洲鋼鐵工業(yè)巨頭，母親則是銀行家的女兒。他在八個子女中 排行最小，有著四分之三的猶太血統(tǒng)，在納粹吞并奧地利后轉(zhuǎn)人英國國籍。 1908年，維特根斯坦進人英國曼徹斯特維多利亞大學攻讀航空工程空氣動 力學學位，為了徹底搞清螺旋槳的原理，兼出于對數(shù)學基礎的興趣，他閱讀 了羅素與懷特海的《數(shù)學原理》及弗雷格的《算術基礎》。他曾于1911年夏天 拜訪弗雷格，在弗雷格的推薦下前往英國劍橋大學三一學院問學于羅素門 下，后成為英國哲學家羅素的學生兼好友，羅素稱這場相識是他一生中“最 令人興奮的智慧探險之一”。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K第94頁。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維特根斯坦在戰(zhàn)場上完成他的《邏輯哲學論》一書 初稿，他認為所謂的哲學問題在這本書中已被解決，于是懷著貴族式的熱忱 前往奧地利南部山區(qū)，投人當時正在盛行的奧地利學校改革運動，可是卻被 無法理解的家長們視為“瘋狂的家伙”，于是他離開了“粗俗愚蠢的南部農(nóng) 民”，結(jié)束了鄉(xiāng)村教師的職位。1927年，維特根斯坦結(jié)識了奉《邏輯哲學論》 為圭臬的“維也納小組”成員并應邀參與一些活動，與石里克、魏斯曼 (Friedrich Waismarm)等成員有過交往，然而維特根斯坦拒絕加入他們的圈 子。1928年春在聽了數(shù)學家布勞維爾在維也納有關“數(shù)學、科學和語言”的 講演后，重新萌發(fā)了強烈的哲學探索的興趣，并于1929年重返劍橋，以《邏輯 哲學論》作為論文通過了由羅素和摩爾主持評審的博士答辯后，留在三一學 院教授哲學，并于1939年接替摩爾成為哲學教授。1947年，堅信“哲學教 授”是“一份荒唐的工作”的維特根斯坦從劍橋辭職，以專心思考、寫作。 1951年4月29日，維特根斯坦在好友比萬（Edward Bevan)醫(yī)生家中與世長 辭，后由其弟子安斯康姆（Elizabeth Anscombe)和里斯（Rush Rhees)出版被 認為是引導了語言哲學新走向的《哲學研究》（ tions)。
一、維特根斯坦思想概況
維特根斯坦的一生極富傳奇色彩，被羅素稱為“天才人物的最完美范 例”:熱情、深刻、認真、純正、出類拔萃。維特根斯坦的著作除了上面提及的 兩本書外，還有《棕皮書和藍皮書》、《關于邏輯形式的幾點看法》、《哲學評
論》、《論確定性》等。
大部分學者都會承認，維特根斯坦的思想可被分作兩個階段，即前期與 后期維特根斯坦，其中前期指20世紀的前20年，代表作就是《邏輯哲學論》。 維特根斯坦的邏輯思想主要來源于弗雷格和羅素，強調(diào)以邏輯來構造世界， 用邏輯分析的方法澄清命題的意義。在30部代之后，以《哲學研究》為代表， 維特根斯坦的思想發(fā)生重大轉(zhuǎn)變，在一定意義上是受到摩爾、拉姆齊以及19 世紀德國語言學家毛特納（Fritz Mauthner)等人的影響，他們注重使用日常 語言，強調(diào)語言的不同用法和語言的約定性質(zhì)。不過有學者認為，自維特根 斯坦1929年重返劍橋至1936年撰寫《哲學研究》這段時間，可以視為維特根 斯坦思想轉(zhuǎn)變的過渡時期，或稱作“維特根斯坦中期”，著有《藍皮書與棕皮 書》、《哲學語法》、《關于數(shù)學基礎的評論》等。維特根斯坦的著作除了《邏輯 哲學論》，其他著作均是在他去世后被編輯出版的。
二、維特根斯坦的《邏輯哲學論》
“全部哲學是語言批判”，這是維特根斯坦哲學的核心論斷，也是后來邏 輯實證主義的一個重要原則，更是對羅素所稱“哲學的本質(zhì)是邏輯”這一口 號的進一步闡發(fā)。從整體上看，《邏輯哲學論》有一條清晰的思路，大致可以 表示為以下形式，即世界一事實一思想一句子一真值函項一句子的普遍形 式。維特根斯坦的前期哲學主要包括邏輯原子主義、圖像論、真值函數(shù)及不 可說的思想，這些思想則體現(xiàn)在他的《邏輯哲學論》中。
(一）邏輯原子主義
盡管邏輯原子主義由于羅素的大力宣揚而廣為人知，但這個理論卻是 由維特根斯坦創(chuàng)建。第一，維特根斯坦認為，世界上的一切事件或者一切事 物都是事態(tài)（state of affairs)的存在，但這樣的事態(tài)不是物理性質(zhì)的，而是邏 輯上的事實存在狀態(tài)，是人們的思維用于描述簡單對象的邏輯構造。這種 邏輯構造的意義在于，對象決定了事態(tài)具有邏輯上的必然性。第二，任何事 物的存在都必須出于事態(tài)的空間中，不存在游離于空間之外的對象，而只可 能存在沒有對象的空間。世界的構成是事實構成而不是事物構成，那么構 成世界的事態(tài)就是事物在一定時空中的一系列運動軌跡，對象在事態(tài)中的 存在也因而成為邏輯上的必然，對象就是在一定事態(tài)中占有空間的點。因 此對象包含一切情況的可能性。第三，對象與事態(tài)的關系實質(zhì)上就是內(nèi)容 與形式的關系。具體來說，對象構成世界的實體，它們是不可再分的，也不 可能由其他東西構成；同時，對象在事態(tài)中的存在形成了事態(tài)的結(jié)構。這樣 對象就是事態(tài)的內(nèi)容，而試圖有成為簡單對象的存在形式。因而，事態(tài)成為 對象存在的形式，而所有存在著的事態(tài)的綜合就是世界。正是由于這種形 式，邏輯上可能的世界才能與現(xiàn)實中真實的世界相對比。第四，事態(tài)在邏輯 中成為圖像，它描述著事態(tài)的存在或不存在。圖像是事實的摹本，它描述著 對象在邏輯空間中的結(jié)構和運動。圖像與它所描述的對象之間的關系是由 于它們共同具有的邏輯形式。?
(二）語言圖像理論
維特根斯坦的前期哲學通常會被稱為圖像論，用于描述語言與世界之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102頁。 · 86 ·
間的關系。在維特根斯坦看來，這種關系就是一種邏輯圖像的關系，也就是 說，我們語言中凡有意義的命題都與實在或事實有一種邏輯圖像關系，他認 為，圖像是實在的模型，命題是實在的圖像，只要我們理解這個命題，我們就 能知道它所描述的事態(tài)。?對維特根斯坦來說，一個基本命題猶如一個描述 簡單事實的圖像，圖像的要素代表對象，并以一定方式相互關聯(lián)，它描述通 過一定方式相結(jié)合的事物間的關系。命題由名詞組成，名詞如同圖像中的 要素。名詞代表對象，命題則描述事實。維特根斯坦把名詞視為不可定義 來作任何進一步分析的初始記號。鑒于名詞代表對象，命題描述事實，維特 根斯坦區(qū)分了意謂和意義，他主張只有命題才有意義，名詞只有在句子的關 聯(lián)中才有意謂，人們可以不說命題描述這種或那種事態(tài)，而直接說命題具有 這種或那種意義。一個名稱代表一個事物，另一個名稱代表另一個事物，而 且它們是彼此組合起來的，這樣它們整個就像一副活的畫面一樣表現(xiàn)一個 事態(tài)。?
維特根斯坦把命題的意義基于一個基本事態(tài)的邏輯圖像。據(jù)澳大利亞 哲學家巴斯摩爾(John Passmore)說，維特根斯坦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 看見一個說明汽車肇事的人造模型，給他很深印象。當他看到那些汽車模 型、馬路模型、籬笆模型時，他立馬想到“這就是一個命題”。這個模型中傳 遞了一個信息——汽車肇事，是一個對世界有所表達或描述的有意義的符 號。那么這個圖像與一堆模型胡亂放在一起的圖像對維特根斯坦有何不同 呢？前者的關鍵在于兩個方面，一是每一個模型皆有所指，汽車模型代表汽 車，馬路模型代表馬路；二是這些模型放置有一定規(guī)則，彼此間有一定內(nèi)在 結(jié)構，這個結(jié)構與汽車肇事這個事態(tài)本身的結(jié)構相同?！鶕?jù)這兩個方面，這 些模型就能傳達出汽車肇事的消息，從而成為一個有意義的命題或符號。 由此維特根斯坦得出他的基本命題圖像論：基本命題必須是基本事態(tài)的邏 輯圖像，正如基本事態(tài)是由對象按照一定的實在結(jié)構組成，基本命題也是由 名稱按照一定的邏輯結(jié)構組成。具體來說，基本命題中的每個名稱要有所 指，代表一個對象，同時在基本命題中，名稱與名稱之間要有一定的邏輯結(jié) 構或形式，這種邏輯結(jié)構或形式和基本事態(tài)中的對象與對象之間的事在結(jié) 構或形式是相同的。前一個方面可稱為指稱性條件，后一方面為同構性條 件。命題只有具備這兩個條件，才能是事態(tài)的邏輯圖像，因而才能成為有意
①對于事態(tài)、事實、及情況的翻譯與理解，參見洪漢鼎：《當代西方哲學兩大思潮》（上冊），第111頁。
②張慶熊、周林東、徐英瑾:《二十世紀英美哲學第110頁。 義的命題。?
維特根斯坦對事實與事態(tài)作出了區(qū)分，只有發(fā)生的事態(tài)才是事實。因 此，當一個描述事實的命題為真的時候，它除了要符合與該事實相關的對象 與對象間的關系或?qū)ο笈c屬性間的關系外，還要正確地斷言它的存在或不 存在。具體來說，對于命題“這個框子里有個紅蘋果”，如果筐子里只有一個 青蘋果，那么命題為假，如果筐子里沒有蘋果，命題也為假，僅當確實存在那 么個對象，它是個蘋果，且是紅色的，在那個筐子里，該命題才為真。
那么一個假命題又如何呢？它仍然可以是一個有意義的命題，因為它 即使沒有描述一個事實，它仍描述了一個可能的事態(tài)。一個紅蘋果在那個 筐子里是可能的，縱使在某一場合下它沒有發(fā)生。然而，如果說的是筐子里 有數(shù)字“1”，那么就是一句無意義的描述。?維特根斯坦的圖像論的主旨在 于把命題看作關于事實的邏輯圖像，通過分析命題這種邏輯圖像，最終揭示 世界的邏輯結(jié)構。
(三）維特根斯坦的可說與不可說之辯
維特根斯坦認為，一切能夠表達的東西都是在邏輯上，使用邏輯形式加 以描述的，但顯然邏輯并非萬能，也有其限度，邏輯不可能表達一切東西，比 如邏輯本身。因此,超越邏輯界限之外的東西無法表達。不過無法表達并 不等于無意義或者說虛假，只是說它們超出了邏輯的范圍，但我們可以用其 他方法加以處理。
既然可說的東西是可以通過邏輯形式的分析得到，那么維特根斯坦就 把哲學的任務視為對語言的邏輯形式進行分析。對于那些無法用邏輯分析 的方法得到的其他東西，這在維特根斯坦看來就是不可說的東西，就是無法 用真正邏輯形式的命題加以表達的東西。在維特根斯坦看來，不可說的東 西主要意味著，首先，一切命題都可以分析為它們的邏輯形式，但這些邏輯 形式本身卻是不可說的；其次，不可說的除了命題的邏輯形式，還有命題的 邏輯性質(zhì)本身，這里的邏輯性質(zhì)指的是一切命題都必須具有語言與世界之 間的邏輯關系或邏輯結(jié)構；第三，由于一切命題都是事實或?qū)嵲诘倪壿媹D 像，因此傳統(tǒng)的用于表達形而上學的命題就不是真正的命題，因為它們沒有 表達語言的和世界的邏輯形式，因此這樣的命題同樣不可說;第四，一切關 于倫理學、美學、宗教的命題皆不可說。其實，除了以上內(nèi)容外，維特根斯坦
①洪漢鼎：《當代西方哲學兩大思潮》(上冊），第113 —114頁。
②張慶熊、周林東、徐英瑾:《二十世紀英美哲學》，第110 —111頁。
認為表達人生態(tài)度這樣的命題也不可說。
維特根斯坦的不可說并不等于不可認識，當我們用眼睛觀察事實和世 界時，盡管我們看不到眼睛本身，但我們可以通過所觀察到的東西而推論跟 睛的存在。由此，對不可見的眼睛是可以從所見之物推出它們的存在的。 同樣，我們還可以用說出的東西推知那些不可說的東西的存在。維特根斯 坦把這樣的推知過程稱為“顯示”，這種顯示是由不可說的東西自身完成的， 換句話說，不可說之物通過顯示自身而為我們所認識。事實上，維特根斯坦 的不可說思想并沒有終結(jié)于他的前期哲學，后期思想仍然延續(xù)了這些思想， 因為他認為重要的事情不是去說可說之物，而在于認識那些只能顯示的東 西，維特根斯坦的后期哲學就致力于顯示那些不可說的東西。?
三、維特根斯坦的《哲學研究》
后期維特根斯坦在其整個哲學體系中地位突出、影響巨大，主要時間則 是從1936年至1951年，維特根斯坦在這個階段主要工作是不斷整理自己， 之后形成的新思想，以語言游戲、生活形式等作為其理論的核心概念，這個 主要是在他的《哲學研究》一書中體現(xiàn)的，與他前期思想完全不同?！墩軐W研 究》一書出版于1953年，對語言哲學或者說泛語言哲學產(chǎn)生相當大的影響。 如果說《邏輯哲學論》是在試圖系統(tǒng)地闡述關于世界的看法，表現(xiàn)出比較清 晰的思想脈絡，那么《哲學研究》或許顯得很不系統(tǒng)，而對象則完全是語言， 或者圍繞語言進行論述，盡管有些信馬由韁，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很多時 候，維特根斯坦在試圖讓讀者去領會要點。有人甚至認為，維特根斯坦的 《哲學研究》簡直就是他的不幸，而《邏輯哲學論》則是他的榮耀從總體上 看，維特根斯坦后期的哲學思想主要接受并發(fā)展了摩爾的日常語言分析的 觀點?，更關鍵的則在于他進行了創(chuàng)造，為后面的日常語言哲學學派的理論 奠定了基礎。
《哲學研究》相當一部分篇幅是對他前期的《邏輯哲學論》的批評。正如 《邏輯哲學論》成為邏輯實證主義者早期追隨的典范，《哲學研究》也成為日 常語言哲學的經(jīng)典。大多數(shù)現(xiàn)代哲學史家認為，像維特根斯坦這樣在有限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106 —107頁。
②G. Bergmann?The Glory and Misery of Wittgenstein ?in Logic and Reality f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64, pp. 225 —241■王路:《走進分析哲學》，第 167 — 168 頁。
③摩爾斷言傳統(tǒng)哲學中的“形而上學”問題根源在于違背了常識的觀點，需要通過嘗試的觀點解釋 語言的意義，繼而解決各種不同認識觀的糾紛。
的一生中寫出兩部觀點迥然不同的著作，并開創(chuàng)和推動兩個不同傾向的哲 學流派，簡直獨一無二。維特根斯坦這一時期的思想轉(zhuǎn)變可以用他自己的 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使語詞離開其形而上學用法而重新回到其日常用法上 來”，這里的形而上學用法可以理解為《邏輯哲學論》中的語言圖像論或者邏 輯原子主義，那么維特根斯坦的新思路則是從構造人工語言轉(zhuǎn)向日常生活 語言。在維特根斯坦看來，語言絕不是為描述實在或斷言事物究竟怎么樣 這個單一目的而設計的，相反，為的是人類社會的多種目的來服務的；哲學 也不是去構造一種理想的語言，規(guī)定它應該如何，而是要能對各種不同目的 和用法的語言現(xiàn)象給予單純的承認和描述。
(一）語言游戲
維特根斯坦很早便說過，他的全部任務在于解釋語言（命題）的性質(zhì)。 而這一任務貫穿了他整個哲學的始終，后期哲學自然也是如此，或者可以表 述為，后期維特根斯坦的主要目標是“追求一般性”，這正是《邏輯哲學論》中 所堅持的。如果說維特根斯坦前期哲學的核心是建立在邏輯和事實兩大基 石上的語言意義說，構成命題的詞的意義在于它能代表事物，指稱就是詞的 意義，而詞和命題就是現(xiàn)實的形象，命題就像是我們所設想的現(xiàn)實的模型， 那么后期則從對現(xiàn)實生活的反思中，認識到語言與人們?nèi)粘Ｉ钚纬傻牧?慣、習俗密切相關，是約定俗成的結(jié)果，乃是人類在日常生活中做的各種游 戲，它只服從于游戲規(guī)則，沒有絕對的客觀性或指謂對象。
在《哲學研究》中，維特根斯坦描繪了很多語言游戲，但他沒有對語言游 戲下定義，或許是因為我們無法對“游戲”下定義，“語言游戲”自然也沒有完 備的定義方式。任何定義都是對被定義者的普遍性和本質(zhì)性的概括，語言 游戲不存在這樣的普遍本質(zhì)，因此只能從各種語言游戲中感受它們之間的 相似之處，但卻不能定義這個概念本身。游戲可以是打球、打牌、下棋、躲貓 貓，語言游戲可以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語言現(xiàn)象或者可以想象的語言行為，但語 言游戲究竟是什么卻難以確定。
維特根斯坦把語言看作一個無所不包的工具箱，其中有錘子、鉗子、鋸 子、螺絲刀、尺子、膠水、釘子、螺絲等，字詞的功用就像這些工具的功用一樣 各不相同。至于如何使用，只要服從規(guī)則即可，規(guī)則是大家都愿意遵守的， 由此維特根斯坦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有著萬千變化的語言就是人類在日常生 活中做的各種游戲，其意義就是游戲過程中游戲者所賦予的意義，沒有絕對 的指謂對象和客觀性，因此也就沒有絕對不變的本質(zhì)含義了。
(二） 家族相似理論
“家族相似”這一概念可以追溯到尼采，但主要是通過后期維特根斯坦 對語言本性的討論而廣為人知。維特根斯坦認為，詞的意義取決于詞的功 用，一個語詞有多少功用，就有多少意義，因此任何試圖給詞或概念下定義， 并希望找出其意義家族的共同性終究走向失敗。不同類型、不同屬性、不同 規(guī)格的游戲之間存在的只有部分重疊、交叉或彼此類似，這種類似或者表現(xiàn) 為總體上的，或者是細節(jié)上的。因此，維特根斯坦的游戲只是各種類型游戲 的疊加，不存在共同本質(zhì)。至于如何區(qū)分不同的事物，維特根斯坦提出獨特 的“家族相似理論”，他認為沒有比“家族相似”更好的表達來刻畫這種相關 系。換句話說，每一事物都構成一個相似家族，家族內(nèi)部各成員之間的相似 性如體型、特征、眼睛的顏色、步態(tài)、性情等，都以相同的方式互相疊加和交 叉在一起，因此可以說“游戲”形成了一個家族。每一個相似家族都構成了 一類質(zhì)上相似的事物，以此相互區(qū)別。
事實上，維特根斯坦采用了一種反本質(zhì)主義立場，因為在本質(zhì)主義者看 來，無論是語言還是游戲這樣的一般詞項（term)必須具有單一的共性，這樣 才可以把能歸之于它的東西聯(lián)系起來。維特根斯坦提出的家族相似性意在 表明，不必脫離實際的日常語言來探尋一種終極的深層結(jié)構，每個詞項在此 結(jié)構中會有一種統(tǒng)一的本質(zhì)。因此重要的是，我們應該描述這些可以成為 任何研究所需要的關系，而不是去尋求說明應用這個詞項的必要和充分條 件的定義。這種對于家族相似的說明，可以應用到試圖在一般意義上解決 傳統(tǒng)的共相問題。?
(三） 語法或語言使用規(guī)則
既然語言是游戲，語詞的意義就是它在語言中的用法，那么有什么能夠 描述這種在語言中的用法呢？維特根斯坦在《哲學語法》一書中提出了他的 語法概念。他說語法描述語詞在語言中的用法，所以語法與語言的關系就_ 如同游戲的描述，游戲的規(guī)則與游戲的關系。?
維特根斯坦認為的語法或語法分析，意在闡明那些規(guī)定語言表達式的 意義的規(guī)則。他在《哲學研究》中區(qū)分了兩種語法，一是表層語法，一是深層 語法，前者是普通的語法分析，后者是真正的語法分析。維特根斯坦的語法
①尼古拉斯·布寧、余紀元:《西方哲學英漢對照辭典》，第367頁。
②維特根斯坦:《哲學語法》，牛津大學出版社]974年版，第59_60頁。 分析可以理解為語言實際使用的規(guī)則和用法的分析。具體來說，語詞在語 言中的實際用法就是使用語法規(guī)則，而語法規(guī)則是任意的，隨著使用方式的 不同而不同，正如我們可以選擇歐基里德幾何來作為我們空間量度的規(guī)則， 也可選擇非歐幾何作為規(guī)則，選擇可以是任意的，隨著不同的選擇目的而 定，但我們不能說一個選擇為真，另一個選擇為假。因此維特根斯坦認為， 語法規(guī)則是任意的，語法分析不是按照精確規(guī)則進行的邏輯演算，而是對于 在每一事例中適用于某種語言游戲的實際語言經(jīng)驗的多樣性的具體考察。
那么，維特根斯坦的規(guī)則是否都是私人規(guī)則呢？或者所有語詞的使用 都是因人而異，沒有公共的標準嗎？顯然不是。不過維特根斯坦認為有一 種具有邏輯上屬于私有的規(guī)則，也就是由于只有你知道那些語詞指的是什 么，因而只有你才能懂得的規(guī)則。就像是人們都理解“知道”與“相信”的區(qū) 別，我們只會說“我知道我疼痛”，而不會說“我相信我疼痛”或者“我寧愿認 為我疼痛”，這表明人們對語言有一種公共的使用規(guī)則。維特根斯坦認為， 我們學會語言的時候就不自覺地學會了使用規(guī)則，遵守規(guī)則意味著以一種 習慣的方式來做事，規(guī)則是人們長期生活實踐的結(jié)果，而不會是一次或偶然 的遵從。?維特根斯坦始終認為，哲學不是理論而是活動，他把語言游戲看 成生活形式，把遵守規(guī)則看作人們的生活習慣，因此對維特根斯坦來說，哲 學家不應該是對生活冷靜旁觀的人，而是投身于語言游戲、感受并形成游戲 規(guī)則的實踐者。
(四）私人語言批判
維特根斯坦認為，哲學的絕大多數(shù)錯誤產(chǎn)生于哲學家對語言的誤用，這 在形而上學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是一種精神病癥的語言。因此真正哲學的 任務應該是“治療”語言的精神病,?為哲學家們澄清語言的混亂而指明放 心，這也是他為什么主張到日常語言的使用中去。
在《哲學研究》(第一部分，第269節(jié)）中提到，“可以將沒有其他人懂，但 我‘好像懂，的聲音稱為‘私人語言’”。這種語言的個體詞指的是只有說話 者知道的東西，是指他當下的私人感覺，因此別人不能理解這種語言。如果 按照近代哲學的理解，我們的知識基于我們的直接經(jīng)驗，這種經(jīng)驗可以用語
①洪漢鼎：《當代西方哲學兩大思潮》(上冊），第jO〗一204頁。
②維特根斯坦認為一個在理論上困惑的哲學家就像一個想到屋外去而找不到門的人，或者像一只 誤人捕蠅瓶而到處碰壁的蒼蠅一樣。他的哲學便是要以“語言為武器，對理智上的著鷹進行斗 爭”，為到處碰壁而飛不出去的蒼蠅指出飛出瓶去的道路。
言來表達，至少可以對我們自己表達，那么私人語言似乎是可能的，就像某 人可以在他的日記中記下某種特定感覺的出現(xiàn)，并用某個名稱來稱呼。維 特根斯坦則致力于否定私人語言的可能性，并進行自己的論證。?
首先，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理活動或各種感覺，但我們無法判斷自 己的心理活動或感覺與他人的心理活動或感覺是否有某些相似之處，因為 我們永遠無法進人他人心靈。如此我們只能知道我們自己的心靈活動和感 覺。那么，倘若說存在某種心理活動或感覺，就是無意義的，等于什么也沒 說。他用甲蟲的例子來說明“只有說話者自己理解的語言是不存在的”。每 個人都有個盒子，里面裝著被叫做“甲蟲”的東西。大家彼此都被屏蔽，沒人 知道他人的盒子里東西，各自把自己盒子里的東西稱為“甲蟲”或者說每個 人都說他只是由于看到自己的盒子里的東西才知道甲蟲是什么。然而事實 上，每個人盒子里的東西可能完全不同，甚至可能始終在變化著。那么盒子 里究竟是什么在語言游戲中意義并不大，甚至是空盒子也無妨。也就是說， 盡管人們可以說自己有著只有自己知道或不同于他人的感覺，但這種說法 在實際的語#游戲中其實不起任何作用，每個人的自我感覺究竟是什么樣 并不重要，因為人們關心的那些東西在游戲中能否發(fā)揮作用，而對于使用語 言談論的什么東西并不關心。因此，斷定存在著只被說話者知道的私人語 言，是荒謬的且毫無意義。
其次，在表達層次上，私人語言的產(chǎn)生是由于我們誤用了表達感覺的動 詞。如“我牙疼”這樣的句子只表達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并沒有也不可能使 聽話者通過親自牙疼來理解這句話的意義?；蛘呷绻选拔已捞邸苯忉尀?“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牙疼”，那么等于什么也沒說。維特根斯坦認為，私人語 言的產(chǎn)生是由于人們患上了誤用語言的疾病，把使用第一人稱的句子與其 他的句子等同，混淆兩者，導致以為存在可以表達私人感覺的語言。
第三，語言的必要條件除了交流、理解外，還要能概括某些情形，私人語 言并不具備這樣的功能。既然私人語言只表達了個人當下感覺，他人無法 理解，自己其實也無法確定。比如在不同時間、地點出現(xiàn)的相同感覺，說話 者本人或許也沒有一致的標準來判斷，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記憶。維 特根斯坦認為我們通常不會根據(jù)自己的感覺而推出他人會有同樣感覺，但 私人語言似乎正是要如此。然而事實上，私人語言作為感覺的表達，不可能 達到這樣。因此表達私人感覺的功能決定了私人語言不是真正的語言，或 ①江怡:《分析哲學教程》，第158—161頁。
者說對私人感覺的表達只能是私人的。
維特根斯坦在《哲學研究》中，致力于創(chuàng)建真正的哲學，“使語詞離開其 形而上學的用法而重新回到其日常用法上來”。他否認私人語言的可能性， 因為對語言的使用預設了一個共同體，人們在其中對于運用語詞和符號的 規(guī)則達成了一致意見。而如果語言是私人的，就沒有辦法區(qū)分一個人在遵 守規(guī)則和事實上的遵守規(guī)則。
維特根斯坦之后的分析哲學仍舊得以迅猛發(fā)展，受他影響最明顯的或 許就是牛津日常語言哲學，甚至有人把后期維特根斯坦歸人日常語言哲學 學派。牛津哲學學派的特征就是把分析哲學置于日常語言活動之中，涌現(xiàn) 了眾多高揚分析哲學方法的哲學家。賴爾（Gilbert Ryle)在其《心的概念》 中，以一個論戰(zhàn)者的姿態(tài)對傳統(tǒng)哲學中的笛卡爾主義提出挑戰(zhàn)，并以極其細 致的筆觸分析日常語言的不同用法，闡述了關于身心問題的全新解決方案。 奧斯汀(John L. Austin)對日常語言哲學的后來發(fā)展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依靠的就是他的言語行為理論，甚至對整個語言哲學以及心智哲學的發(fā)展 產(chǎn)生極大影響，包括塞爾的理論。奧斯汀認為，對語言的分析是要揭示語言 的具體用法，而我們分析語言是為了更好地說明我們使用語言談論的世界， 因此分析我們使用語言的活動自然就成為語言研究的主要任務，并據(jù)此提 出其言語行為理論，由此說明“說話就是做事”這一要義。在西方分析哲學 史上，斯特勞森具有劃時代意義，他以語言分析方法對形而上學問題進行研 究，使分析哲學的反形而上學態(tài)度發(fā)生根本轉(zhuǎn)變，同時他的日常語言的邏輯 分析所運用的語匯很多是傳統(tǒng)哲學中如“范疇、斷言、分體、屬性、命題”等概 念，使得他的哲學顯示出一定的思辨色彩。塞爾進一步發(fā)展了奧斯汀的言 語行為理論，并在分析哲學的框架下反對心身二元論及行為主義的心身同 一論，而主張一種比較特殊的樸素心理主義理論。后期語言哲學的發(fā)展出 現(xiàn)三個代表人物，分別為戴維森、克里普克（Saul Kripke)和達米特，他們以 形式分析的方法研究日常語言，從而填平了人工語言哲學與日常語言哲學 之間嚴格區(qū)分的鴻溝。
此外，分析哲學的發(fā)展并沒有固步自封，尤其是與美國哲學中實用主義 有一定交互和融合，對詹姆士的真理發(fā)生學、杜威的自然主義的經(jīng)驗主義有 極大影響。正是在這一背景之下，出現(xiàn)了以羅蒂、普特南等人為代表的新實 用主義。事實上，我們無法否認，分析哲學與當代西方哲學中出現(xiàn)的其他思 潮已然不可完全分開，無論是實在論與反實在論，還是奎因的自然化認識論 與之前的分析哲學方法與意識的推進與延伸有著直接關聯(lián)。分析哲學中的 “分析”表明了一種或一套哲學方法，是對精確和準確、科學、邏輯方法，以及 對作為研究概念最好方式的語言細致研究的欣賞與忠誠，分析哲學顯然還 會按照這樣的路徑繼續(xù)向前發(fā)展。
【本章思考題】
①當代分析哲學與傳統(tǒng)哲學之間的關系是什么樣的？
②弗雷格是如何構造他的人工語言方案的？
③羅素的邏輯原子主義的主要內(nèi)容是什么？
④如何理解維特根斯坦的“全部哲學是語言的批判”？
⑤維特根斯坦私人語言論證真的成功否定私人語言的存在了嗎？
【建議閱讀書目】
①W.W. Tait, Early Analytic Philosophy-. Frege, Russell, Wittgenstein, Carus Publishing Company, 1997.
②江怡：《現(xiàn)代英美分析哲學》（上卷），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③張慶熊、周林東、徐英瑾：《二十世紀英美哲學》，人民出版社2005 年版。
④塞爾：《心、腦和科學》，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
⑤王路:《弗雷格思想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
⑥涂紀亮：《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思想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年版。
⑦洪漢鼎：《當代西方哲學兩大思潮》（上卷），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
⑧戴維森:《真理、意義、行動與事.件》，商務印書館1993年版。
⑨陳波、韓林合:《邏輯與語言：分析哲學經(jīng)典文選》，東方出版社2005年
版。
⑩達米特：《分析哲學的起源》，王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