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千古名篇,《滕王閣序》被傳頌了上千年,也被無數(shù)人研究了上千年。文章中諸多的典故究竟從何而來,王勃又是如何用典,為何引用的天文典故有錯?今天,我們就來了解下隱藏在《滕王閣序》文字背后的秘密。
王勃寫下《滕王閣序》的故事,在很多文獻典籍中都有記載。唐代《中元傳》記載:“勃引紙,方書兩句,一吏入報曰:‘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唬骸先宄U??!焕粲謭笤唬骸欠忠磔F,地接衡廬?!唬骸适乱??!焕粲謭笤唬骸笕鴰搴?,控蠻荊而引甌越。’公即不語。自此往復吏報,但頜頤而已。至報‘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公不覺引手鳴幾曰:‘此天才也?!蹦喜龤v史專家應宗強認為,此文簡略,資料最為原始,后世諸本,皆源于此,細節(jié)卻逐漸豐富,之后馮夢龍等又有所增益。
五代王定保所著《唐摭言》記載:“王勃著《滕王閣序》,時年十四,都督閻公不之信,勃雖在座,而閻公意屬子婿孟學士者為之,已宿構(gòu)矣。及以紙筆巡座上賓客,勃不辭讓,公大怒,拂衣而起,專令人伺其下筆。第一報云:‘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唬骸嗍抢舷壬U??!謭笤疲骸欠忠磔F,地接衡廬?!勚烈鞑徽Z。又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侨欢鹪唬骸嫣觳?,當垂不朽矣!’遂請宴所,極歡而罷?!?/p>
應宗強說,《滕王閣序》中提到“王將軍之武庫”,明楊慎《丹鉛錄》引《三國典略》道:“蕭明與王僧辯書:凡諸部曲,并使抬攜,赴投戒行,前后云集。霜戈電戟,無非武庫之兵;龍甲犀象,皆是云臺之仗?!薄白想娗嗨币徽Z即本于此。而王將軍(王僧辯)與豫章有何聯(lián)系?《資治通鑒》記載:“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八年春,正月,敬躬據(jù)郡反,改元永漢,署官屬,進攻廬陵,逼豫章。南方久不習兵,人情擾駭,豫章內(nèi)史張綰募兵以拒之。綰,纘之弟也。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東王繹遣司馬王僧辯、中兵曹子郢討敬躬,受綰節(jié)度。三月,戊辰,擒敬躬,送建康,斬之。僧辯,神念之子也,該博辯捷,器宇肅然,雖射不穿札,而志氣高遠?!闭f明王僧辯曾在豫章用兵,王勃用此典自在情理之中。
古人用典講究“言必有出處”。這些典故經(jīng)王勃妙手翻新后,異于原文,卻不離于原文,更有點鐵成金之妙。應宗強認為,王勃用典方法其實是駢文中一種專門的修辭方法,劉麟生《駢文學》論用典稱:“用典如何可以自然曼妙?不外乎融化剪裁,《四六金箴》之說,可供參閱?!薄顿Y治通鑒》中王僧辯豫章平叛事“眾所共知”,所謂“熟”也;“霜”“電”“武庫”出《三國典略》,所謂“剪”也;四十余字削為四六句,所謂“析碎本語以融之”,“紫”“青”“王將軍”所謂“貽以已字融之”,此為“融”也;“王將軍之武庫”古事今意,并行不悖,既用豫章舊典,又可代指閣上嘉賓,此所謂“化”也;式雖四六,而與古文不異,使人唯知滕王閣“座上顯客”王將軍,而不知此兼用典,此所謂“串”也。由此看,王勃此句“王將軍之武庫”乃是用典,而翻故出新,語意雙關(guān),不愧為駢文用典的高手。
“星分翼軫,地接衡廬……”《滕王閣序》中對南昌天文的描述將翼軫牛斗共列,后人疑其必有一錯。北宋王觀國《學林》中記載:“考《史記·天官書》《漢書·天文志》及諸史天文皆曰:牽牛、婺女,揚州也。翼軫,荊州也……滕王閣在豫章而勃序以為星分翼軫者,誤矣……勃序頗為唐人所膾炙,而首誤二字何耶”;南宋葉大慶《考古質(zhì)疑》亦疑“豐城劍氣,上沖牛斗而星分翼軫,分野尤差”,清俞樾《俞樓雜纂》稱:“此說足訂子安之誤”。
《滕王閣序》將翼軫斗牛并列必錯,三江五湖不明,撲朔迷離,難以解釋?!稘h書·地理志》記載:“楚地,翼、軫之分野也。今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陽、武陵、長沙及漢中、汝南郡,盡楚分也……”應宗強認為,王勃《滕王閣序》開篇也是脫胎于此,如“楚地,翼、軫之分野也”(星分翼軫),衡廬若指山則分別在楚地、吳地之中(地接衡廬),“三江五湖之利”(襟三江而帶五湖),“荊蠻”在楚,“甌越”則是今天的浙江溫州一帶。
接著王勃吟出“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都督發(fā)現(xiàn)此文明明以“剪裁融化”之法出于《漢書·地理志》,而絕非出于《越絕書》,《越絕書》絕無“荊蠻甌越”內(nèi)容,然若出于《漢書·地理志》則“星分翼軫”卻是楚地,而豫章在吳地斗分野,然而若說其錯,王勃又有《越絕書》為據(jù),正是勢同騎虎,在兩難之間矣。故都督立知王勃乃一極高明之人,此來分明給眾人出了個難題,故都督“沉吟不語”。后接“龍光射斗牛之墟”,天文常識上又與《漢書·地理志》不合,偏偏又有《晉書·張華傳》“斗牛之間常有紫氣”相證,亦不能輕言其錯也,然已知王勃必非凡品也。應宗強說,若王勃一路看書而來,則必熟讀《吳越春秋》《越絕書》《水經(jīng)注》等書,如此用典實是情理之中,自然之極。